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确实没打听过边林的家务事,别人的隐私他也从不窥探,装作不经意地说:“怎么没听你提起还有儿子。”
  “他叫边柏远,刚刚毕业。犬子无状,每天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我看着都心烦。”边林瞬间就挪到厨房,生疏地拨弄着料理机,“最近又有点发神经,说是穿越回来的。”
  边林不停地取笑道:“穿越?哈哈哈,我看他是沙漠穿多了,脑子干了。”
  “哦?他不是刚毕业吗?”
  “去了几个阿拉伯国家游玩,简直是不知深浅。”边林举起一坨牛肉,使劲塞进料理机,“咱们今天吃饺子。”
  严西时看他这粗暴的样子,汗毛有点倒竖,喉咙似乎也让这块不知从哪割下来的牛肉噎到了。
  就在二人都在分神的时刻,一个同样清瘦的黑影闪了进来,“爸,我回来了。”
  严西时悚然地成了一尊冰雕,不敢转身——
  那是严东叙的声音。
  边林的家虽在东郊有名的别墅区,布置却极为简陋,骤然来了两位秀色可餐的,倒与环境格格不入。
  站在门口打招呼的是边林的儿子边柏远,也是日系的穿着打扮,眼窝有深深的阴影,头发微微卷起,垂至肩头,左耳骨穿了个银色圆环,右耳更是有些要被耳钉穿满的趋势,衬得的棱角更为锋利。
  虽无法看清眼睛,但那眼神确实锐利如刀的。
  严西时还是不敢回头,他很怕严东叙的声音只是那么一下,更害怕一旦来人再开口还是严东叙的声音,他该雀跃地迎来一场久别重逢吗?
  “柏远,你回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严西时,是爸爸的一位旧友,你们认识一下。”边林斜觑着这位不着调的儿子,笑眼眯眯地看了严西时一眼,“西时,边柏远。”
  边柏远却有大不敬之意,走到顶光之下,终于露出清朗俊秀的眉眼,充满玩味地说:“久仰您的大名,严西时。”
  如果单论礼数,严西时谨遵家训,是严家最拿得出手的这一代掌舵人,可在这令人恍惚的声音之中,他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这位名为边柏远的人物,好死不死真的有着严东叙的声音。
  他真的不是旧瓶装新酒吗?
  他真的不是严东叙换了副皮囊,又杀回了金城吗?
  严西时不该如何去面对,脖子像生出顽锈,颇为不自然地转了好久,目光落在边柏远身上的时候,肉眼可见的迷茫了——如果严东叙真的是换了头脸,那这手术也算是鬼斧神工了。
  他们一点都不像。
  严东叙数不尽的妖冶,极尽红尘,无数次只需用他的脸就能换来想要的一切。而边柏远,像是背了好几条人命在身上,自带一股清新的煞气。
  严西时抑着心中的五味杂陈,五脉自断了七条地迎身而去,脚步也打着结,走到了离边柏远很近的对面。
  他用浑然天成的礼数伸出一只手,说:“你好,边柏远。”
  边柏远丝毫不想跟他握手,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说:“收起你的虚伪吧,有我在,你别想打馊主意。”
  严西时回味了一下刚才边林说的“穿越”之类的话,心想他不会是入戏太深吧,出口打探:“我来谈的是生意,没有机会出馊主意。”
  那边柏远恐怕脑子只有一根筋,潦草道:“我说馊的就是馊的。”
  这攻击性极强的语气是永远不会从严东叙的嘴里冒出来的,两人师从一脉,家谱里写着要自身清净,严东叙断不会这么猖狂。
  但他的声音,分明就是东叙。
  严西时心想他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混沌之地,一身歉意地看着边柏远的眼睛说:“边教授,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我们改天再聚。”
  “西时,你怎么这就要走啊,”边林觉察出一丝异样,对儿子呵斥道:“你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欠教育?”
  严西时忙说:“没有,我真的有事。”
  他正要走,手腕就被外力死死地环绕,严西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那被边柏远紧握的手腕,一时连舌头也开始打了结,“你……我……”
  边柏远令人扶额称奇的还在后面,他缓慢地把严西时拉到了身前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半眯起眼睛,朝严西时的耳边悄声说:“不管你在算计什么,我都劝你要收手,还有新的算法,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怎么知道……”严西时发出慌乱的糯音,心想难不成他还真是一把穿回来的箭。
  那他为什么会有东叙的声音?
  这可不是晚八点综艺节目的乐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惊悚片。
  严西时动用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智商,再次试探说:“如果我一意孤行,会有什么后果?”
  没想到边柏远卖了个关子,慢慢松开紧箍着他的手,阴森地笑了笑,“我不告诉你。”
  严西时彻底没了脾气,果然人算总会失算,走之前对这位熟悉的陌生人说:“等你想通了,可以找我告诉我答案。”
  “或者,我可以给你找个脑病专家,治一治你这妄想症。”他自言自语道。
  路上,严西时手把着方向盘,控制不住地抖动,身旁是匆匆而过的深浅残影,夜的静寂有了迷乱的味道。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严东叙的声线就仿佛天然从那人身上冒出来的,浑然天成,不似作伪。
  但边柏远的脸也毫无缝合后的痕迹,鬼斧神工,说的不外乎如此。
  这简直是个新奇而又可怕的组合……
  就当是个巧合吧,边柏远只是恰好声音与他一样,除此之外,那不过是个庸常而错乱的灵魂。
  至于算法和这次的独角兽计划,木已成舟,船早就准备掀起巨浪了,没人阻拦的了。
  若不是东旭量化几十亿的缺口,就没有这次的以身犯险。
  “东叙,这一把我也梭-哈。”
  第5章
  第二天,东旭私募办公楼里,从严西时的办公室就传出一声惊呼:“西时,你说真的?这可是重大利好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严西时轻轻“嗯”了一声。
  对面坐着的是冯慕,他坐拥一家生物科技的上市公司,但是财表惨淡,根本没法看,自他从亲爸手里接过公司之后,一直就浑浑噩噩地在二级市场给人当菜田收割,退市的牌子马上都要挂到期了,再不支棱就只能回到解放前。
  “东旭量化接下来会重仓st云垦,圈地割草,时机成熟我就——”严西时说。
  “到时候你走你的,有这种利好还怕那些股民不接盘吗?”冯慕搓着手,“那,那位边教授……”
  “边林是这次股价拉升的关键,所以面上的合同要做到位,”严西时敲敲桌子,“你着手准备吧,签约仪式和新闻媒体不必担心,我去找团队。”
  “还有,”严西时补充道:“兵胜险招,但是内鬼不能不防,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有涉及到的人员务必要——”
  “保密协议!”冯慕又一次打断了他。
  严西时面露不悦,轻哼一声,“要用到所有必要的手段,不然,咱俩在牢里可不能打壁球。”
  冯慕跟严西时是几代的交情,对严西时的前生今世冯慕都知晓个遍,见状也笑了。“你打的那叫壁球吗?身上挂着心电图监控,救护车候在一边,谁打谁害怕。”
  “不过,”冯慕话锋一转,转得干脆利落,“你不是最不想象严东叙那样激进吗?他这么一走,你也跟着开窍了?”
  “我还没有他那么开窍。”严西时说。
  “我知道你心里忌讳什么,可是就算再忌讳我也要说,你跟严东叙本来就是世俗禁忌,永远没办法在家族里立足,现在他不知下落,也算是放了你一马,接下来也该满足满足个人需要了。”冯慕像是有意把话题引到自己,“你就说我,最近就遇到一个特别的人,我也是万年的老鳖终于开花了。”
  严西时不耐烦地轻蹙眉头,“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晰,确实是鳖。”
  “还有,我心里只有东叙。他走一天,我就等他一天。”
  话题结束得仓促,也确实是严西时才能干出来的煞风景的事,冯慕也就悻悻地闭了嘴,环顾这里一周,一切都不似严东叙在时那么热闹,感慨道:“希望大家都能善终吧。”
  “笃笃——”一阵强劲的敲门声传来,严西时颔首,说:“请进。”
  敲门的人一进来,严西时和冯慕同时惊呆了,还是冯慕率先开口:“柏远,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实习啊。”边柏远拿着一沓文件摔在桌上,怼天怨地的样子可不像实习生,像是过来讨债的,“严西时,是谭总让我来的。”
  冯慕抹了抹发亮的头发,近乎央求地说:“祖宗,你可注意点措辞吧。”
  “你怎么在这……”实习。严西时咽下疑问,偷瞄着这两位交换眼神,暗中生出一种难解的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