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此宋年在他面前放低自我,小心谨慎,不敢打乱家里东西摆放的布局,尽量避免制造噪音,每天在回家后先习惯去洗澡,只为去除在外面一天可能沾染到的异味。
  是了,习惯和性格轻易改变不了,一个人要是假装失忆,总能从这两个方面发现端倪。
  方静淞眯起眼,盯着弯腰擦拭地板的宋年,正要拆穿他的假面,omega抬起头,将用过的纸团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朝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怪你啦,不早点提醒我。”
  酷似撒娇的语气让方静淞愣住,这一会儿沉默的功夫,宋年已经三两下解决完手里的冰淇淋。他舔了舔唇,走去厨房洗手,等再出来,方静淞看见他手上又多了支冰淇淋。
  见alpha盯着自己看,宋年拆封的动作慢下来:“我想再吃一个……可以吧?”
  看起来不像在征求同意,因为宋年说这句话时已经直接打开了包装。
  omega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跟他告状:“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胸腔里好热,口干舌燥的。”
  方静淞眼神晦暗:“是吗?”
  “嗯!下午就觉得热了,刚好我发现冰箱里有好多冰淇淋,当时就很想吃,但是管家不让。他说冰淇淋不是用来吃的,奇奇怪怪,冰淇淋不用来吃用来干嘛?”
  方静淞抬眼,看着冰淇淋融化在omega的口腔,他伸出手,轻而缓地蹭去那抹遗留在omega唇角的奶油。
  “管家说的没错。”
  宋年“嗯”了一声,尾调上扬,表示疑惑,斜着眼睛朝他看过来。
  因为吃冰淇淋,宋年的嘴唇浸染了一层水光,方静淞面无表情地盯了两秒,将食指插/进了他的口腔。
  冰淇淋浸染过的唇舌冰凉丝滑,他观察着宋年陡然红透的脸,平静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宋年想说不记得,因唇舌被压无法出声,只能摇头。这个姿势,他坐在方静淞的面前不得不身体前倾、半仰着头。
  “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方静淞低头,拉近与宋年的距离,“半眯着眼,像在发/情。”
  “……唔。”
  宋年感受到alpha的手指在自己的口腔里轻轻划动,上颚发痒,脸轰地一下热起来。
  越来越热了,从原先的胸腔蔓延到脖颈、脸颊,就连脑袋也变得昏昏的。
  宋年开始挣扎,方静淞视若无睹,近乎机械地在omega的口腔里搅动。
  早在他和宋年结婚之前,就派人调查过宋年的经历。一年前,他根据基因库匹配结果找到宋年,那次不算公开、可以说是隐蔽的车内谈话,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年末,大雪下得静谧,从公司返程的车子停在宋年的学校门口,被褚特助邀请来的男生带着一身寒意坐进了车后座。
  与风雪一起被灌进车里的,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香味遗留。
  方静淞抬头看向男生,紧张,目光躲闪,轻微的局促感,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好看,但起码顺眼。
  他摆了摆手,前座的褚特助依言将情况和要求如先前见面时说的一样,向男生复述了一遍。随后,在男生慢半拍的反应下递出一份婚前协议。
  时至今日,方静淞都还记得宋年在看完婚前协议后一改怯懦的眼神,只问了他一句话。
  “成为您的伴侣,我是不是能有经济上的补偿?”
  闻言,他合上正在处理文件的电脑,看向自己身旁的omega,赤裸的欲望就写在脸上。
  “方某略有薄产,就看宋小先生胃口有多大。”
  能用金钱利益就能解决的人和事,方静淞只会乐得自己的麻烦少许多。就像婚姻不过是为延续基因,两方各有所需,若能满足,皆大欢喜。
  “我可以答应。”omega的目光只敢停留在他的领结上,“但仅凭你们一句话,我怎么知道不是造假骗人,你说你和我的匹配度契合……”
  omega说话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他颤着手捂住鼻子,满脸震惊地抬起头。不到一分钟,就在alpha戏谑的眼神中软下身子。
  “现在呢?”
  方静淞垂目看着男生失态的模样,终于辨别出刚才那丝与风雪一起被灌进车里的气味是苦橙。
  宋年的信息素。
  后来一切按照程序进行,他们在春天的时候结婚,没有举办婚礼,没有宴请宾客。
  约定去领证的那一天,天一直在下小雨,方静淞因会议耽误在办公楼。一帮股东例行讨论毫无悬念的策划案,他偶尔附和几句,鼓掌时不经意看了眼窗外。
  高耸入云的大厦顶楼,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
  等他赶到民政局,工作人员已经快要下班,身穿米白色毛衣的宋年站在门廊下摘下一只耳机朝他望过来,语气温和而平静。
  “您来迟了。”
  以他的地位和权力,让工作人员为他们通融下不是问题。他们如约定所说,还是在那一天登记了结婚。
  在即将到来的春夜前,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伴侣。
  可惜,这种亲密关系只维持一年,就让他发现了虚假的一面。
  方静淞思绪转回,垂眼注视着宋年,他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次争吵,其实算不上争吵,从头至尾,不过是他在单方面质问。
  结婚一年的妻子是位演技精湛的好演员,鸠占鹊巢多年,真实身份不过是棚户区里最卑贱的“小偷”。
  方静淞觉得自己被愚弄,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妻子很会演。
  他将匿名举报信甩到omega惯装无辜的脸上,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替失措的omega擦掉眼泪。
  那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当日基因库为他筛选伴侣,三位候选人里,只有宋年你的匹配率最低。
  83%的匹配度,是高匹配,却不是最匹配。
  聪明的omega很快就明白原因,他怔愣地看着alpha,许久后才失笑道:“怎么,方先生的心上人也叫宋年吗?”
  心上人,方静淞内心冷嗤,多么愚蠢的形容。
  他并非一定要娶宋家遗孤,昔日那点与宋家的微末情谊,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消遣。
  他只是需要一段简单的婚姻,一个简单的伴侣,显然这个冒牌货omega让一切出现了变数。
  他似乎想起来,袁照临,那个一无是处的beta,是一年前宋年答应与自己结婚的主要原因。
  棚户区里出来的下等人,卑贱如斯。方静淞觉得自己向来有成人之美的肚量,他让褚辰拟离婚协议,只是还未签署,omega就在搬离别墅时遭遇了车祸。
  事后褚特助曾道他操之过急,毕竟那封举报信真假未知,而当初的“孤儿院护工拐卖”事件也无从查证。单凭举报信里的内容,不足以认定宋小先生并非宋家遗孤。
  换言之,也同样无法证明omega就是真正的宋年。
  身份真假并非方静淞应该在意的事,诚如褚辰所言,作为方氏集团的掌权人,私人生活不落人话柄才是主要。
  至少,omega与他83%的高匹配率,从数据显示到生理反应,都证明了这段婚姻并不是毫无价值。
  方静淞回神,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湿漉漉的水光看得宋年羞耻万分。
  他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回答宋年的疑惑:“身体燥热,是因为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这下,任由手里融化的冰淇淋滴在自己的衣服上,宋年也没再有动作。
  “……哦,哦。”他结结巴巴,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忽略掉自己刚刚经受的异样感觉。
  方静淞瞥了他一眼:“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爱。”
  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聊成这样,宋年羞涩地低下头,继续结巴:“好的……”
  “看来你也忘记了自己对抑制剂过敏的事。”
  宋年怔住,惊讶抬头,撞进方静淞冷漠的眼神里。
  对抑制剂……过敏?
  成年后的omega大约每两个月面临一次发/情热,前兆因人而异,若无合适的alpha抚慰,可提前注射常规的抑制剂来缓解发/情热。
  宋年在分化为omega后的首次发情期里,知道了自己对抑制剂有轻微的过敏。
  在注射抑制剂的二十四小时内,他的发情/热会缓解,同时手臂和脖颈处会冒出大片刺痒的红疙瘩。
  冰敷能缓解那些红肿刺痒。
  这是方静淞与宋年结为伴侣后不久,发现的事实。
  宋年的婚后首次发情,因方静淞的精神洁癖发作而被拒绝抚慰。发/情期结束后,omega开始将成箱的冰淇淋搬进别墅。
  omega独自挨过发情期的痛苦,比易感期的alpha要严重。只因丈夫的一句“恶心”,维持着自尊心的宋年开始主动要求与alpha分房而睡。
  即使后半年他们因感情升温而同房,宋年也从没有过主动求爱的行为。
  如今失忆后的宋年,却以为冰箱里满屉的冰淇淋是自己爱吃的零食。
  方静淞回过神,神色不佳地撂下手帕。从监狱出来后就一直烦躁的情绪此刻终于有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