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祝琬弯起唇,抬手搬过他的脸,让他朝向自己。
  她再度凑近了寸许,同他只隔着不到一掌的距离,轻轻嗅了嗅,而后将他松开,坐回他旁边。
  “你面上一点酒气都没有。”
  “若是喝了酒,面上不可能一点酒气都不沾的。”
  她朝他晃了晃酒袋。
  “你根本就没有喝过。”
  “你是怎么好意思恶人先告状,竟还说得出让我去做言官的话。”
  陈毓好半天都没动静。
  她以为他定会驳她几句,正等着呢,便觉着身旁一空,再一转眼,他人便不见了。
  他竟然把她一人扔在屋顶了?
  祝琬忿忿喊他的名字。
  “陈毓,你……”
  她以为他是故意的,可刚一开口,便觉着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被人打横抱起。
  他绷着脸,抱着她径直从窗棂翻进屋内,将她放在地上,转身要走,却又顿住。
  片刻后,他低声道:
  “没想故意留你自己在上面。”
  他说话时没看她,说完话也没等她的反应,只是道了句:
  “早点睡吧。”
  而后他推门离开。
  祝琬还在想他方才说的话。
  他那算是同她解释吧?
  没想故意留她一人在屋顶。
  那方才他便是……
  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晚安~
  评论区小可爱们心想事成,一切顺利哦。
  第30章 030
  ◎到底是被他看作妹妹的。◎
  祝琬和衣躺下时,外面已然晨色渐起。
  她本来是没什么睡意的,可心神一缓下来,躺下没多会便睡了。
  醒来时看天色便知是又到了晚间。
  房中是早已冷了的茶水,应还是昨日送来的,祝琬本来都已端起来了,可茶盏举到唇边,到底还是觉着有些难以入口。
  她没喝,只是将茶盏放下,转身走向门旁。
  刚一推开门,便瞧见门旁的陈毓,祝琬吓了一跳。
  他屈膝坐在她房门口的地上,怀中是他不离身的那柄刀,垂着头微阖着眼,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陈毓?”祝琬下意识轻声道。
  无人应声。
  她在原地站定,静悄悄地看着他。
  他鲜少如此时这般,全无攻击性。
  垂着眼睫,似是全无防备,垂落的鬓发遮去了他的面容,对于她的到来他似是全无所觉。
  他动也不动地,看得祝琬脚下也莫名地发沉。
  鬼使神差地,她朝他走近。
  她的动作和脚步都放得极轻,提着衣摆屏气敛息地蹲下。
  西斜的落日余晖透过廊道的窗檐洒进来,薄薄地落在他怀中的刀鞘上,记忆中掌他人生死的利器,惯是浸润着凶戾血气和清冽酒香,此刻竟映满融融暖色。
  只是此时此刻,祝琬的目光定定落在他颈下的那道蜿蜒疤痕上。
  前次她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将他当做是周俨,以为这里也是假的,却没想到当时一碰便流了血。
  这次她瞧得清楚,那里已经再度结了痂,只是隐隐约约地她看到他衣襟之下,狰狞的皮肉瘢痕有几处好似烫伤。
  这人不知到底经历过什么,颈侧是入骨伤,颈下又是烧烫伤,越看越教人心中发堵。
  祝琬蹲在陈毓的身前,不自禁地抬手去触碰她目之所及的那几道伤痕。
  将将要触碰到他的一瞬间,陈毓豁然睁开眼,旋即他的手便捏住她的颈,手劲毫不收敛地紧紧扼住她的咽喉,她手下意识去抓他的手臂,只觉着眼前发黑,下一刻,她便被他掣在地上。
  陈毓的腿重重抵住她的腹部。
  被压至地上的一瞬间,祝琬的头也磕在地面上。
  或是气急了,又或者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祝琬手上也没收力道,挣扎间,陈毓的手臂也被她划出好几道血痕,猝然的疼痛也让陈毓怔了怔,手上的劲力微松,祝琬得了空隙,偏过头便在他虎口处重重咬了下去。
  祝琬以为他吃痛便会将她松开,可并没有。
  她口中满是腥甜的血气,但他掐着她的那只手半分力道都没减弱。
  她看向他。
  陈毓的眸光空洞而茫然,仿佛此时此刻的一切对他而言仍似梦中,又或者他这一切都是睡梦之中被人触碰后的本能反应。
  她看着他的时候,陈毓也后知后觉地醒神,反应过来时,他钳着祝琬的手也松了。
  他垂着眼,却也没看她,只是原本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轻而慢地环绕过她的后脑,无声地将她从地上带着扶起来。
  他手犹扶在祝琬的后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揉着。
  “……疼不疼?”
  良久,陈毓低声问她。
  她紧抿着唇,既不看他,也没吭声。
  他竟还问她疼不疼!
  简直是痛得要死!
  方才那一下,她头和背上可是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后脊那一条往下到现在都疼得动都不敢动。
  她坐在地上,抬手抚向自己的后脑,正碰上他湿冷的指尖,她立时收回手,紧抿着唇,一声都没吭。
  下一刻,她便觉着眼前一暗。
  她鼻尖抵上他坚实的胸口,旋即便觉察到他堪称柔和的动作,一下下地揉过她的后脊。
  “是我的不是。”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我以为我还在……”
  陈毓低着声音近乎自语,一字一句皆说得含混。
  祝琬任他一下下地揉按着方才磕碰到的地方,心中莫名地涌起暖意,好像幼时她摔了哪,娘亲也是这般为她轻轻地揉痛处。
  出门之前,她还没想过此行竟会这般离奇,彼时陈甄拉着她的手殷殷切切好一番叮嘱,彼时她还觉着是娘亲担心太过了。
  可瞧瞧她这一路上的经历,桩桩件件的都是些什么事。
  一连两夜瞧见杀人的行径,这会甫一想到娘亲,祝琬心里便愈发觉着难过。
  她慢慢低下头,方才那股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的劲忽地泄了。
  她是真的有点想家了。
  陈毓这会却不知她在想什么。
  从方才下意识将她揽至胸前,他环在她颈后的半边手臂便一直在微微发颤。
  他竟然,想抱她。
  他怎么能……
  陈毓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向后顿了顿,不让她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地喷在他的胸口,故作镇定地抚过她方才被他推撞在地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好像是在帮她揉伤处。
  他口中说着同她道歉的话,实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遮掩什么。
  良久,陈毓低头去看她。
  她埋着头,看不到脸,自然也看不到神情。
  他拧起眉。
  再度往后退了些,将她头抬起,猝不防地对上一双泪眼。
  陈毓僵住了。
  她看上去实是太过伤心了。
  连对他这般冒犯的举动都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哭着。
  陈毓盯着她,有些无措,片刻后,他只是沉默着将她的头和脸再度埋回自己的胸口。
  没多会他的衣衫便浸染开一片泪痕,再一会儿,他便听到她低低的呜咽声。
  他僵着身子,任她的泪水晕透他的衣襟。
  手上的动作却仍是温柔地轻抚她的背,是他平日提刀持枪时鲜少有过的轻缓力道。
  要哭便哭罢。
  到底是被他看作妹妹的。
  也只能是妹妹。
  他垂着眼帘,亦在心中对自己如是道。
  祝琬拽着他近在咫尺的衣襟,哭得停不住。
  颈后背后传来的痛楚、这段时日的劳心劳神,还有家中那些已然经逢过的变故,这会她埋首在他身前,什么都瞧不见,脑海中便俱是过往的回忆。
  她是真的很想念家里了。
  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便是回了家,朝中纷扰怕是也难以得消停。
  想到爹爹和娘亲,祝琬垂下头,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再和面前的人周旋,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静静心思。
  可她刚一推开门,便觉一股力道钳住她的胳膊,身子不由自主得被拖进房间,待她反应回神,耳边也听得一声怪笑。
  “美人儿,只要你听话,爷爷保证不杀你。”
  这人说话下道,但祝琬知道,他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多半还是陈毓连日来招惹的那些人,想用自己要挟他。
  祝琬一声没吭。
  冰凉的剑刃正贴着她的颈,她不敢吭声。
  颈上这柄剑带给她的威胁感远比陈毓带给她的要大得多。
  初见时陈毓是怕她贸然打草惊蛇反倒累及他自己,可眼下挟制她的人,应是打算以她来牵制陈毓,令他投鼠忌器。
  可她和陈毓,左不过相识不到一月,便是聊得再如何投契,他也不会为了她而乱了阵脚。
  最终只怕是要枉送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