第149章
  流冰海觉得,鬼哭比人哭还是素净一些的,至少没有动静,也不用假惺惺的给他递去个餐巾纸什么的,她孤零零的在一旁欣赏他哭也不会显的自己冷漠无情,避免了很多虚情假意和无效社交。
  当鬼也有自在之处。
  她看他哭看了个够。
  不知他是怎么死的,可能是舍不得老婆媳妇,也可能是例行公事,他哭了将近两个小时便不哭了,再哭,嘴可能就咧废了,他哭完,又在窗户旁边飘啊飘,探在窗户旁边,好像想看看孩子。
  鬼是不能留恋人间的,要尽快入道,修行轮回,该去哪去哪。
  他却看个没完,好像常来。
  他飘在自己家窗户旁,非常难过,飘够了,竟然又飘去了张雅枝原先的家,鬼鬼祟祟的往里面望了望。
  已经是鬼了,应该只有祟祟二字。
  等他飘在张桂枝门口望了半天的时候,流冰海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哎。”
  第93章 这是一只鬼(2)醉花回头,醉花是这……
  醉花回头。
  醉花是这个男人的名字,他其实大名叫王最华,意为最耀眼的中华人,但是他喜欢喝酒,动不动就烂醉如泥,所以大家都叫他醉花。
  醉花最后也是喝死的,突发脑梗,死后觉得对不起老婆孩子,时常回来看看。
  动不动扒在栏杆上哭一哭,以表愧疚。
  醉花回过头看着流冰海,有些惊愕。
  他没想到她会跟着他,还在这儿看着她哭,以前她冰冰冷冷的,不是很喜欢社交,一直也没怎么理过他,所以刚才跟她打招呼,她没搭理,他也没当回事。
  这会儿她不仅跟着他,还在他偷窥她故居的时候,跟他打了声招呼。
  吓了他一跳。
  醉花从张雅枝的故居窗户边上飘过来,像被抓了奸似的,理不直气不壮的飘到张雅枝身边。
  他颇为踌躇的站到她身边,脚上好像捆着一条铁链似的,站着像个随时要飘移的倒翁。
  “看什么呢?”流冰海问。
  醉花回过头来,想了想,说,“桂枝啊……”
  一脸迷瞪的样子。
  流冰海又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再不说,她可就要咬他了。
  醉花终于回话了,“我回来看看锦秀和娃,顺便也看看你过去的家。”
  说到一半,醉花顿了下,又一脸同情的说,“你不容易。”
  他的脚好像受伤了,鬼也会受伤吗?可能是做人的时候受的伤,他是个醉鬼,又经常欠债挨打,怕是早被人打残了。
  醉花甩着两条郎当腿,树影一般晃晃悠悠地忽然坐下了,蜷着身子,有些负气和颓废,“我也不容易,我婆娘和娃更不容易,我没的赚钱养家,把她们坑苦了。”
  “改嫁就好了。”流冰海安慰道。
  醉花受伤的看了她一眼。
  锒铛的腿又锒了一铛。
  醉花婆娘自醉花死后,含辛茹苦的带着两个娃,是个忠贞不渝的女人。
  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但也不知她是过分忠贞还是对渣男心存余悸,一直不肯再嫁。
  “你也不容易。”醉花说。
  空气稀薄了一阵,醉花心事重重,对流冰海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那婆娘啊,也不爱花钱,可喜欢省钱嘞,家里的钱都让我喝了赌了,不过,我没嫖过,这算对得起她,不过也对她不起,我那是没钱,有钱,指不定又做出啥夸张事情嘞。”
  醉花媳妇长相秀气,醉花根本配不上她。
  这些是剧情告诉流冰海的。
  醉花看了看流冰海。又道,“你也不容易。”
  夜色特别黑,月亮却很温柔。
  醉花说话也像醉的,喝了八两酒似的,“桂枝啊……”
  他曾经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看见她丈夫携着另一个女子进出。
  那时候,张桂枝小产还不足两个月,他看见张桂枝在家里一个人拿着大扫把扫弄从窗外飘进来的残叶,叶子又黄又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喜欢大冬天的把窗子打开,窗外的风拍打着门框,把门框顶的铛铛作响。
  那会儿他在隔壁简直听的清清楚楚。
  不过张桂枝是个很能干的女人,这一点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力气无比的大,像个男人,她似乎对身边的人都充满了怨气,她提桶打水的响动声和活人撞击棺材的响动声差不多,她总是冰着脸,一桶一桶的往家里面打水,那水能把活人淹死,也能把家外面的小树苗慢慢养活。话说从前她和她男人关系也是不错的,只是自从男人搂着那个女子以后,就没怎么见他再回过家,还好她有个摆弄算盘的营生,在一家典当铺里当算账的,赚的票子够维持自己营生,想来她还不少挣嘞。
  记得有一次,他喝酒赌输了钱,家里的婆娘不肯给他还账,他还找桂枝借了几块钱,当时她不怎么情愿,黑着一张脸,目赤了他很久,才扯出几张票子的钱,到现在,那钱还没还呢。
  她都是一个人操持家,不太容易,有一次,他还听见那个男人打了她。
  就在她小产之后,他在隔壁听着墙那边噼里啪啦的暴动声,她操着脏话大骂着,男人似乎想逼她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字,一直问她,离不离,签不签,他甚至能听到一个撕扯着头发的女人的臀部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一阵响动之后,男人愤愤而去,他偷偷溜出来看见房门没关,她坐在地上埋着脸,披头散发,完全不见刚结婚时候的妩媚。
  他是个八卦大王,还去跟踪了那个男人。
  其实他当时穷的叮当乱想,只想趁机讹那男人一笔。
  他看见男人搂着一个女子进了一间茶馆,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还有一个戴帽子的男人,那男人带个墨镜,是上层阶级的气势,他认不出是谁,但送戴帽子男人的那辆车他可认得,那是法律所的车,从那里面出来的,不是律师就是法官,反正都是他们平民百姓惹不起的人。
  尤其是他这个酒鬼惹不起的人。
  他蹲在茶馆门口等了许久,大约有三个小时,他们才出来,戴帽子男人坐着那辆车离开,男人和那个女子手挽着手一起走进一个深邃的巷子,他们没怎么说话,他只听那个男人对那女子说了一句:不行就做了她*。
  他吓得,想必是想做了家里那个女人。
  他太想讹那男人一笔钱了,但他怕自己也被做了,还是麻利的溜走了。
  那条深邃的巷子之后每次路过他都想起男人说的那句话,心里面沙沙作响。
  可惜啊,最后还没看见谁做了谁,他就死了。
  死了也好,不用还钱,不用再烂醉,也不用看家里婆娘那张萎靡不振的脸了。
  “你是不容易的。”醉花整理完自己的回忆录,对流冰海说。
  女人不被爱,终究是不容易哟。
  料想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流冰海嗯了一声,算是答了他。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流冰海问醉花。
  把醉花问的一愣,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打算,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打算,死了还能去奋斗人生不成?
  醉花被问的晕头转向:“你呢,有什么打算?”
  流冰海想了想,做一只享福的鬼不如做一只惜福的鬼,做一只惜福的鬼不如做一只自求多福的鬼,但是不管做什么鬼,都不如入了轮回道做一只能投胎的鬼。
  不过在投胎之前,总得好好游历人间。
  顺便干点坏事什么的。
  “到处飘一飘,寻摸点事情做。”
  醉花听完又往地上一摊,“我滴个神唉,我好不容易死了,还要找点事情做,醉鬼醉鬼,我终于当上醉鬼了还要去做事情?”
  流冰海看他这个赖样,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飘啊飘的又飘走了。
  从前和他也只是邻居,本来也没什么话说。
  流冰海远远的飘走,醉花还在地上摊着,等她飘到一家酒馆前面,他已经睡着了。
  这家酒馆从前张桂枝丈夫也常来,她飘进这家酒馆,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顺便喝了好几口其他客人叫的酒。
  过后他们都抱怨酒的味道不够,怎的这么淡,直骂老板是奸商。
  流冰海在里面飘了好几天,喝的酒足饭饱,她猜想醉花可能也常来,他终于能做一只白喝酒的鬼了,肯定要喝个够。
  过了好几天,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
  原主从前的丈夫,他和那个女子手挽手走了进来,叫了一瓶小洋酒,几盘小菜,坐下来滋滋润润的谈笑。
  流冰海也跑去蹭了几口。
  她才不会给他们下毒,这样贵的小酒,其他客人都很少点。
  酒的味道淡的太快,那女子有些急了,抱怨这酒有问题,店家一定是黑了她的钱,在酒杯里做了什么障眼的手脚。
  她去找店家理论,流冰海顺便吸溜他们点的山珍海味。
  那个黄焖鸡不错,她最喜欢,她吸溜了半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