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萧灵鹤大笑,“好啊。”
  看谢二有没有脸教。
  弦之已经三岁了,口齿流利,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说话有时候人小鬼大,萧灵鹤想着她早慧,不如及早启蒙,为她寻得一名良师。
  原本是打算自己找的,但谢寒商要回了么,他当了几年的撒手掌柜,也该让他头疼头疼,萧灵鹤没急于一时。
  初三这日,官家邀长姐入宫小聚。
  皇后怀了身子,才刚刚满了三个月,先前胎相一直不稳,官家按捺着,等满了三月太医诊后说胎儿无碍,官家这才昭告天下。
  饶是如此高木兰心底里仍是有些害怕的,姑姐是过来人,便想向她讨取经验。
  萧灵鹤的眸光在官家与皇后身上流连,须臾之后,她轻咳一声,道:“老弟啊,这两年你日子怎么过的?”
  这几年官家没少收到臣工提议遴选秀女的奏疏,说是官家与皇后成婚已有多年,一直无子,官家应当尽早充盈掖庭、开枝散叶。
  紫微宫里只有一位女主人,怀孕的几率可不就低了么。
  那段时间高木兰终日忡忡,但从未对萧銮表露。
  萧銮如若要纳妃嫔,她不会怪他,但安在他身上的心,她不会再给了,她因萧銮可能得决定而痛苦,也因难以收回的芳心而折磨,可在萧銮眼前,根本不愿露了心思。
  她强颜欢笑,换来的是病骨支离。
  萧銮太在意北伐之战的胜败,留给高木兰的关心太少,等到察觉皇后姐姐都因此而病了时,才终于悔之晚矣,但他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昭示朝臣。
  “皇后与朕多年无嗣,非皇后之过,乃朕之过,朕患有阳瘘,内廷太医殚精竭虑,尚无对策,众位卿家让朕纳妃,是为了让更多女子知晓朕的隐疾么?”
  谁家好官家公然说自己不行啊?
  满朝文武都闭了口,内心当中却有诸多猜测。
  总之这几年,大家口头上不说,但每每望向銮座之上的萧銮,目光里总是含着深切的同情,与前途迷茫的悲哀,好像这个国家找不到继承人了,天亡吾国乎!
  北伐之战,战则必胜,紫微宫内高木兰压力也倍感如山,早前官家年纪是小,如今确实不小了,她竟还无风声,太医断言二人身康体健,徐徐图之若还没有,必然是命里无缘了。
  高木兰发愁,越愁,便越没有缘分。
  胜局已定之时,萧銮终于腾出了空来,趁着冬日天寒气肃,带皇后去了趟灵山温泉,在那泡了一夜,其间自有不少缱绻温存,萧銮握住了高木兰的柔荑,熬过了变声期的嗓音变得磁沉:“朕说了无数遍,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介入我们之间,皇后姐姐还不肯信朕么?”
  高木兰如何敢信,她却仍是说,信。
  这才几年,也许再过五年、十年,又不一样。
  她一定要一个孩子,一定要自己的孩子稳坐东宫。
  从温泉那夜过去之后没多久,高木兰便开始出现了害喜的症状,起初她糊涂如萧灵鹤,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召太医来看诊,太医却道恭喜。
  高木兰那夜高兴得入不了眠,搂着萧銮的腰,心浮气躁,一直翻身乱动,萧銮被她闹得好笑,低头看她:“就那么高兴?”
  少见皇后有不稳重的时刻。
  她兴奋失态,是因有了他的孩子。
  萧銮抱她在身上,珍之重之地搂她,承诺:“以前朕都能做到一心一意,有了孩儿以后,更不许猜疑朕心。这个孩子要是能让皇后对朕放心,就是他对朕最大的孝顺了。”
  紫微宫喜讯传出,众臣总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皇后有孕,那证明陛下的龙体已经痊愈。
  显然他们是不肯放过这点的,陛下都要弱冠了,掖庭只有一位皇后像什么话,于是举荐良人的奏疏又是一道道往龙案上送。
  萧銮真奇怪,这些读书人没点儿眼力见,朕的皇后才刚怀孕,哪家好人劝一个丈夫在夫人孕期纳妾啊?
  真纳了还是人么!
  萧銮把奏疏拿去烧了,给皇后煨了点补身的参汤。
  这日阿姐入宫,当面揶揄他,萧銮的眼波轻轻瞟了一眼皇后,装模作样地往身后仰头,一叹:“连阿姐都知道朕这几年过得多不容易,皇后怎么不对朕体恤一二?”
  高木兰以往的确是太顾着自己的忧虑,忽略他也承受了诸多风雨,到底是人言可畏,而她又抓不住可靠之物,如今无需如此,当姑姐的面便握住了官家的手,柔声说:“臣妾错了,夫君为了我劳神,很是辛苦吧?”
  萧灵鹤都没眼看,“老弟。”
  萧銮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讪讪搂住皇后一笑:“姐夫不是要回了么,阿姐你这独守空闺的日子总算熬出头啦,对了,姐夫居功至伟,朕打算给他封个侯爵,取了几个名字未定,你看看如何?”
  萧灵鹤一刻没见到人,一刻没这份心,“罢了,定什么名,你问他去吧。”
  上京城梨花漫漫的春日,城阳公主府邸内花树团簇,无暇如玉。
  萧灵鹤无心观赏,漏夜还于府邸,萧灵鹤看了一眼安睡的女儿,打算去泻玉阁歇下。
  三年了,等了这么久,他就要回来了,本该是欢喜的,可她却在凯旋之师愈来愈近的时候,忽有种类似近乡情怯之感。
  萧灵鹤到了泻玉阁。
  阁楼内收拾得焕然一新,内设红绸,大红喜被,龙凤双烛,剪纸窗花,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正探上轩窗木棂,抚过那片薄如蝉翼的窗纸,双喜字样的纸,被轻盈揭过。
  “这要是改嫁么?”
  一道轻笑声响起,萧灵鹤蓦地脚步一顿。
  视线被眼前蓦然出现的人攫住,几乎不敢相信。
  谢寒商放下那层窗花,回眸看向她。
  没有等到公主的主动,他自己主动靠前,低着头望向她痴痴怔怔的柔婉乌眸:“瑞仙。”
  萧灵鹤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他,几乎以为是夜有所思现出了幻觉,直至伸手触碰,摸到了他的耳朵,轻轻一捏,那实感远超镜花水月的虚幻,她在他露出痛意之后,一刹便跳起来,跳到了他的身上,被接了个满怀。
  “商商!”
  不再是梦里团圆,而是真实重逢。
  萧灵鹤喜极而泣,身子落在他怀中,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托举着,被他轻轻抚着后背。
  她搂住他的颈,好奇地流着泪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一天么?”
  谢寒商温声道:“他们脚程太慢了,我等不及了,单骑飞回来见你的。”
  说完不忘了拈酸:“我是否回来得早了一点儿,耽误公主殿下琵琶别抱了?”
  气得萧灵鹤一拳头捶向他胸口:“啊你说这种话!我这三年怎么过的你难道不知道么,我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你还气我!这分明是我准备和你洞房花烛的惊喜!你居然还不吭声提早回来,破坏我的惊喜!”
  谢寒商挑眉:“洞房花烛?我们不是老夫老妻了么?”
  算一算他们已经现在快要到寻常夫妻的“七年之痒”了。
  萧灵鹤抿住唇:“我想给你一个,让你感到幸福的洞房花烛,以前那个不能算。”
  谢寒商的额头低下一些,触碰着公主殿下的额头,轻声说:“瑞仙又怎知,当年的我没有此刻幸福。”
  她微微一怔,错愕地抬眸,彼此额间相碰,她一抬头,却亲吻在他的鼻尖,彼此都是莞尔一笑。
  谢寒商抱着公主上了那方高高的案几,将她放在案几上,仰起目光:“还是习惯这样看着我的城阳殿下。”
  萧灵鹤居高临下却有些*不适,挪了挪臀,但被他摁住了,只好忍着羞耻不动,脑子里满是当初被他扣在镜台上乱情的一幕幕。
  “商商。”
  他应了一声。
  萧灵鹤咬牙:“我不管,你今夜不能留在我这里,你得回去,和大帅会和。”
  谢寒商不解:“为何?”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公主却要赶人。
  莫非真是要将他扫地出门么?
  一刹间谢寒商把如何将一个并不存在的敌人扫荡干净十八式都想好了。
  萧灵鹤舔了一下干涩的唇,“你得回去,明日正式入城。还有,你给我把今天晚上我准备的惊喜全忘了,明天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回府,高高兴兴地穿上婚袍。谢寒商,本宫命令你。”
  原来是他进城的方式不对,打乱了公主殿下的节奏。
  怪不得她着恼了。
  谢寒商仿佛被一股软融泛滥的春水所浸透,身骨情难自禁地起了酥意。
  他的脸色看着无奈极了,“臣遵命。”
  唇角的笑意却压都压不住。
  临走前,还顺路去偏房啃了一口“粮草”。
  *
  翌日龙骧军还朝。
  五百骑入东城门后,上京城全体民众近乎倾巢而出,若非有皇城司巡防,只怕要围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自发献出手中的花篮,篮子里尽是花草水果,争相呼唤着“谢将军”“夏大帅”诸如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