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边林打着哈哈,“我只能透漏那是家上市公司,别的就是机密了。”
  “叫什么名字?”记者们充满渴求地说,“边教授,这么大的研究突破,能不能给大家指路,到时候去买哪的生物舱……”
  边林笑着摇了摇头,很快便在工作人员的清场下,离开会场,剩下满脸懵圈的记者面面相觑。
  自从边林上台,边柏远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不管他再怎么挣扎,也不敢冲上去把边林众人瞩目的时刻打断。
  他不忍心剥夺父亲迟来的骄傲。
  总不能像个莽夫一样打断父亲的研究成果,说他这些“突破”都是痴人说梦吧。
  太残忍。
  边柏远准确地找到严西时藏坐的位置,用不必言说的恨意冷觑着他。
  既然无法改变既定事实,那就把箭头瞄准坏人。
  “太吵了。”周围的声响有些刺耳,边柏远浑身不自在捂住半只耳朵,正在瞠目结舌、不愿接受的时候,严西时突然从他右手边探了个脑袋,浅浅一笑:“你差点就给亲爹泼油漆了。”
  边柏远心下一乱,知道连这偷摸放油桶的小动作也没瞒过他,只好无奈道:“‘仙度’?你起的鬼名字?”
  “嗯,是‘xanadu’直译,它最贴切的中文翻译应该叫‘世外桃源’。”严西时并排与他坐在一起,热脸换了个冷屁股。
  边柏远不留情面道:“又叫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严西时到底想怎么操作,偏过头来问道:“这场发布会从始至终都没有东旭声称参与,你打算怎么抬高手上的股价?”
  “只要我坐在这里,早晚会有人扒出来的。”严西时用看似示弱的表情软声说:“你想和我斗,还要再回炉重造一下,不然你再穿一次?”
  边柏远没想过严西时会这么不要脸,质疑道:“你让人怎么扒?扒裤子吗?”
  “好戏刚刚开始。”
  严西时并没夸大其词,也不是自恋,他的行踪成谜,一旦公开露面,很快就有人会注意到他,并以迅雷之势推演出东旭必然会买进这件神秘公司的结论。
  虽然谁都不想承认私募大佬往往会掌握一些上市公司的内幕消息,可事实胜于雄辩,他们的动作总是比其他人要快一步。
  唯快才有利,他所行之处,一定会掀起大浪。
  严西时是市场的风向标,是二级市场翻云覆雨的人物,身后的资本足以撼动上市公司,顺着东旭量化新近大宗交易的股票来选,绝不会出错!
  买!
  不出几个小时,机构和游资就锁定了东旭量化最近才买入的st云垦,这是即将退市的烂股、臭皮囊,平常简直是避之不及,但云垦就是生物科技公司,能有办法与这则有重大突破的技术做对接,否则以严西时毒辣的眼光,云垦怎么能入他的眼?
  于是市场买入的信心剧增,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直线拉涨停,闭市前还已经挂了几十万手等待排队入场。只要买入的不撤,预计将会连拉几个板。
  这还是未经发酵前的景象。
  随后,严西时只需等待散户也嗅到消息,他们会闻风而动、倾巢而出,届时st云垦的市值将被抬高几倍,甚至几十倍。
  对冯慕而言,这堪比二次投胎。
  而不管严西时愿不愿承认,他还是凭空创造了如同严东叙一样的虚拟盘。
  落地的,敲打心房的,是钞票那另严东叙沉迷的、美妙的声响。
  盘内厮杀的血腥味、带血的筹码,精明至极的人自然会喜欢,欲罢不能。众人孜孜以求的,不过是似锦繁华。
  谁还会嫌钱少呢?
  如果严东叙看到今天自己的操作,无疑会乐不可支,衷心向自己的丰功伟绩鞠上一躬,可是他自己喜欢吗?
  “东叙……严东叙……”
  夜已幽深,严西时觉得背叛灵魂值得一次烈酒浇喉,于是一人枯坐在地下室的酒窖内,口中烈酒不断,舌尖麻木。
  几个小时下来,酒也不知道过了几巡,终于又催出一些心底的不情不愿来,令人窒息焦虑。但是他再不情愿,嘴里还是喃喃地呼唤着严东叙的名字。
  直到“严东叙”成为最机械最毫无意义的音节。
  长久的陪伴会让他们的呼吸都是一个味道,那么思念也会把一个人打上另外一个人的烙印吗?
  那么他平生坚守的品德修养,都变成儿戏了?
  许是不想面对一地鸡毛的惨状,他把自己的脑袋藏在风衣竖起的领子之下,只露出稍许乱蓬蓬的头发。
  躲起来,跑远点,把名字也化为灰烬,是不是良心就过得去了?
  这招险棋早已突破他做人的底线,周遭仿佛变成了乌天黑地。
  还能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他对严东叙犯过的错全盘接受,却不能接受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瑕疵?卑极微极,何以至此啊。
  “东叙,我敬你一杯,敬你还是不知不觉同化了我。”严西时口中的回甘也变成了苦胆,像是抽干了体内精魂,气虚无力地团坐着。
  “你说得对,人最怕有良心。”
  “咱俩的良心终于半斤八两了。”严西时把一身的苦楚化为酒意,低头看了看这身皮囊,周身的浮光之下竟是草包。
  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靠近,有人小声说:“心脏不是不好吗,喝什么酒。”
  是严东叙那缥缈却致命的声音。
  那既不能治愈、也不能宽慰的声音。
  是谁?
  严西时喉咙一紧,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模糊,聚了半天焦,只见一个吊儿郎当的轮廓渐渐清晰,严西时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你怎么跟来了。”
  边柏远一翻白眼,“是你让我过来参观酒窖的。”
  严西时知道自己断然没这么说过,朝空气拨拉一下,“滚,嘴里没实话的东西。”
  边柏远呵呵一笑,弯腰下来,“我就不滚。”
  “你是从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连我家的地址你也偷看到了?”严西时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心脏不好?”
  “冯慕说的,说你跑步最多只能挪十米。”边柏远笑道。
  “放屁。”严西时说。
  没来由的,边柏远心内一软,那副俊美的面孔也有了一丝人情味,说:“你比冯慕那个人有良心多了,还知道反思自己有问题,那位早就把派对开了几里地了。”
  边柏远不知从哪找了条湿热的毛巾,直愣愣地伸手递了过来。
  “醒醒酒吧。”边柏远做了个要擦他额头的动作,严西时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适,侧偏到一边,“我又不是发烧。”
  第8章
  不管严西时再怎么嘴硬,酒精还是灼烤着他的神经,眼前地动山摇,全都变成了斜线。
  “扶我到床上躺着,我有点难受。”严西时举起末梢发麻的手,被边柏远稳稳地接过来,拉到自己的肩膀靠住,另一只手则绕到严西时的前腹,悄声领着他,亦步亦趋爬上一楼,再到二楼,不需严西时的指示,准确锁定他的房间。
  躺倒之后,没想到边柏远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也合衣在一旁躺了下去,严西时缭乱的心鼓在静默里吵到了自己,难抑着好奇,说:“你不是把我当成杀害你父亲的嫌疑人吗,现在又来照顾我是怎么回事。”
  “这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严西时咽下一丝苦楚,“我会让这件事有个好的结果,会对你的父亲有所交待,也绝不会影响到他的声誉。”
  “你肯定做不到。”
  “只要我想,没有做不到的事。”
  边柏远:“你想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怎么不把心脏修好?”
  严西时想起小时候曾在医生嘴里听到的高级词汇,一时间也有点觉得难以解释,说什么“左右制衡”也太深奥了,以边柏远的智商,他一定不懂,带着清浅的笑意说:“谁的心也不是铁铸的。”
  边柏远眯了眯眼,安然自若地向后一仰,“那也不是用破铜烂铁拼出来的。”
  “实习生,我有洁癖,你不该上我的床。”
  边柏远摸摸鼻子,目光斜斜地看着严西时,“工作强度太大太饱和,我还搬了一晚上的油桶,你的床欠我这一躺。”
  严西时的眼波泛起迟疑,如刀如刻地撞上边柏远对视过来的眼神,说:“我还是嫌疑人吗?”
  “是。”
  “两年后的警察也说是吗?”
  边柏远摇了摇头,“证据不足。”
  “你能给我说说火灾的细节吗?说不定我能有办法锁定真凶。”严西时仍不觉得边柏远的“穿越”一说站得住脚,开口问他,说不定只是等着听乐子。
  这时,一股强烈的痛意似乎在边柏远的身体穿心而过,他冷冷地回忆:“家里的火势很大,连烧了几个小时,周围的山也遭了殃,那两具尸体……完全分辨不出来是谁……”
  严西时愕然间醒了半分酒意,“两年后你家搬了?周围怎么会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