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牌局开始,各方就座,谢寒商呢,就乖巧地捧着盛满了紫苏梅子饮的琉璃盏,盏内掺入了碎冰,用以冰镇饮子,掐在手里,透心凉。
  恰如他的鱼男心呢。
  这牌局,阿鹤的手风不顺,频频给下家庄夫人点炮。
  不到一圈儿,萧灵鹤今日就输了三十贯。
  竹桃与篱疏看着干着急,她们担心公主今日输光钱袋,坏了兴致,偶尔也会观摩驸马的反应,可公主那位夫君呢,他安然自在地隔会儿送点剥好的橘子给公主,献一点儿小意殷勤。哦,或许是他清澈懵懂的眼睛,压根看不懂牌,连公主输钱都不知道。
  可真是坏脑壳。
  庄夫人精于计算,打牌有章法,有条不紊,气定神闲,加之今日财神爷站在她这一边,因此打了两圈,愈发抑制不住眉眼揣了笑意。
  萧灵鹤一张绝版四万,正中庄夫人下怀,庄夫人开了个天胡。
  萧灵鹤难以置信,“庄夫人平时打牌也这么赢钱么?”
  庄夫人笑说:“没有没有,十赌五输,一半一半。许是今日运气好罢了,出门占了一卦,说我今日有偏财运开,适才公主差人来叫我,我心想着难道这卦象真要灵验?便上来了。”
  萧灵鹤不是小气的人,对方凭势力赢得,她输得起,钦佩不已:“当真灵验?明日向夫人借了这人,叫他上我门来,我正有一卦要卜算。”
  庄夫人赢了钱,什么答应不了,忙道:“公主差遣一声就是。”
  打了两圈,萧灵鹤忽累了,道要更衣,但眼看四周,让几位夫人久等也不礼貌,离去时,顺手推了一把乖巧坐在旁侧的谢寒商,“你替我压几场。”
  崔濛濛与沈昭君都知晓,谢家驸马不会打牌,如此被赶鸭子上架,说明瑞仙今日豁出去了,不在意输赢。
  不过三家输,庄夫人一家独大,这局面已是定势,还有一圈半就要结束了,他压阵几场,输不了太多。
  看谢二公子一脸懵懂纯真的模样,崔濛濛暗叹,瑞仙都不济,送这么一位“白纸”上来,不是上赶着送死么。
  且看他如何洗干净脖子等着庄夫人来宰了。
  他把牌都摞好,像审判科举试卷的博士那样,一张一张审自己的牌面,但取牌出牌还算是麻利,没让人久等。
  一开始庄夫人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等到她连连点碰上家三次后,庄夫人终于笑靥如花绽开了:“上家履碰,是做我的牌,驸马真是善心。”
  崔濛濛与沈昭君这才一同想起来,居然忘了叮嘱这庄氏了,不要当面叫破谢寒商驸马的身份。
  谁知谢寒商听了,只是略略惊诧了一下,脸颊便泛出桃花色的晕,羞赧地闪了闪眸子。
  “……”
  庄夫人说完这话,正巧连摸三张好字,于是把连连进不着项的口给拆打了,送出一张七条。
  “我胡了。”
  七条落地,谢寒商身前的四张牌也应声推倒。
  清一色对碰,附加两条暗刻。
  庄夫人的笑意凝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地垂目。
  崔濛濛与沈昭君也一同盯住谢寒商的牌。
  一个不会打牌的人,第一把就大胡了,这是天赋异禀,还是他在自谦?
  崔濛濛打了多年牌,这种牌她一辈子也没能做成多少次,可想而知多难。
  庄夫人更是不信,竟然脱口一句:“你出老千?”
  沈昭君神情淡漠:“夫人,上家的三次碰牌,可都是你送的。”
  “……”
  庄夫人这回被堵住了嘴,哑口无言。但心里道邪门,城阳公主在这坐了一个时辰了连牌都没听多少次,没一点儿进项,她让个不会打牌的驸马顶上,立马就成了?
  邪门,忒邪门。她就说天底下没有掉馅饼儿的好事,只怕是做了个局来诓她,只是她现在赢了钱,倒没有脸中途退场说不打,唯有继续硬着头皮顶上,想城阳公主不过更衣而已,应是很快就回来了。
  但打了三局,谢寒商的手风竟然顺得不可思议,把把天胡开局,不费吹灰地听牌自摸,这教崔濛濛与沈昭君二人输得雪上加霜、捉襟见肘,崔夫人的颊肉直抽搐,心说一定是这驸马眼睛有邪术,他不仅会算牌,还能出老千透视牌。
  第四局,庄夫人又给谢寒商放了一个三元。
  庄氏有些坐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道:“零钱没了,记一轮,也不定下把能凑整儿,你若放了我胡,便算抵消。”
  谢寒商倒也没计较,因为庄夫人称他“驸马”,他真的特别高兴。
  这一局打完,更衣后的城阳公主珊珊迟来。
  谢寒商第一个窥见对面踏足春信徐步而回的城阳公主,对方身着蜜合色对襟滚金暗花轻纱罗衣,下合玫瑰红团窠对鹊纹撒花裙,披帛质地轻盈,如水泻地,她穿过廊庑,正噙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向连廊亭里的牌局走来。
  亭盖翼然,将阴凉笼在她舒窈纠兮的身段儿上,宛如春云细柳般挪动。
  她见谢寒商的目光压根不落在牌局上,而是落在自己身上,心底里大致有了数。
  不过无妨,夫妻么,一张牌桌上就是袍泽,谁输,输了多少,没多少计较的,萧灵鹤上了亭,落在谢寒商身后,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黑发,笑问好友:“他输了多少,牌品如何,可没给本宫丢人吧?”
  崔濛濛与沈昭君噤若寒蝉。
  倒是庄氏叫唤起来:“公主叫来的这个挑土工好生厉害,那眼睛就跟长了钩子似的,我做什么牌他都知道,我打什么都送他手里,他才打了几盘呐,把公主你输的那些全赢走了!”
  萧灵鹤呆住了,不可置信:“啊?”
  她垂下了眸光。
  某个男人恰会抓准时机,将自己的鱼脑袋亲亲近近地送到萧灵鹤的手里,好像在邀功,在得意,在请赏似的!
  “……”
  可她仔细看了一眼谢寒商的牌面,的确做得很漂亮,若是运气好一点儿的话,真的有可能成就天胡。
  萧灵鹤轻咳一声:“你学过?”
  他慢慢摇头。
  萧灵鹤心想,我不是问你,笨鱼。
  说不准是谢二以前碰过博戏之类的玩意,这些东西一通百通,十三张更是不难。
  谁知他竟欣然地仰起唇角:“我看你在一旁打,我学的。”
  萧灵鹤汗颜不信,待要继续盘问,想到庄夫人就因为谢寒商陪了几局输惨了,不好意思让谢寒商继续在牌局上坐着,于是驱了他下来,自己将身挪上去,尴尬地一笑:“他闹着玩的,男人家上不得牌桌,还是我来。”
  庄夫人呢,原本输得厉害,不想再来了的,见冤大头又重新坐回了宝座,于是把心放回了肚里。
  谢寒商捧起橘子重重点头:“嗯,我太笨,就适合给阿鹤剥橘子。”
  萧灵鹤心里失笑,叹了一口气。
  庄夫人觉得驸马在讥嘲自己,心里梗了一口气,说什么也要出在萧灵鹤身上,但绝不容许谢寒商再碰一块牌子儿。
  如此又打了几局,谢寒商一下去,她的手风又顺了起来,果然是谢寒商克她。
  萧灵鹤打得不顺心,好在,为难踟躇的时候,有一只贴心的巧手,送上一块晶莹剔透的清甜橘子,含在嘴里抿住化了,汁水溢出,冰凉的甜味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使她能够保持冷静,倒没有输得一败涂地。
  只是,偏有加急送入紫微宫的大事流传开来,来睢园游园的骚人墨客纷纷驻足扼腕,有的捶胸顿足,亭中远远瞧见众人动作,萧灵鹤不解地向篱疏道:“去打听打听,是否出了事。”
  篱疏福身:“是。”
  篱疏向睢园游客打听了一番,步履慌忙地回来,禀道:“公主,那些人,说是……北人夜袭,不下一日,窃取了霸州。”
  桌面上藕臂交错的影儿顿作一停。
  沈昭君失神道:“这样快?”
  篱疏也很痛心,但得承认:“北人兵力强,大雍兵力弱,注定是打不过、抵不住的。北人念着大雍的钱与帛,不打我们则已,一发动精锐动身南下……”
  朝中官员,民间黔首,都公认大雍武力不兴,面对北人铁蹄,不可能有胜算,汉人再也无法收复北国失地。
  既是公认的,为此烦恼,就不划算。
  何况“妇道人家”向来受限于世,也不能提枪上阵,她们若是为此发愁,还要那些整日“经天纬地”的男儿们何用。
  所以惋惜归惋惜,对北人痛恨归痛恨,尽管没有谁不想对北人生啖其肉、渴饮其血,但该打的牌照样打。
  “发财。”
  萧灵鹤送出一张牌,身旁几人竟无动静。
  她微愣,顺着沈昭君的目光回眸。
  身后方才甜甜地剥着橘子的男人,不知何时,也不知怎的,已是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说】
  是商商孤独的灵魂,操纵着美男鲛傻白甜的身体[撒花]
  第26章 深海美男鲛(7)
  ◎听说,你们鲛人是男鲛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