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想陪你打发时间的人多的是。”
  他冷眼看向旁边的付兰殊,被驯服的姿态宛如一场人偶秀,方静淞从心底生起一股厌恶感,“这里太闷,我出去走走。”
  方聿道:“兰殊今天作为长辈失态,我会教训。”
  俯身煮茶叶的付兰殊一丝不苟地继续着手上动作,点茶、入盏。功夫细碎,在他手下却没什么困难。
  伺候人的手段,付兰殊向来擅长。听话也是,即便方聿开了口,他还要感恩戴德地说一句“是”。
  书房内饰是欧式简约风,靠近方聿的办公桌旁置了一个茶桌,违和感十足。
  尽管一整套茶盏用的都是价值难估的古董,佯装古朴雅韵,也因斟茶的人是付兰殊,这种违和感又多了几分。
  方静淞站起身。
  方聿和付兰殊之间的畸形关系他早就见识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他根本懒得置喙。
  “我先出去了。”
  方聿不痛不痒地道:“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小家伙离婚?”
  方静淞正了正衣领,听见滋滋声,回过头,便看见付兰殊右手被按在滚烫茶壁上的一幕。
  他微蹙起眉:“我暂时没有和宋年离婚的打算。”
  “是吗?”方聿挑眉。
  付兰殊额头沁出汗珠,忍痛不敢出声,方聿的力道不容反抗,他不敢挣脱。
  方静淞见状到底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方聿闻言轻笑:“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方静淞果断离开房间。
  付兰殊终于吃痛道歉:“饶了我,我错了……”
  方聿面色柔和,低头扫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经此一遭,这只被烫伤的右手怕是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
  记痛不记说,总是这样。
  “茶里放了什么?”
  付兰殊被松了手腕,捂着伤口吹气,闻言心脏抽紧,下意识地看向刚才那杯被方静淞推拒回来的茶,咬着牙开口:“没放什么。”
  方聿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活腻了是吗?”
  付兰殊闻言露出阴毒的表情:“那批掺假药被送去北部战区,若不是您从中斡旋,胡家人早该一纸诉状将集团告上法庭了!”
  “那个何兆生吃里扒外,连着几个月传消息,联系前后时间,不是方静淞教唆的能会是谁……”
  “说这么多不也是你的猜测?”方聿没什么表情,其实从今天儿子在听闻何兆生遇难消息后的表情来看,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有二心的手下和儿子有什么勾结。
  付兰殊反应过激,情有可原,毕竟和静淞不对付,话里自然添油加醋,实在不应该作为考量的标准。
  但方聿还是多了个心眼。
  他面上不显,低声骂付兰殊:“自作主张,也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付兰殊张了张口,宛如被扼住咽喉的困兽,说不出话。他跟在方聿身边五年,极尽所能地讨好,可方聿依旧拿他当一个物件。
  他满心愤懑和憋屈,过去以为日久见人心,方聿会因着他这张脸有所优待。可他错了,事实证明方聿再疯癫也不会将他认作是程仲然。
  很快付兰殊又庆幸,自己再争不过死人又如何,起码现在陪在方聿身边的人是自己。
  付家家底虽比不上三代从商的方家,祖上却立过功,后辈靠着那点功勋勉强够到上流社会的关系网。
  因为付兰殊是私生子,没什么实权,原本他从小就被当作联姻的牺牲品来培养,倘若顺其自然下去,他和方聿也不会有交集。
  偏偏他后来分化成alpha,在家族继承人心里形成威胁。
  在正式认识方聿之前,他和方聿一共见过两次面,两次都是在慈善晚宴上作为宾客遥遥一望,对方看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付兰殊八面玲珑,谨小慎微地在付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焉能没有心计。只这一眼,他就看破对方在那一刻心有波澜。
  尽管后来他才知道,那晚的波澜小到掀不起任何惊天骇浪,但也足够了。
  他心甘情愿成为替代品,方聿给足他脸面,很快撬走付家产业的供应商、一步一步蚕食吞并。
  彼时付兰殊刚做完腺体移植手术,苍白着一张脸,听到消息后忍痛大笑。
  他惋惜自己和方聿相见恨晚。程仲然就正义清白,所以才会忍受不了在十年前自杀身亡。
  “又走神了?”
  方聿看着身前人阴沉沉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了一声:“每天就靠意淫满足你脑子里那些幻想,医师给你开的药被你偷偷换成维生素,不吃药怎么会清醒?”
  关心的语气,字里行间却透露着阴森和诡异。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是他和付兰殊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彼此受用。
  方聿居高临下地摩挲着付兰殊的脖颈,施舍给他严厉之后的安抚:“再有下次,这只手就别要了。”
  付兰殊如临大赦,身心都朝方聿倾斜,于是坐跪在方聿脚边,仰起脖子,将脆弱的喉颈暴露在对方面前。
  完全摒弃人格和尊严,心甘情愿做一只“宠物”,在主人的手下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温热的肌肤之下是青筋和血管,方聿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宠物”的喉颈,掌控的姿态让他心情恢复,思绪漫回先前的话题,他想起一些过往。
  “贺甄死的冤,胡尚峰脱不了干系,静淞自然恨。”
  原先打扫卫生的两个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宋年一个人。
  omega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东张西望,大抵是很紧张,端着茶杯的手摩挲着杯壁,拿起来又放下去。
  方静淞下楼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宋年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块黑森林蛋糕,边角被叉子刮掉了一块,便再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应该是佣人专门上的甜点,明明很爱吃甜食的宋年,在这种场合下却没敢吃太多。
  方静淞站在楼梯上,看了眼手表,他在方聿的书房里待了快一个小时。
  宋年听到楼梯上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他,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略带期冀地问:“现在走吗?”
  “不走。”
  方静淞将衬衫袖子往上折了折,走到宋年面前,朝人伸出手:“吃过午饭再走。”
  宋年愣了一下,将手递过去。方静淞带着他走出客厅,此值夏天,庄园里景观正盛,偶尔路过修剪花草的佣人朝两人打招呼,方静淞未应声,宋年先热情回应。
  认真的样子就好像上学时班级里主动回答问题的乖学生,方静淞侧目朝他看了一眼,omega的手心里有汗,刚牵住手时他就感觉到了。
  “紧张吗?”他淡声问。
  宋年抿唇,委婉道:“还好。”
  正常人都能察觉出方宅气氛的诡异,遇见的人就更不必说了,从付兰殊到方聿没一个正常的。
  饶是方静淞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都适应不了,别说宋年这样一个天真的、未出社会的学生。
  绕过长廊,方静淞在鱼池边停下,这里专门建了观鱼台,小凉亭里站着两名负责喂鱼的佣人识趣地留下了鱼食后离开。
  宋年探头朝池里看了看,几尾锦鲤蜂拥着朝水面上刚撒出的鱼食凑过去,各个圆润膘肥。他看得心动,问:“我能喂吗?”
  方静淞松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掏出手帕,“喂吧。”
  他今天带宋年回方宅,于情于理都必要,方聿在给他施压,他也想探对方的口风。还有何兆生,作为方聿跟前的人,生死未卜。
  他知道方聿虽然疯,但不至于到随便杀人的地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至于他这个堂弟,整个集团行政组的职位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那就听方聿的,给他实权。
  收网不急一时,他今天在方聿面前故意隐瞒“变种药”的最后调查结果,就是为防止走漏风声。方寒先那种货色用好的饵料当然浪费,方静淞的目的是揪出背后之人。
  宋年趴在小凉亭的栏杆上朝下撒鱼食,方静淞站在身后擦干净手,望向鱼池对面的那间阁楼,已经被漫出温室的蔷薇藤遮盖了全貌。
  “这鱼也太能吃了。”
  宋年撒完一把鱼食,拍了拍手上的渣渣,感慨着指给他看,“好肥的鱼。”
  方静淞收起手帕,有意无意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宋年回过头,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它们很能吃吗?”
  方静淞垂眼凝视宋年,在对方因许久没等来答案而成功被引发好奇心后,平静开口:“因为这些鱼不止吃饵料。”
  “还吃尸体。”
  一阵阴风刮过,宋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瞪大眼睛:“啊……真的吗?”
  见宋年这副愚蠢相信的模样,方静淞继续道:“看见池子对面的那些蔷薇藤了吗?”
  宋年回头看过去,鱼池对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小阁楼,旁边的温室似乎不常打理,茂盛的蔷薇藤攀爬到楼顶,覆盖住了整面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