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单说因为此事流放,其实不至于。但谁不知道,城阳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她在上京城是鼎鼎大名的刺头,说一不二的人物,她要是网罗几个笔墨如刀的清流,把弹劾他的文章一写,官家必然盛怒,程舜想自己大有可能被会重判。
  程舜颓然地打了个寒噤,忽地像被抽走了精气,整个人瘫在那儿,像秋后的蝉蜕。
  萧灵鹤往身后招呼:“小鱼,把那条麻袋拿过来。”
  谢寒商将地上的麻袋拾起,交到萧灵鹤手中。
  萧灵鹤掂量着麻袋,忽想到一计,莞尔一笑:“小鱼,帮我办一件事。”
  谢寒商没说话。
  她这时终于感觉到一丝困惑。
  今日的小鱼,似乎格外安静。
  于是她微微讶异地扭脸看向谢寒商,烛光如蜜,将他白皙秀逸的面庞染出绯色,漆黑的长眸宛如子时的夜色,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深沉,她一怔,诧异又唤:“小鱼?”
  谢寒商袖中的手缓慢合拢,收成拳,指节几乎抵入肉里,半晌,他极其隐忍地挤出两个字:“阿、鹤。”
  这就对了。萧灵鹤心想。
  她笑靥嫣然地对谢寒商道:“帮我把他身上的衣物扒下来,一条裤衩也不要剩。然后,把他套进这口袋子里,押送到刑部,就说他当街裸奔,已被擒获。深更半夜,那位兢兢业业、宵衣旰食的刑部侍郎,收到这么一份大礼,一定会很开心的。”
  “……”
  谢寒商忍了许久,他平心静气地对萧灵鹤道:“我要动手了,公主要留下观摩他的胴.体?”
  萧灵鹤这才想起来,讪讪一笑:“不用。”
  说完,萧灵鹤裹上自己的披氅,逃也似的窜出了寝房。
  屋内只剩谢寒商与程舜二人,面面相觑。
  谢寒商是个不多废话的行动派,萧灵鹤前脚离去,他向程舜走近,倾身,蹲在了程舜身旁。
  不喜麻烦,未免程舜反抗,谢寒商先封住了他的几处关节穴位,让其无法活动。
  程舜的喉咙还能说话,他见妻姐嫉恶如仇,话说不通,便只好向委婉向谢寒商求情:“谢、将军,我,我是你的兵,你记得么,当年你还,推举过我的……将军,我是真知道错了,求你,在公主面前为我求求情,我这儿被你打得重伤,我也不怪你……求你。”
  谢寒商正低头脱着他的衣服,闻言,眉梢微微一动,他抬眸看向程舜。
  程舜的眼眸露出惊喜交集的光采:“将军!你还记得我!”
  谢寒商面无表情:“不记得。”
  程舜一阵哑口无言,眼看着自己的外衣被脱下来了,再脱下去,他非得一丝.不挂不可,程舜也急了:“将军,我看妻姐是个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女人,我今日如此,她气急败坏,要将我流放,他日将军如犯了错,妻姐便要动杀招了,你我是连襟,将军总得看在这个份儿上,也物伤其类一下,便请替我求个饶吧!”
  谢寒商终于多施舍了他几个字,同时伸手拽下他的里衣:“未必所有男人都如你。见异思迁,这不是犯错,是取死之道。”
  程舜呆住了,他真的呆住了。
  他不相信,那个曾在细柳营叱咤风云的谢寒商,会说出这么没有骨气的话。
  但他也知道,自己栽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
  萧灵鹤在别院外的马车内等候。
  等了许久,竹桃与篱疏都已回来,月上中天,仍不见谢寒商。
  她突然有些担忧他吃亏。武德充沛的谢将军拿捏一个程舜,自是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他现在是脑袋坏掉的小鱼,会不会着了那狡猾的程舜的道儿?
  正想下车一探究竟,倏地,一束恬淡的灯光抛洒入内。
  一对长指拨开了她的车帘,萧灵鹤定睛看去,谢寒商已拎着六角莲花灯,自车外显出俊脸线条柔润的轮廓。
  “程舜处置妥当了?”
  谢寒商应一声,将莲花灯送入萧灵鹤手中。
  她提上灯,左右兴致浓郁地照谢寒商的脸,笑盈盈地说:“我是不是太狠了点儿?小鱼你怕不怕?”
  谢寒商已坐入车内,在长随赶车之际,他整顿好衣衫,低声回:“怕什么?”
  摇晃的马车内,灯烛的火焰一摇一夜,萧条欲坠。
  萧灵鹤眨了眨眼,纯真无辜地说出最狠的话:“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你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我把你一刀宰了吗?”
  谢寒商淡声道:“不怕。”
  萧灵鹤听懂了他的暗语。
  她的心情居然好了起来,原本今晚上是揣了一肚子火来找程舜算账的,现在账算完了,她的心境如拨云见日般晴朗。
  其实萧灵鹤也不担心有那么一天,若是发现了男人不忠,那就了结他,再换个忠心的就好了,犯不着伤心,更犯不着像萧清鹂那样自困。
  不过谢寒商的回答,就是假的,也很动听。
  她朝谢寒商拂了拂手指:“小鱼。嘟嘴。”
  谢寒商一怔。
  她见他不嘟嘴,便上手了,从他的脸颊两侧贴上去,用手用力一挤,将谢寒商的颊肉挤得嘟起来。
  “……”
  他已经嘟嘴了。
  可她还觉得不够。
  扑上来,亲了他一口。
  “……”
  谢寒商袖底的手无意识地紧攥。
  亲完,她撒开手。
  谢寒商的面部恢复平整,多一瞬的嘟嘴都是奢侈。
  “小鱼,你今天真奇怪啊。”
  她亲完这一口没有立刻退离,而是近在咫尺地望着谢寒商,双瞳濛濛若秋水,眼波飐滟,痴迷且困惑地凝视着他的容颜。
  谢寒商的心口为之绷紧。
  他几乎不曾抬眼,没有与萧灵鹤对视。
  是否,公主发现了?
  发现他是讨厌的谢寒商,不是她喜欢的小鱼?
  “之前我只要想亲你,你就会乖乖地把嘴巴嘟起来,迫不及待地等我来亲呢。你今天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商商:谢小鱼,你的锅我背了。
  第30章 深海美男鲛(11)
  ◎“我害羞。”◎
  谢寒商被她盯着,神情微微僵住。
  紧张、无措、畏惧之中,怀着一分莫名其妙的期待。
  萧灵鹤见他居然紧张,朱唇轻勾,猝不及防地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小鱼,你胆子这么小,在海里碰见食人鲨鱼怎么办啊,一定吓得魂不附体吧!”
  “……”
  那份莫名其妙的期待,莫名其妙地掉在了地上。
  萧灵鹤催促长随:“快些。”
  马车在上京道上飞奔起来,摇晃的车厢,掐断了灯烛的火焰,车内陷入昏暗。
  天色显出彤云,隐隐有雨的征兆,总归不是好兆头。
  萧灵鹤颠簸中问询谢寒商:“你以前认不认识程舜?”
  他一口一个“将军”地喊着,萧灵鹤有些担心,程舜喊中谢寒商魂魄。
  谢寒商语音低沉:“不认识。”
  萧灵鹤放了心,想到程舜的可恶之处,不免仍心怀怒恚,道:“我早看出这狗男人不安于室,先前我就见过他朝别的女人暗送秋波,可是没拿住他的尾巴,只好委婉和萧清鹂提过。但有些事,也不好提得太过,否则在他们夫妻看来,我就成了挑拨离间的坏大姨子。唉,你不知道,大姨子难做,长姐也难做。”
  谢寒商的脑中忽地想到一幅画面,眉眼顷刻间变得温柔了许多,幸于暗处,她无法窥见。
  他道:“公主做得很好。”
  萧灵鹤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她将车壁帘门撩开一角,放任街衢两道上的路灯探入车内,才扭脸看谢寒商,“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小鱼,你怎么不唤我‘阿鹤’了?”
  “……”
  萧灵鹤的另一只手,朝着他的额头贴了过来,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抚摩,但袖口之下的双手又不自觉地收紧。
  温软的触感,严丝合缝地将他额头的皮肤包裹。
  体温蹿升,无法自制。
  萧灵鹤试探了一晌,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充满担忧地喃喃自语:“也不烫啊。小鱼,你的脑袋有没有不舒服?”
  若再紧绷下去,迟早露馅。
  谢寒商凝定呼吸,艰难地挂上那笨蛋故作清纯的笑意,“在外面,我不想那么叫而已。阿鹤。”
  听出他把这俩字咬得艰难,萧灵鹤惊讶:“你害羞啦?”
  谢寒商头皮都绷紧了,片刻,他缓慢地、视死如归地点了一下头,“嗯。”
  说完,再视死如归地肯定一遍:“我害羞。”
  萧灵鹤笑了:“真看不出,我的小鱼还有害羞的一面。”
  他勾引她的时候,可是热情火辣,毫无廉耻之心呢,就连在浴桶里都要……
  总之洗到最后浴桶里都没多少水了。
  马车驶回城阳公主府邸,下了车,萧灵鹤与谢寒商执手同行。
  今天的小鱼的确害羞,非得她主动牵着,否则就不肯主动过来,但好在牵了他,他也不会反抗,只会乖乖地听话,亦步亦趋地缀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