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如今两宗上上下下都见过讹兽的模样,便依照相乐阅给的线索展开疯狂追捕。
  雪昼一行人顺着师星移的指引抵达城郊。
  他们在林中并肩而行,细细搜寻一番,竟当真发现了讹兽经过的痕迹。
  师星移没有骗他。
  雪昼打探了多处草丛,指尖蹭着一点泥土,疑惑道:“这些留痕看上去都很新,似乎不大对劲。”
  讹兽仿佛知道他们也在找他似的,接下来的途中,似乎总能在树影中见到一只白兔的身影,瞧不清正脸,引得大家改变方向去追。
  追到最后,这处林子进得越来越深。
  直至进到某处,无穷无尽、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合抱起来,细密地挡住天光,不露一丝缝隙。
  视线逐渐昏暗,直至变为一片漆黑。
  好黑,这是哪里?
  怎么感觉从未来过?
  雪昼蹙起眉,本能地觉察出几分不对劲。
  这时,身旁的师星移突然惊呼道:“讹兽,我看到了!”
  两人一齐看到一只肥硕洁白的兽影以极快速度向前移动。
  师星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还没跑出多远,不知被什么绊倒脚步,直接摔了下去。
  那雪白的讹兽也顺着他摔下的方向纵身一跃,很快不见了身影。
  “小心!”
  雪昼眼疾手快拉住他,整个人却被青年的重量带得踉跄在地。
  并非他体力不支,实则是师星移突然踩了空。
  定睛一看,这里竟然是一处陡崖。
  雪昼若想让师星移不掉下去,便只得卯足了劲扒着,一人承担着两人的重量。
  师星移回握着雪昼的手,也冒出一身冷汗。
  “雪昼……”
  “别说话,我拉你上来,上来就好了。”
  雪昼安慰道,手下用力,开始将青年往上拽。
  但他实在控制不好自己的眼神,无意间瞟到师星移身下那黑漆漆的、不可见底的深渊,浑身上下顿时僵硬起来。
  “……”
  雪昼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最怕这个的。
  这种看不出多深、多黑的,如同山谷一样的深渊,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畏惧使然,后背浮出一层冷汗。
  手心也变得冷湿。
  雪昼怕得要死,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但手里的力道却从未松懈过。
  “你、你别怕,我一定将你拉上来。”
  也不知是在给谁壮胆。
  雪昼卯足了劲将师星移向上拉,但浓浓的恐惧感却让他使不出全部的力气,惊怕之下,连灵力都忘了如何使用。
  这时师星移脚下一滑,竟拉着他的手直接卷入了黑色的深渊中。
  两人的身形迅速被吞入其中,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男人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雪昼!”
  崔沅之眼睁睁看见雪昼的身影消失不见。
  风猎猎而动,那一瞬间,三年前的画面似乎在他眼前重演。
  难道雪昼如今也要用一样的方式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巨大的恐慌包裹着崔沅之。
  他不再迟疑,径自跃下陡崖,追着雪昼而去。
  第50章
  休介中心城方圆数十里都是平坦的原野与起伏较小的丘陵。
  何曾有过一片树林连接着陡崖?
  在被师星移拽下深渊之前, 雪昼就隐隐约约感觉出不对劲。
  但当耳边刮过呼啸的风声,视线被不断掠过的黑色树影全部占据,他已经无暇再思考这些问题。
  心脏狂跳, 咚、咚、咚——
  浑身发软,看到的东西旋转扭曲, 不成样子, 爆炸般一股脑挤压进雪昼的识海。
  他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陷入极端恐惧的状态。
  是那种感觉。
  失重的, 毫无倚仗的感觉。
  救救他。
  救救他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他不想死,不想再经历一遍坠落的感觉。
  眼前的景象分明和当年在青蘅后山时不同, 但此刻又重叠到一起。
  他仿佛看到青蘅宗无数熟悉的面孔, 他们用或震惊、或痛惜的目光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是因为知道他就快要摔死了吗?
  不……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他根本就没有同意,没有同意为了任何人去死。
  不要杀他!
  也不要抛弃他。
  雪昼心里难以承受, 终于在惊骇中晕了过去。
  -
  溪水流淌。
  洞穴内躺着两个负伤的人。
  崔沅之雪白的衣衫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 显得有些狼狈。
  他和柏柯一人捧了些水来,分别喂雪昼与师星移喝下。
  好在这陡崖不是很深, 他们伤得并不重,方才经崔沅之一番灵息调理,已经好上很多。
  师星移先醒了过来。
  柏柯扶着他坐起:“鹤渊,你怎么离开青蘅山以后变得这么不小心啦?你知不知道这一跳差点害得我们三个给你陪葬。”
  方才宗主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时,就连他都差点吓出真身。
  好在有惊无险。
  师星移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状况,转过身来,就见巨石旁,崔沅之正守着昏迷不醒的雪昼给他喂水。
  “这、这是?”
  “这是什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当即就要站起来。
  柏柯见状,似乎被吓了一跳。
  只得六神无主地看向崔沅之:“宗主……”
  崔沅之平静地审视着师星移的表情,问:“你忘了先前发生的事?”
  “什么事?”
  师星移眨了眨眼:“我记得我在房中睡觉,裴道友临走时还来看过我的伤情,叮嘱我要多卧床调息,怎么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崔沅之蹙眉,似乎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
  师星移望见他半搂着的少年,喃喃道:“雪昼他……”
  “你跌下悬崖,将他一起拉了下去,这些你都不记得?”
  崔沅之狭长的狐狸眼微眯,语调冷淡。
  “什么?!”
  师星移不可置信地说:“是我拉着雪昼一起掉下的悬崖?”
  他望向柏柯,似乎是为了求证,后者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崔沅之又问:“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曾说的,见到过讹兽的事情。”
  师星移茫然地重复着他说的话:“我、我见过讹兽……?”
  见他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柏柯说:“原来你是被讹兽控制了!真是叫我们两宗人顺着你给的线索一番好找。”
  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运气,竟然真的误打误撞看到了讹兽。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崔沅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吟:“既然是讹兽所为,此事就先搁置,等我们想办法上去了再说吧。”
  柏柯连忙扶着青年坐下:“你现在还是伤者,伤上加伤,先好好休息。”
  师星移点点头。
  他向洞穴外张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只能瞧见一望无际的枝杈交织在一起。
  “现在……有人在找我们吗?”
  柏柯悄悄看了眼沉睡的红衣少年,对师星移小声说:“当然有,天授山那位说不定一会儿就找过来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让宗主听见,否则宗主又要生闷气了。
  回想起宗主和衔山君对峙的画面,他至今还有些后怕。
  师星移说:“柏柯,你给我讲讲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如何?”
  柏柯坐到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了起来。
  崔沅之坐得稍远一些,低低絮语混着水流声传入耳中,叫他听不真切两人的谈话。
  不过此刻他也无心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崔沅之伸手拂去昏迷少年额边的细汗,另一手捧着干净的树叶,其中盛着才取来的清澈溪水。
  “雪昼,喝点水吧。”
  他放缓声音,将水递到雪昼唇边,动作极近轻柔。
  但雪昼牙关紧闭,水流最终也只是顺着唇角流下,怎么都喂不进去。
  崔沅之颇有耐心。
  这已经是他取来的第四趟水了,前三次都没能喂成功。
  先时,他还唤了几声小灯,少年仍沉沉昏睡,改为雪昼后,他才有了些微的反应。
  没关系,崔沅之想。
  不管是哪个名字,只要好好的,就很好。
  方才少年那惊险一跳,已经让他失去理智。
  崔沅之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他再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青蘅后山的那一幕,他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遍。
  想到这,崔沅之渐冷的指尖轻轻拂过雪昼的脸颊。
  你应当也同我一样的,对吧……
  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