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玉指纤纤,拨弄开一片带有皂角泡沫的水花,噼啪打在谢寒商的脸颊上,故意戏弄他。
  谢寒商闭上眼,任由眉宇睫毛上的水渍划过眼皮,坠入颌下,没有反击,专心地洗衣服。
  萧灵鹤见他不还手,心里过意不去了,从臀下搬起小板凳,沿盆绕了半圈儿挨着谢寒商坐。
  从怀中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方巾,攥在手心,给他擦脸。
  湿润的面庞,一缕墨发蜷曲贴合着额角,更显出一种浓鬓之美,瞧着更是俊美勾人了。
  萧灵鹤为他擦干脸,困得打了个呵欠,她听到他说:“殿下困了,回房间睡觉好么。”
  她说不要。
  “我就要在这儿歇。”
  小脸一歪,枕在了谢寒商肩上。
  很快,一向认床的城阳公主已经安心地睡着了。
  谢寒商轻轻勾唇。
  床褥早已洗完,衣物也基本清理干净,只差晾晒。
  正巧,竹桃觉浅,隐隐约约听到庭院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公主,疑心公主有什么吩咐,便寻着声音找了过来。
  只见公主已经靠在驸马的肩上睡着了,睡态安详,嘴唇还弯着,像是陷入了好梦。
  驸马单手环住公主的身,对她说:“把这些拿去晾晒了。”
  竹桃不敢不应,让驸马动手洗了衣服已经是大过了,于是慌忙端起了沉甸甸的洗衣盆,秀靥微红地逃开。
  大半夜的公主与驸马在院子里洗床褥和内衣,一想也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驸马不是和公主是分房睡的么?
  原来是半夜里殿下的别院闹了采花贼。
  只是,她们竟然都睡得沉,谁也不知道。
  竹桃现在相信门房说的,驸马一连三年都趁夜来看公主了。
  谢寒商偏过目光。
  倚在他肩上的公主已经睡熟,眼帘轻阖,睫羽浓长,朱色唇瓣翘着,梦也是好梦。
  他只偏了视线,活动了一下颈部,斜倚在他肩上的公主半身就要往下滑,他伸出手,将她托住。
  将公主的脑袋平稳地仍旧放在肩上,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里有无限充盈的宁静。
  “殿下。”
  没得到回应,于是俯身端起她。
  将她打横了抱起,送入房内。
  后脚掩合了门。
  *
  次日清早,一行人整装待发,打算回上京。
  萧灵鹤与高木兰正说着话,谈论昨日的大醮,还谈论了紫阳观的伙食。
  紫阳观出品的定胜糕好吃,高木兰呢,已经贴心地替官家准备了一盒。
  萧灵鹤看着糕点直感慨:“萧銮傻人有傻福,吃得真好。”
  高木兰凝视了几眼萧灵鹤身旁人才俊美的驸马,悄声对大姑姐说:“阿姐才是好福气。”
  萧灵鹤两靥绯红,也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晚了一些,她的眼底有两团黑影,今早上敷了好几层轻薄的妆粉,可无论如何也盖不住,想是让高皇后看见了,故意戏谑自己。
  是啊,她好福气,找了一个让人睡不了觉的男人,福气太好了!
  气死!
  一行人正要下山,萧灵鹤忽然听到有人远远地在叫自己:“公主殿下,谢居士,请留步!”
  高木兰随诸人一同回眸,不过见到的是一行色匆匆的陌生小道童,她对萧灵鹤道:“阿姐,那我到山门前等候。”
  萧灵鹤点头:“稍后就来。”
  说话间,离尘已经跑到了面前。
  少年手里攥着签筒,跑得气喘吁吁,白嫩的两颊红彤彤的,像枝头熟透的柰果。
  谢寒商一见了他脸上便浮出冷色,黑眸翻滚,像是淫雨连绵。
  萧灵鹤忙将他拉到身后,对小道童微笑:“离尘,你终于肯见我了,可有事?”
  身后的醋缸子冷冷一哂。
  萧灵鹤不管他,和善地对离尘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离尘把自己的气息喘过来,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谢寒商,一刻也不挪动,怔怔地看了好几眼,将手里的签筒举起来:“你就是大胜白云山的谢居士?”
  谢寒商自萧灵鹤身后,冷然睨着离尘。
  没回话。
  萧灵鹤担心,小道童喊中他的魂魄,本来要从中作梗。
  小道童却惊喜地道:“谢居士,这是我十年来在紫阳观求的所有的上上签,全都是我为你攒的。”
  萧灵鹤一怔。
  谢寒商也微锁眉头,露出一丝诧异。
  观主笑呵呵从道童身后走来,拂尘停在离尘的肩上,对公主与驸马道:“离尘来我观中也有快十年了,他一直惦记谢居士这位恩公,潜心修道,也为居士祈福诵经,这是他的一片心意,虽不值俗世几两,也还请谢居士笑纳。”
  谢寒商蹙眉,盯着眼前半大不小的情敌,一字一顿:“我有恩于你?”
  离尘重重点头:“是的,恩公,离尘的父母均在当年为白云山的劫匪所杀,一家几口只有我侥幸活命,后来我才流落到这里,被山中的师父们收养。可我做不了什么,谢将军,我只能做你的信徒,为你求上上签,保佑恩公一生逢凶化吉、百事顺遂。有朝一日,等我身上有了黄白之物,我就在观里,为你塑一座比你还要高的金身,让你受万世景仰!”
  少年的心意很赤忱,少年的愿望也很纯粹,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谢寒商眉眼攒聚。
  似乎想到很多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位少年。
  眼瞳有着雪亮的光,嗓门清脆,掷地有声,百折不回。
  后来,暴雨中有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抚过少年被雨水冲刷的脸颊,让少年沾满血污的英灵,得以安息。
  那年的雨。
  从来不曾停过。
  他根本不配。
  谢寒商皱眉望着这只签筒,嗓音低沉:“拿回去吧。”
  “为什么?”
  离尘困惑又失望,眼眶一瞬红了。
  萧灵鹤忙接过了离尘手里的签筒,笑道:“你别介意,他,他向来对陌生人都害羞,本宫替他收了也是一样的。”
  她圆场之后,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谢寒商,这时候还吃什么干醋,分个轻重缓急好么。
  对方不动。
  萧灵鹤干笑了一声,继续圆场:“这都是你求的上上签?我看看。”
  于是从签筒里取出一支,只见上面写道是“乞谢氏恩公玄徵百财俱入家事和谐”,背面写道是“茂林松柏永长青,雨雪风霜总不摧;一片明心向皎月,否极泰来咫尺间”,此签为上上签。
  萧灵鹤念罢,掩唇笑了起来,拿给身后谢寒商打趣:“你看,你的名字是不是写错了?”
  他却没有笑,目光盯着萧灵鹤,起初是困惑、不解。
  但看到她果真不是在说笑,男人的眉眼霎时阴沉。
  萧灵鹤的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他俯瞰着她:“我名谢玄徵。原来殿下,你真的不知道。”
  啊?
  谢寒商这次苏醒之后,坚称自己是她的暗卫,还说自己字“寒商”,萧灵鹤就想过他是否将名与字颠倒乾坤,但因叫他“谢寒商”惯了,想来亲昵之人以表字相称也无妨,等过几日他的脑子就又变了。
  没想到,一失足,漏了馅儿。
  她身为妻,居然连他的表字都不知道?
  哎?
  她居然都没打听过?
  萧灵鹤语塞,尴尬将签文塞了回去,正欲解释。
  谢寒商从她手里夺了那支签筒,对离尘道:“收了。”
  转头就走。
  倔强的大步离去的背影告诉萧灵鹤,太生气了,这次只怕不是轻易能哄得好的。
  【作者有话说】
  签文是作者化用的哈~
  实际商商生气不会超过一章。超甜的啦,根本不用担心两只吵架。[亲亲][亲亲]
  第47章 阴湿忠犬卫(7)
  ◎伤在暗卫身,痛在公主心◎
  萧灵鹤折返山门时,听说皇后殿下已随宫中来的缇骑回去了。
  萧灵鹤打听:“宫中来的?”
  竹桃眼底堆笑:“官家两天没见到皇后了。”
  哦。这倒是。
  小皇帝的嘴比她还硬。
  嘴头上不说多想,实则二十个时辰不见自己的皇后,心里就抓痒难耐,明明归期就在今日都等不及,一早安排好缇骑在山门前等候了。
  萧灵鹤也有祖传的嘴硬,可对付谢寒商,嘴硬不了一点。
  但凡她再犟一点儿,小闷骚都能把自己气得自闭。
  萧灵鹤打算哄一哄。
  进了马车,萧灵鹤瞥见别扭的男人抱着剑,坐在马车一隅,好像他就总是喜欢一些边边角角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欠缺安全感,萧灵鹤攀着侧壁,认真望着他。
  “你还生气啊?”
  他不言语。
  一手抱剑,一手摩挲着痕迹陈旧的签筒,冷冷的。
  萧灵鹤将臀部朝他挪一挪,打算好好亲近亲近,结果呢,才挪了几寸位置,他突然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