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边柏远冷森森地:“我说有就是有。”
  离奇,真的是离奇。
  边柏远似乎是打地缝里钻出来的妖孽,专门找像自己这么单纯的人坑蒙拐骗,于是严西时正色说:“我看你连脑子也穿坏了,谭铭真够不靠谱的,什么人都往公司带。还有,边柏远,以后有我在就是上班时间,你还是注意点影响。”
  他话锋再转:“我连鸡都不敢烧,何况是你爹。而且这是我带你爹飞黄腾达的时候,就这么谢我。”
  边柏远茫然道:“也许吧,也许有朝一日没准他能成功也说不定,他的仪器还真有生物舱那种形状的,没准你今天发布的也不是假新闻,而是预言。”
  严西时一愣,“不恨我了?”
  “恨?‘恨’是个很严重的词,不适合我们。”边柏远慵懒地靠在严西时的身旁,呼吸慢慢放缓。
  这句话换来了长时间的孤寂。
  “边柏远,你能把灯关上吗?”严西时是个不胜酒力的人,话虽然没有完全说透点破,好歹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睡意缓缓袭来。
  边柏远话不多说,照做了。
  “能给我讲个故事吗?”严西时借着深重的酒意,有些含混地说。
  他说:“什么故事?”
  “小王子。”
  他轻笑道:“我不喜欢小王子。”
  如同被天雷劈了八百道,严西时头皮发麻地阖上双眼,神色也沉郁了下来——
  有一年严东叙庆生,自己千挑万选给他买了小王子的玩偶,也没想讲究那么多的意思,毕竟他给严东叙的礼物就跟流水一样,想送就送,没什么深刻的寓意。如果真要提这玩偶代表着什么,也许他只想让严东叙活得像个无忧无虑的王子吧。
  严东叙薄薄的唇边挂着一丝嘲讽,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后,收下了玩偶,也几年如一日地摆在床头。可严西时知道,他可从来没把那东西放在眼里过,也曾明确地提出“其实我不喜欢小王子”。
  至于为什么,严西时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他没去问。
  彼时他的评论,和现在边柏远说的话,竟然用同一条声线,在不同的时空重合了。严西时只能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整个身体也不由得一颤。
  为什么他也不喜欢小王子。
  星露满天,月有残缺。
  严西时突然想到,当时没求个答案的,有可能以后就再也没了机会,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小王子。”
  “太高贵了,云泥有别。”
  “你怎么会这么想?”
  边柏远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嘴角泛起微笑,“可能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是贱种。”
  严西时猝然回头。
  “身売り ”边柏远用标志的日语说,“这是首日语歌。”
  边柏远浅唱了一句后翻译道:“这是其中一句歌词,唱的是‘那边的那位老爷,请买下我的一夜吧’。”
  “严西时,”边柏远用讨说法的口气说:“用身体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还高贵吗?”
  严西时放缓了心跳的频率,煞有介事地盯着边柏远的脸。他的瞳色很深,跟严东叙亚麻色的浅瞳色不同;眉骨和鼻峰都更为高挺,嘴唇弯曲的弧度更大,皮肤惨白,像是将一张好脸漂白了几个色度。
  若是严东叙改头换脸地回来,大可以偷偷摸摸地亮明身份,一致瞒着外面就行了,为什么要编造另外一个身份给自己出难题?
  可是,边柏远与严东叙之间似有似无的关联又是怎么回事?
  卖身,用身体换资金池……说的不就是东叙吗?
  “如果你真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想必你在家里发生大火、找到我的袖钉之后一定调查过我,那么边柏远,那时我的身边有没有严东叙?就是……我的哥哥。”
  边柏远泼皮无赖地咧嘴笑了,说:“我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
  “我确实没工夫留心你身边换了几个男人,也不关心,还好我还有机会,这次我就只顾着盯紧你,让你没空犯浑。”
  “你怎么……刚才白费口舌了是吧。”严西时心情复杂地摆手说:“睡了,还有,我不接受你的卖身,唱给别人听去。”
  边柏远:“……”
  没人睡得安稳。
  第二天严西时木呆呆地起了床,睁眼就瞧见一位不速之客。
  “薄警官,我家的大门是想进就能进了吗。”严西时小幅度地环顾了四周和身旁,并没有边柏远的影子和他来过的痕迹,无奈只能轻声一叹。
  薄岩连早上都是不修边幅、熬了几天大夜的模样,对严西时豪奢的卧室“啧啧”了两声,这世道算什么东西?正义的那方不仅要按月还房贷,还要给邪恶的蛀虫站岗放哨。
  “你猜怎么着?”薄岩往牛仔裤里掖着条纹衬衫,大喇喇地给了严西时一个眼色。
  严西时合衣睡了一晚,睡得也不怎么踏实,低头又眯上眼睛,嘟囔说:“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薄岩倒开始不慌不忙了,心想一会儿等着你变炮仗,他掏出手机,边划拉屏幕边用余光扫向严西时,不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笑道:“有人在马来看见严东叙了,这是监控视频。”
  “什么?”严西时顿时就如同触了电,颤巍巍地急忙翻身下床,还差点打了个趔趄,很快他就抢来了手机,自顾自地看那不足五秒钟的视频。
  眉头一紧。
  镜头里的严东叙紧拢着深色外套,从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一晃而过,严西时看得聚精会神,似乎想从严东叙短短的身影汲取些什么,然而,他只从右上方的时间轴汲取到失望——
  那是半年前的监控。
  饶是严西时再富有教养,还是忍不住吐槽人民警察:“半年前的视频现在才拿到,你还好意思过来邀功论赏?”
  薄岩哈哈笑了,说:“这说明你的怀疑根本在站不住脚,严东叙就是跑了。”
  严西时脸上的表情将他的嫌恶昭示无遗,炯亮的双眼再次凝固在手机画面上,从严东叙的人影右移一点,是更为模糊的圣诞布置,上面拼写着“fino”。
  这只能说明严东叙半年前还活着。
  “你们的布控呢?后面又接着这条线索去找了吗?”严西时认为这群人简直都是有编制的饭桶,眼神竟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悲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如果能当天就发现这条监控,我猜你们也能把人跟丢。”
  这下薄岩也来气了,指着严西时的鼻梁说:“警力有限,项目组能调配的全让你给占了,这都多少天了,你倒是把人引出来啊。”
  严西时才懒得跟他置气,眼珠微微一转,说:“你们二十四小时都在监控我,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人进出?”
  也许边柏远是团他臆想出来的空气?
  第9章
  “都是你们家的这些熟脸,哪有人。”薄岩也快速动了下大脑,难道是——“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严西时不打算告诉他边柏远的事,也打算告诉他任何事,回呛道:“你都没发现,凭什么让我发现。”
  这就怪了。
  边柏远是怎么把踪迹抹掉的?
  把薄岩“请”走之后,严西时给随身的保镖说:“把我坠山那天和昨晚的监控找出来发给我。”
  保镖看他拎着随身行李箱,急道:“出差吗?要不要跟着?”
  严西时莞尔道:“我一个人就够了。”
  几小时后他落地马来,一个人形迹诡谲地拦下出租车,再看到他时,人已在fino酒店的顶层套房,俯身就能看见壮阔的海景,他乘兴而来,必不会败兴而归,从看到严东叙的监控视频起,就知道这次他又赢了——
  fino是他的旧友、另一个纨绔楚文从叔伯那接盘的,当初马来的旅游业式微,算是接了个尾大不掉的烂盘,没想到楚文公子直接把赌场开进fino,这几年靠着喝人血过得有滋有味。
  严东叙也有小赌怡情的毛病,出手相当阔绰,人也只去大额专区。
  严西时不禁笑了笑,既然严东叙玩高兴了,也就不怪被监控拍这么一遭。
  他的好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楚文衣冠楚楚地一亮相,差点被活活揍死,楚文扯出胸口的丝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定睛一看还有血丝,忙求饶说:“喂,严总,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把我打坏了你怎么跟我亲爹交代。”
  严西时没有收手的迹象,直直地捶了楚文的头皮,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楚文当然知道,既感到揪心又有不合时宜的心疼,含混道:“都这么久了,就不能放下吗,东叙已经往前看了,你也往前走走,对不对?何必挂在一棵树上?你啊,好好在我这享受几天,男的女的荤的素的,也都尝尝。”
  可惜严西时荤素不吃,正打算绝食,长驱直入地问道:“东叙来你这里干什么?他给你说了什么?他说打算去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