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可是,可是。她没办法用止于表面的语言安抚藏在心底的欲念。甚至光是想到陶栀会把更多的视线放在别人身上,她就已经开始止不住地烦躁。
  过往的二十一年她足够寡欲,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在意,导致她很不熟悉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不知道要怎样和这么吝啬的自己共处。
  像只膨胀狰狞的巨兽,在她单薄的心腔里日夜嚎啕,渴求不止。
  她不明白这贪得无厌的巨兽到底在索求什么。明明陶栀就在她身边,明明陶栀足够喜欢她,但她似乎……还是感觉不安。
  邬别雪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呼出的气息微微延长,听起来像无意的轻叹。
  陶栀小心翼翼瞥她一眼,见她侧颜立体精致,双眸无波无澜,偏偏唇线抿得很紧。
  她已经很懂邬别雪了,这样的神情,代表她有些不开心。
  “我们晚上吃什么呀?”陶栀起身走到邬别雪身前,面对面跨坐到她腿上,将脑袋埋到她肩颈处,亲昵地蹭蹭。
  邬别雪眼睫翕动,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亲亲她的额头,“有什么想吃的吗?冰箱里没多少东西了,等会儿叫个闪送吧。”
  陶栀缓慢地将脸埋进她衣服里,耳尖发红,含含糊糊地说了声:“想吃……你。”
  “嗯?”放在她后脑的手一顿。
  陶栀抬起头,一张小脸被闷得有些红,猝不及防凑上前吻在她唇边,轻软地说:“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
  “不对,好像是从上次去海边开始,你就一直有些不开心。”
  邬别雪惊讶于她的敏锐,却也只是温和地笑笑,习惯性地否认道:“没有呀。”
  她自己都为这份苍白而无解的情绪感到无奈,自然也不想袒露给陶栀看。
  “你就有。”陶栀有些着急了,秀气的眉毛皱起,无意识地咬紧下唇,试探性开口问:“是不是最近压力有些大呀?”
  邬别雪望着她认真的小脸,觉得可爱,于是没克制住凑上前亲了她一口,勾着唇道:“不是。”
  “那、那是不是我最近老是在看专业课,忽视你的感受了?”陶栀绞尽脑汁地回想,磕磕绊绊地又道,“还是说我晚上睡得有点迟……”
  邬别雪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心思地在自己身上找寻并不存在的罪行,心下轻叹,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腰。
  陶栀不受控制地从喉中溢出一声嘤咛,自己听到后都头皮发麻,于是急忙闭了嘴,用嗔怒的眼神看着邬别雪。
  “都不是。你很好,从没让我不开心,所以不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邬别雪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方才捏过的腰窝,带着安抚的力度。
  陶栀的耳朵尖敏感地抖了抖,眼睛弯成两轮狡黠的月牙:“那你就是承认你不开心了,只是不关我的事。”
  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贴上邬别雪的锁骨,“我要知道原因。告诉我。”
  陶栀知道邬别雪很寡言。她不喜欢说太多,很少为自己申辩,更不习惯为自己争取什么。
  否则,她们也不会浪费那几个月的时间,无言对峙。陶栀庆幸她自己发现了债务的事,才让这段关系有了起死回生的空间,她们没有错过彼此。
  但她从来没有觉得邬别雪的不善言辞是一个麻烦。
  相反,她会觉得,这也是邬别雪吸引她的地方。
  她受过的创伤,她的内敛沉默,她偶有的失语,铸就了她看见的疏离冷清的邬别雪。
  而这样的邬别雪,只对她温柔。她喜欢这样独一无二的温柔。
  “我很在意你的感受,不想你不开心。”陶栀的指尖抚上邬别雪微凉的耳垂,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的情绪,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不要吝啬,也让我知道。”
  见对方仍陷在沉默里,她放软了语调,“如果不知道从哪说起,那我来问,你回答,好不好?”
  邬别雪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和我没关系吗?”陶栀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她发烫的耳垂。
  邬别雪的唇线立刻绷得笔直,视线不自然地移开,整只耳朵都红透了。热意从耳尖一路蔓延,直直冲往胸腔。
  “明明就和我有关系。”陶栀笃定地笑了,小笑涡里盛满了甜意。
  邬别雪望着她,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宠溺:“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小得意。”
  “你的情绪会因我而波动,这说明你很爱我,”陶栀眨着无辜的眼睛,笑得却像只偷到腥的狐狸,“难道我不该得意吗?”
  邬别雪也跟着轻轻笑了笑,但笑意很快消散在唇角。
  就在陶栀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她突然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你呢?”
  陶栀愣了一瞬。
  她望向邬别雪苍白的眉眼,似乎从她轻而低的声线里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
  看似无懈可击的邬别雪……似乎在亲密关系里很没有安全感。
  是自己做什么让她没有安全感的事了吗?是自己表现得还不够喜欢她,所以让她难过了?
  未及细想,邬别雪已经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小栀,我……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我明明知道你很喜欢我很爱我,明明也觉得现在很幸福,但还是会为没发生的事害怕。”
  尾音消散在微颤的呼吸里。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宛若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蝶,徒劳地在水面试图振翅,却只能无力地沉浮,变得湿漉漉。
  陶栀觉得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攥住。
  此前的很多时刻,陶栀都觉得邬别雪像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好像从来不会失控,好像从来都游刃有余。
  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扰乱她的节奏,好像世界上的一切她都能得心应手地处理。
  可是现在,邬别雪明晃晃地告诉她,不是这样。
  她在因为感情困扰,她在感情面前变得笨拙,她因为不安而慌乱。
  一个惯常掌控一切的人,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一个足够清心寡欲的人,此刻正因为最不擅长却也最渴望的感情而茫然失措,向她求助。
  陶栀心里冒出了好多可乐泡泡,咕嘟咕嘟的,盈涨了整个胸腔。
  她觉得现在邬别雪垂着眉眼的模样莫名性感,但是她没说,只是按耐住心里的悸动,轻声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邬别雪似乎觉得有些羞窘,耳尖泛起薄红,唇瓣轻轻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她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去海边的那天,我和裴絮聊了会儿天。”
  邬别雪知道因为别人无心的一句话而变得患得患失是堪称脆弱的表现,但此刻,她还是忍住了那份逃离的冲动,咬着牙把自己的所有悉数剖开给陶栀看。
  因为她觉得陶栀说得很对。她也想和陶栀在一起很久很久,所以她得学会表达自己,得学会解决问题。
  即使在这方面她笨拙得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但她相信,陶栀会耐心接住她的脆弱。
  “我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但还是忍不住……一直在想。”
  或许是觉得背后议论她人不妥,陶栀惊讶地发现,向来清冷的邬别雪脸上竟浮现出近乎腼腆的羞赧神色,连眼尾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妈呀……怎么可爱成这样。
  陶栀忍不住了,凑上前狠狠亲了她一口,才又接着问:“那她说了什么?我也想听,也告诉我好不好?”
  “嗯……”邬别雪缓缓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她,说得很慢,但却字字清晰,“她说……我们都还太年轻,你也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喉骨微微颤动,仿佛接下来的字句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吐出:“所以……我好像在害怕,害怕你会遇到比我更优秀的人,然后……被别人吸引。”
  邬别雪还是不习惯把所有的都说开,言尽于此,却足够让她脸颊发烫。
  陶栀怔住了。
  在自己的认知里,一直都是她在执着地追逐邬别雪。
  所以,由时间积淀的仰视视角,好不容易的得偿所愿,让她不自觉地就将邬别雪放在了高位,放在了需要更多爱意供养的、更加从容的位置。
  因此她从未想过,在她眼里堪比高岭之花的邬别雪,内心深处竟也会滋生这样酸涩的敏感。
  她也会像之前的自己一样,患得患失。
  她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自己没办法吸引陶栀一辈子,害怕经营不好这份感情。
  这样宛若天月的一个人,被别人仰望追逐的人,在对自己感到不自信。
  一颗心忽然就酸胀得发疼。
  陶栀小声地抽气,竭力将声音放得足够平和:“邬别雪,你这个样子好性感啊。”
  “嗯?”邬别雪似乎没有意料到这个回答,抬起的目光带着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