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周围发出“嘤嘤”的叫声,尖细的,她甚至看到有一缕白烟,呈现出女人的形状,盘旋在上空。
  耳边传来莫名其妙的沙沙声。
  流冰海这次穿到一个鬼身上了。
  这可真是特么太吓人了。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鬼,而是一个积攒了怨气,在爱情亲情的尘世中都不得志,最后怀恨而去的女人,离去后她依然恨着那个男人,恨着那个女人,恨着那个老人,恨着那个小人,在冤魂与人世的交界中徘徊挣扎,不忘尘世,入不得轮回道,将阳间的人们折磨的精神涣散后,自己也魂飞魄散的苦情人。
  那沙沙声还在作响,是这个怨魂煽动树叶的声音。
  沙沙声如果再继续,树叶马上就会打到附近那户独门的院子里,院子里住着一男一女,那树叶被染了雪花毒,毒性会浸泡在那男人每日泡脚的脚盆里,一日一日浸泡下去,男人会毒性入骨,生一个天生患有血肠癌的孩子出来。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会双唇红紫,脸上带有一颗黑褐色的痣,那痣也有毒,且终身不褪,孩子每隔一阵便会发烧,高烧不退,呕吐泄泻,混身青紫,过不了多久就会夭折,可那男人再生出来的孩子,依然会有血肠癌,而那个女人,也会一日一日的恐惧惊愕下去,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最后,那个男人会毒性大发,全身溃烂,像一只发霉的泥鳅,躺在落满了树叶的院子中,等着生命最后的宣告。他会看着一个又一个双唇青紫的孩子从他面前闪过,他们都长着同样的模样,得了同样的病,他们对他怨恨又委屈的表情,倒映在月光温柔的投射下,和似乎微笑着的她,一起涌来。
  ……
  流冰海抬手打掉满树落叶,将那树根使了个法,捆住。
  然后瞧了瞧自己的身子。
  这身子正飘在墙上,等着那些被染过毒的树叶,飘进那个院中。
  她现在要做的,只能先制止这些有毒的叶子随着被定了术的风,源源不断的吹进那个院子,然后,再找机会,看自己怎么能入轮回道。
  她定了个法,先将那些叶子定住,然后飘到墙根下面。
  夜风有些冷,不过她感觉不到。
  她感觉到的只有这具身体浓浓的冷意。
  那个男人是这具冤魂曾经的男人,他在她怀孕的时候,爱上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使她流了产,可是流产后的她,没有得到男人母亲的任何安慰。
  因为,她是一个不祥之身。
  老太婆早就说过,她是男人的不祥之物,娶进来就会倒霉散财,她知道,这只是老太婆嫌她家底不厚的借口。
  老太婆曾家有三规,不娶非处之女,不娶命犯官杀之女,不娶偏印重之人。
  命里带官杀,不利于自己的丈夫,是克夫命,是不详之人。
  她偏偏占了三样。
  老太婆不喜欢她,但男人当时喜欢她,还是娶了她过门,只是在她刚怀孕就被另一个女人拐走了身心。她流产的时候老太婆说她命里就不该进这个家,怂恿她离婚,她知道老太婆是想赶快迎那个女人进门,孩子,谁都能生,她流了产,后面还有更好的女人能续上,那个女人有钱,有貌,八字官星旺,是旺夫的好命,取来必定使男人门丁兴旺,仕途顺达。
  她不肯离,老太婆便晾着她,晾着晾着却把她给晾死了。
  她得了一种血肠癌,肠癌便血,血中带癌,痛不欲生,死的时候浑身溃烂,皮肤皱巴的像一个100岁的老太太。
  她死的时候,看见老太婆和男人都出了一口长气。
  死之后,她不肯入轮回道,选择在世间漂泊。魂不比灵,灵可以修炼,魂却只是魂,她做了一个每日练法的魂,让那树叶染上雪花毒,让那老太婆的床榻上月月见血。
  男人有每日泡脚的习惯,日日如此,那叶子刚好可以飘进他的脚桶里,与他那具让她想来就发呕的身体融为一体,她呵呵笑着,飘在他的身边,伸出舌头,为他吐出黑色和褐色的唾液,茶杯、茶盏,都可以见到黑色的唾液。
  她的孩子没了,那天,她浑身是血,一团一团的血,那个孩子已经成型,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大卸八块的婴体破碎在自己的体外,那一团血里面骨头连着筋,筋骨连着皮。
  她要让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也筋骨连着皮,血肉连着筋。
  一胎一胎的血肠癌婴儿吓坏了男人和老太婆,她飘在院子里呵呵呵的笑,和那树叶的沙沙声一样,男人为她供上牌位,请求她早日离开,她停了笑,冷冷看着那男人,拂袖为他送上一碗茶,带血的茶。
  那个女人终于是疯了。
  只是,冤魂不散作恶不停,除了惊涛霍乱,也会让自己魂飞魄散,破碎掉的灵魂也会变成大卸八块的灵魂,一点点,一块块,一片片。
  她那最终破碎掉的灵魂,一片送去恶鬼道服刑,一片留在尘间,一片在冰雪中冷冻,六道轮回,她道道入关,却只能服刑,再难轮回。可即便如此,她却始终记得自己身体里流出的那一团一团的血,和他与那女人婚后缠绵悱恻的梦夜。
  流冰海飘离树根。
  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寂寞。
  魂不附体的寂寞。
  寂寞是鬼魂最难忍的折磨,所有的作恶,只是与这个人世仅有的连接而已。
  树叶不再响了,她制住那些树叶,慢慢往那个院子走去。
  男人和女人已经睡下了。
  这是一座非常精致的院子。
  可能是女人的旺夫命赚来的,男人和女人在主屋睡的正酣,终于成婚,还在甜蜜期,光着身子搂抱着,男人的下巴贴着女人的下颚,一只胳膊枕在她的后脑勺下面,另一只微弯起来圈着她,女人很小一只,手掌肉绵绵的扒在他的胸膛上,喘着轻气。
  长发散落在光洁的背部,场景很美,让原配看了就心生怒意。
  流冰海好生看了会儿,转身走了,走的时候顺手“打翻了”主屋顶上的那个顶灯。顶灯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碎了,响声惊醒梦中人,女人惊叫了一声,男人光着身子爬起来看动静,发现顶灯掉了,四处找手电,手电亮起来,流冰海看着他光溜溜的噘着屁股蹲在那里,皮肤雪白的,光着腚像一只大白青蛙。
  此时正是冬天,院中阴冷,四周风声很大。
  流冰海又看了一眼他的腚,便离开了主屋。
  院子光洁雅致,院中还有一口井,是非常老式古朴的院子,应该是那个女人祖上继承下来的,如果井里撒些巴豆,让他们拉上几天,也就算了。
  但流冰海不想那么做。
  寒风狂妄不止,流冰海看了看主屋的那个门,门便开了一条小缝,灌进去一阵风,风吹的男人的腚滋溜的冷,他耗子一样窜到被窝旁边穿上衣服,仓惶的把主屋门关紧。
  流冰海离开了这座院子。
  看起来,男人过的还不错。
  院外仿佛另外一番景致,枯树残枝,是那么的凄冷落败,她感觉到一个孤魂来自内心的孤独,原来孤魂野鬼确实以孤字打头,其次才是野,她在院子外面飘了一会儿,想了想,往张雅枝原先最喜欢的戏院飘去。
  张雅枝是这个鬼原先的名字,她喜欢听曲儿,自己倒是不会唱,她决定先去听会儿曲,现在是一只鬼,到哪都不用花钱,何须天天在树上飘着,怪冷的。
  对,这是近现代,不是民国。
  但也是有戏院的。
  附近有一家戏院,放着秦腔小曲儿,全天营业,夜间无休,过会儿可能还有木偶戏和苏州评弹,反正不花钱,先乐呵乐呵再说。
  她飘进了那家戏院。
  同时,还看见了几个小伙伴。
  那几个小伙伴可能也是来热闹的,挤在一个角落里,一边乐呵,一边算计着怎么折腾折腾附近的人。
  流冰海假装没看见他们,在一旁仔细的听着曲儿,她想坐一会儿,张雅枝成为鬼以后整日在那棵树上挂着,虽然是个鬼,身子骨也感觉有些疲惫。
  可是鬼无法坐着,只能立着、飘着、挂着。
  她挂在了一个舒服的皮沙发的靠背上,听会儿小曲,休息片刻,在这个人烟稀薄生意冷淡的戏院感受几分安静的热闹。
  距离中元节,还有接近一年的时间。
  到时候,她得想办法让那男人给自己烧点纸,供个香火什么的。
  她可不想就这么一直飘着,怪冷的。
  戏院子里什么戏都有,买一张票能看一天,流冰海不用买票,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天之内她陆陆续续看到好几个小伙伴,还有一个跟她打了招呼,那个鬼她认识,是张雅枝原先的邻居,不过她现在谁也不想理,只想安安静静的把曲儿听完。
  只是这寒冬腊月,孤身一鬼难免显得冷清。
  听完戏之后,她跟在那只鬼的身后飘啊飘,飘到了张雅枝和那个男人原先住的地方附近。
  那邻居也是回来看家的,他挂在自己家窗户外面哭啊哭,哭啊哭,没有眼泪,也没有能听到的嘤嘤声,只有像是故作姿态咧的巨大无比的嘴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