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可怜风流遭人妒,一夜风凋珠玉丛。
  她记得,市面上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病弱美男。
  听说那种风流病弱的男子对女子很有吸引力。
  成婚以后的萧灵鹤不那么觉得,病弱美男在床上能行么。要是三两下蹦跶死了,简直笑话,怪不得只能当男二号呀,这种床上功夫不行的,通常都不能成为男主人公。
  “弱男滚粗,我们女主人公一定要吃最好的!”
  表白信的背后,是谢寒商破碎的少男心。
  她都忘了自己写过这些不着调的表白,当时写完,无处可寄,总不能将这些信都寄给话本的作者,于是萧灵鹤只好将它收集起来,依稀是锁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铁盒子里。
  盒子被她扔在了哪儿,她也不清楚了。
  谢寒商在阁楼里住了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翻出来这些,说不定他都不知道叶岚、白旻还有卫珩是谁,说不定他还以为是现实里的美男子,然后芳心破碎,将这些泛黄的红笺装好,放在了他作的丹青里,用卷轴卷上,不想再看。
  易地而处,要是萧灵鹤发现谢寒商背地里给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写信,她也是会不舒服的。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得而知。
  小闷骚一向有什么不说什么,抽一下走一步,被动得很。
  要是不下点儿猛药,他到现在还悲戚戚地把自己活成小寡妇样儿呢!
  对了,他去了哪儿?
  一早苏醒时,便没有看见过谢寒商的身影,也不知他动向。
  他好了以后就是一只不安于室的蝴蝶,花枝招展的,竟然到处乱飞。
  稍微看不住,几个门房就摇头晃脑地让他钻了空子。
  抓不着人,萧灵鹤只有等。
  约好了今日去为他母亲和兄长上香,他但凡还有点儿信用,马上就会回来的。
  午后,谢寒商果然自外而归。
  老何将马车停在门口,已在等候,谢寒商来邀公主,她已经等得趴在花厅里头的高脚椅上睡着了。
  公主睡得沉,眼眸阖上,白嫩如霜的肌肤,映衬着竹簟透过的淡淡斜光。
  薄衫轻动,乌发悬垂,两腮噙雪。
  谢寒商站在背光的一面,以身躯为她遮蔽阳光。
  站了有一会儿,公主翻面儿睡时,差点儿掉了凳,幸而有他双掌托住,这才没睡得趴在地上,只是也顷刻间醒了,困惑地仰眸,看向面前的人:“你去哪儿了?”
  谢寒商没有隐瞒她:“夏延昌将军即从西关回京,他的部曲邀我前去议事。”
  “哦。”
  萧灵鹤点了一下头。
  只是忽然想起,夏延昌是朝廷肱骨大将,他驻守西关多年,边境平定,百姓安宁。
  他如今回京,据说是受官家所召。
  小皇帝召见夏将军,是为何?
  她仰起脸,心思多了一重计较:“商商。”
  他望着她,眸色温和。
  “嗯。”
  萧灵鹤愁眉不展:“你,为何要赴夏将军的约,你是……打算做些什么了吗?”
  谢寒商伸出手,握住了公主柔软如葱段儿似的白指,“是。公主说过,如有朝一日,我愿意回到海里,可以回去,公主会等我。”
  萧灵鹤扁了扁嘴:“我是说过,但是北人那边嚣张癫狂,又狠辣,你杀了铁凛,只怕是他们的头号劲敌,我生怕他们不放过你。”
  谢寒商轻笑:“殿下在担心我。”
  萧灵鹤白他一眼:“是啊,我一直都担心你,你不会跟我装傻说你不知吧?”
  谢寒商缓慢地摇首。
  今天是给婆母与伯兄祭拜扫墓的日子,萧灵鹤不愿再谈那些,起身道:“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出门吧。”
  谢寒商垂落的目光捕捉到,公主自如而熟稔地挽住了他的臂膀,携他往外而去。
  上了马车,老何将马车赶起来,往城外走。
  篱疏与竹桃今日都没跟上,车中不过他们二人。
  谢寒商一路早已察觉公主的沉默,伸出手指,抚了抚殿下的耳梢,在她转回视线时,谢寒商的望着眼前如花美眷,喉间微微一紧。
  有些混账话,不该说,但不得不说。
  “是我错。”
  他凝视着她的乌眸,缓缓道。
  “我曾经说,海里污浊,已不适合回去,但殿下,江山之危,非危于个人,危于陛下,我们身处覆巢之下,终是难免有损。谢寒商为了公主回来,一定会为公主护着你所想要的太平之世,让公主永远高居九重云霄,袜不履尘。”
  他直白地说,他是为她回来,为她而活。
  没有她,他不愿活。
  之所以会留下,是因为难放下。
  萧灵鹤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他这样说,她难道还能以一己之私拉着他不让他去?
  早在含芳殿前,萧灵鹤就意识到自己的驸马并非池中之物,他甘心受困于阁楼三年,是因生机寥寥,退后一步想要得到的爱人,轻他慢他欺辱他,让他觉得了无生趣。
  萧灵鹤叹了一声,声音低回,她反握住谢寒商的十指,“商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谢寒商任由她握着:“殿下请问。”
  萧灵鹤的眼眸闪着不解的光:“为何在你这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公主?”
  她一早就想知道。
  在他是花魁声声时,她是将他赎身买回的寂寞公主。
  在他是法门寺佛子时,她是将他掳劫入府的荒淫公主。
  在他是鲛人期有声时,她是将他诓骗上岸的陆人公主。
  在他是世子谢寒商时,她是被他拐骗而去当“替身”的悲催公主。
  在他又变作侍卫谢玄徵时,她是他一心侍奉且一心占有的禁脔公主。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儿,她总是公主。
  其实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总是要让对方亲口说出来才最准确、好听。
  他果然对她承认,沉吟了一息之后,缓慢而坚决地道:“于臣心中,殿下永远是公主。”
  萧灵鹤心尖冒出一丝粉红色的甜味儿,眼波轻睐:“公主有何特殊么?”
  没想到他对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女郎,臣愿为公主匍匐,也愿为公主之盾。”
  萧灵鹤心尖的甜味,变成了一抹烫意,颠簸的马车中,她忍不住倾身上前,双掌摸了摸谢寒商的脸颊,“是么,你以前也愿意为本宫匍匐?为本宫驱策?”
  她记得,他很不喜欢那事儿,总觉得煎熬,后来干脆拒绝了。
  谢寒商微蹙眉梢。
  果然他还是不愿意,萧灵鹤也不想再提,毕竟是过火了些。
  他却对她说:“不一样。”
  萧灵鹤诧异:“什么?”
  谢寒商凝定:“公主只为戏玩于臣,臣或许不愿,公主钟爱于臣,为情爱之欢,臣愿意。”
  萧灵鹤明白了:“所以三年前你躲着我,是因为看穿我其实并不喜欢你,只是因为心肠坏想折磨你,你不干了?”
  他抿唇,并不说话。
  眼睑微微溢出一丝轻颤。
  萧灵鹤终于懂得了他的心,她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驸马,语调和婉起来:“商商,我辜负了你。”
  她亲了亲他的耳梢,对他悄声说:“我是喜欢你的。我现在喜欢你了,喜欢到想把你每一个地方都欺负一遍,你会不会从了我?”
  他说:“会。”
  “皮鞭、肉夹子呢?”她眨了眨眼睛。
  谢寒商没有思索:“可以用。”
  萧灵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时激动:“那,那锁链呢,蜡烛呢,还有,还有那个刮得人很疼很疼的指甲?”
  谢寒商震慑于玩具的余威,但对公主,他闭了闭眼:“可以用。”
  萧灵鹤都能感觉到怀中的男人因为这句话的紧绷,她实在不忍心,笑闹地亲了一口谢寒商的耳朵:“商商你真好。”
  在他的沉默之中,她低声又说:“但那是不可能的,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那样欺负他呢。我现在懂了。”
  她凑近嘴唇,将柔软的唇瓣,点吻在他的耳垂。
  亲了一下,嫌不够,唇往下巡逻,落在他的颈边,慢慢地含吻住,亲了许久。
  这一次大概尝够了滋味,公主干脆抱紧一些,任由谢寒商将她搂过去,她就在马车颠颤之中坐上他的双腿,虽然身下感觉有个什么鼓包硌着不太舒服,但因知道他其实并未动情,只是正常状态之下的温存,她便安心闭上了眼。
  老何认识路,将公主与驸马带到了城南。
  这里有一块墓地,听说是风水宝地,上京城无数达官显贵都安葬于此,但相比旁人墓碑的巍峨高耸灵脉积蕴,侯夫人与谢合璧的墓仿佛被措置于角落。
  一大一小,天然相依。
  石碑上,俨然已经出现了风刀霜剑的刻痕。
  碑前长草萧萧,已经能没过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