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念念,你心里愿意嫁去宫里吗?”
  祝琬倒是一怔,下意识便问道:“娘亲是在烦恼这件事?”
  而后她的手被陈甄握住,娘亲掌心柔软且温暖,祝琬一声不吭地反握住她。
  “念念,此前你爹爹便说过,你的婚事,若你不愿嫁,便是皇室婚约他也拒得。”
  陈甄将祝琬额间细碎的绒发细细抚平。
  “瑢儿的婚事当时是你祖母定的,当时还是在祝家住的,晋国公府确是高门,可你姐夫如何,你现下也明事理了,自然也看得出,我当时便是再不愿也没办法。那时我抱着你送她出嫁,便想着无论如何,你的婚事必定不能这般听任于人。”
  她看着祝琬,眼底尽是心疼。
  “可如今皇家看中了你,方才皇后娘娘留我,听那话意,多半还是属意你……”
  祝琬朝陈甄身边靠,倚在她身旁。
  “娘,我方才还以为你是在担心舅舅他们,原来是在因为我的事烦心。”
  “他是太子,总不至于跟姐夫一样荒唐,若是当真轮到我,那嫁便是了,左右这些年陈妈妈给我看了那么多画像,也都是白看。”祝琬小声道。
  “反倒是姐姐,姐夫今日纳个妾,明日领个外室进府,满京城再没有比他更荒唐的了,我姐姐那么好……”
  祝琬提到祝瑢的事便生气,几句话便脱口而出,而后反应过来,她现在越说,娘亲只怕心里越难受,生生顿住。
  她没再说什么。
  马车停在相府门外,有人等在门外,一见到陈甄便上来道:
  “夫人,小姐,可算回来了。您们刚进宫不久,北面刚来信了,侯爷、表少爷还有少爷都没事,而且是赢了场大仗,四万胡人兵马全军覆没,大胜!这可是大喜事,夫人也能宽心了!”
  这一番话,多少有些失礼,但这会没人怪罪他的失礼。
  陈甄当即眼泪都落下来了,她这阵子都担心地不行,到这会听了信才松了口气,她立刻往院内走。
  祝琬也跟着往里进。
  她方才若是没听错,那人还提了少爷。
  府中她的亲兄长如今在刑部,家中或者称大人,或者称二公子,被唤作少爷的,多半便是周俨。
  想到周俨,祝琬有些恍神。
  当年他被父亲送去舅舅军中,这些年总共也没回来过几次,每半月送来的家书也都是寥寥几句话,再无其他。
  只知道这几年他在北地的军中名声大振,两年前回京时陛下破格封他为中郎将,当时还有不少上门来说亲的。
  若是此番再立战功,却不知来日回京时,陛下会不会也封他做将军。
  想着这些,祝琬脚下也快了许多,朝着祝洵的书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006
  ◎“今日宫里来人,明旨解除了您与太子的婚事。”◎
  祝琬走进正院书房时,陈甄正一边看家书一边同祝洵说着话。
  “……元朔和他父亲这一族跟我们打了这么些年,折了不知多少将士,我听父亲说,大伯当年便是死于他那淬了毒的弓箭之下,如今竟命丧俨儿手里,这孩子还真是,当年夫君送他去父亲那,我还不同意,如今看来还是夫君看得清。”
  “……”
  祝洵面色稍有些沉,低叹了一声,却未出言。
  祝琬走到陈甄身旁,将桌上展开的信笺一一读过。
  “这么说来,那舅舅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京了?”祝琬放下信问道。
  “哪有这么快啊。”陈甄笑着说道。
  “怎么也得年底罢。”
  “难说。”
  祝洵蓦地道。
  “想来宫里大概也知道消息了,且再看看罢。”
  到这会连祝琬也瞧出来父亲的态度不大对劲,更何况是夫妻多年的陈甄。
  看着祝洵,陈甄将父兄的家书慢慢收起,放低了声音问道:
  “夫君可是知道些什么?”
  祝洵默了默,片刻后开口道:
  “当年岳丈征西后回京受封定国公,进爵加禄,可东平侯府也是自那时起便失去了武将之首的权位,若非是战事复起,只怕舅兄是断难再回军中的。”
  “眼下这又是一场大胜,这可是大功,甄甄,东平侯府如今可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再看现今这时局,如此不太平,宫中又岂能安心啊。”
  近两年来,祝洵时不时便将祝琬唤至书房,考较之余也会同她聊聊些朝堂中的事。
  现下这一番稍显大逆不道的话,这会说话倒也没刻意避讳祝琬。
  一旁陈甄眉头蹙起。
  “夫君这般一说倒教我不安,本来前些时日我还听说皇后娘娘频繁请秦将军夫人进宫,当时我还以为……可今日我离宫时,皇后娘娘说太子属意念念,只待钦天监合了八字命文,便要明旨了。”
  陈甄这话说得祝洵神情也凝重起来,一旁祝琬反而显得格外平静。
  她接过母亲手中的家书理了理,而后叠起摞好放在祝洵的书案上。
  “若最后这门婚事落到我头上,那嫁就是了,娘亲不必为我的事忧心的。”
  祝琬不说这话还好,她这般一说,陈甄心头更是发堵。
  陈甄同祝洵是少时便有情谊的,订了婚后也时有来往,她对自己的这桩婚事素来都是心满意足的,可两个女儿的婚事竟都难得她这般圆满。
  可她只是摸了摸祝琬的发鬓,终是没再说什么。
  祝琬从父亲书房离开,回到自己屋里时,言玉早已为她将沐浴需要的热水备好。
  她躺卧在浴桶中,望着一旁精巧而繁复的连枝灯有些出神。
  这盏连枝灯是她十二岁时姐姐送予她的生辰礼物。
  不仅这盏灯,她院中各处别致的绣扇屏风、帷帘锦帐,都是姐姐知道她喜欢这些小玩意,特意为她绣的,这些年都没有重样的。
  这么好的姐姐,却偏偏嫁了那样的一个人。
  皇室的男子也都不像她爹爹那般,只有娘亲一个,宫中那些娘娘们,仅祝琬见过的便已经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想来太子未来也是这般的。
  此前便听姐姐无意中提及,满京城也只爹爹一人能做到如此,倘若舅舅和表兄也能回京,那便还有舅舅和表兄,东平侯府的家训中,便有一条是男儿不能纳妾的。
  想来除了外祖一家子,还有爹爹,这世间大部分男子也都是和姐夫一样的凡夫俗子,比来比去也没什么意义,只会徒增烦恼。
  三日之后,宫里的人便来了相府。
  为首的公公一连宣读好几道圣旨,祝琬跪着听得膝下直发麻。
  除却那些听的人头疼的褒扬嘉奖,和她相关的便是她受封太子正妃。
  她须在半月后于钦天监测算的吉日吉时去寿兴寺礼佛三日,而后进宫谢恩,祝琬三行叩首礼,恭恭敬敬接了旨。
  虽然只说是要她半月后去寿兴寺,可这旨意一下来,满京城不知有多少人都盯着相府,为避免多生事端,这半个月她自然是哪里都去不得的,一连半月都只能在府中消停待着,是以到出门那日时,饶是明知这几日都要在寺中跪礼,可一出府门仍有几分雀跃。
  寿兴寺位于京西翠山山顶,山间修有石阶,不险也不偏,一路行至山顶,山中景致可遍览。
  祝琬出来得较早,便是想着要一路慢行至寺中山门的,方才行至半山,便已听到山中的悠悠钟鼓声,她遥遥听着,却也只大致听得出是敬皇室的礼节。
  祝琬听着这一声声鸣钟奏鼓,仰头望向遥遥山顶处隐没于云海间的寿兴寺。
  “小姐,怎么了?”见她停步,一旁言玉有些不解。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娘亲每次带着我来时,都是亲自抱着我走上来的。”
  祝琬摇摇头,轻声说了句,快步朝山上走。
  山门外连迎客僧这会都不在,反而有禁卫军,正沿着寿兴寺周遭以及几条主要的山路排开。
  相府的人进去通报,没多会便有知客僧出来将祝琬一行人迎进寺中。
  “祝姑娘这边请。”
  知客僧单手作佛礼,引着祝琬进到侧殿,恭恭敬敬道:
  “奉香诵经便在此殿内,给姑娘留的禅院仍是此前姑娘常住的那间,这几日寺中另有贵客,后山和藏经阁不对客人开放,小僧先知会姑娘一句,免得姑娘白跑一趟。”
  这小和尚祝琬此前也没见过,虽是知道她的身份,但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这会同祝琬说这话,不过是在旁敲侧击地知会她,不要往后山去。
  祝琬倒是也没心思往后山去。
  方才在山间听到那些钟鼓声,她便猜着寺中许是来了什么人,以为自己到寺中也要见礼,这才加快了速度,免得届时被挑理。
  这会知道来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致想要见她,便也从善如流地应了小和尚的话。
  迎客的小僧说完了话便走了,言玉也去禅院安置收拾,祝琬来到佛像供案之前,跪在蒲团之上,合掌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