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装凶已经唬不住张渊,至多反过来担心他真生气了对心脏不好。来这套却叫他不能招架,果然乖乖出门去了。
  季苇一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一百,料定张渊大概不会折返,先抽出体温计放好,摇摇晃晃爬起来,一股脑儿把药塞进嘴里。
  张渊记得住他之前吃什么药,如今他的药和以前不同了,就担心对方从中看出端倪。
  热水把各种药片顺下去,有那么一两种沾水就化,剧烈而单纯的苦瞬间染上所有味蕾。
  苦得季苇一干呕了一下,晕头晕脑地把自己摔回床上。
  按着心口突突的心脏,安抚似得拍了拍,也觉得自己又是淋雨又是感冒,似乎真是有些对不起它。
  于是在心里默默和它商量:最后一次了,你能不能多坚持两年。
  心脏当然不说话,只有凌乱的心音咚咚弹在掌心。
  不等季苇一想起把体温计重新塞回去,张渊已经拿着豆浆回来,手里还提这个装着其他东西的袋子。
  把豆浆塞进季苇一手里,自己从袋子里取出粥来,舀一勺吹凉,送到季苇一嘴边。
  季苇一本以为那是张渊自己要吃,冷不丁看到面前的粥,哭笑不得:“干什么,又不是伺候月子!”
  张渊把勺子缩回来,有些茫然:“你不喜欢八宝粥?”
  季苇一无奈:“你不用这样伺候我。”
  跟……袭人伺候贾宝玉似的。
  季苇一想到这儿,忽然笑了。把张渊比作袭人是有些过意不去,说他是贾宝玉到也合适。
  最小的时候,他还叫季瑭。
  瑭的确是玉,据说是他未出生前就定好的名字。那时也早知道他生来不会太健康,还是给他取了这样寄予满满的名字。
  只可惜他也是块假玉,后来听什么人忽悠,就改了现在的名字。
  季苇一至今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迷信才给他改名,还是为了能找个好借口把他送到别处去才不得不迷信。
  如今呢?
  他看向身边的张渊,一门心思要照顾他,可他到底也没有全说实话。
  如今的安宁是不是也像气泡一般?
  季苇一心知自己不能一味这样瞒下去,一时却也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明是这么开心的时刻,实在不忍心立刻就让气氛蒙上一层阴影。
  就算是假的,没戳破之前,太阳底下姑且还很漂亮。
  他笑着把那碗推开:“又不是请保姆,谈恋爱嘛,有意思的事情还多了。”
  张渊却忽然垂下眼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身上显现出肉眼可见的茫然与低落:“我不知道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
  季苇一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咳嗽两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故作轻松地拍拍张渊的手背:“没事,哥教你。”
  他说完,才忽然想起许久以来,张渊似乎还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哥。
  顿感自己吃了大亏,瞬间动心起念:“首先,你先叫声哥哥来听。”
  张渊看了半晌,拿手指点了点下巴,无端伸手在脸颊边挥了两下。
  季苇一莫名其妙,还道他摆手是要拒绝,一时有些不悦:“什么意思?”
  一答应和他在一起就得寸进尺,真连声哥哥都不肯叫?
  早知道早点占这个便宜了。
  张渊却把动作又重复一次:“哥哥。”
  “这是哥哥的意思。”
  第61章
  小感冒在季苇一身上也会格外缠绵, 白天里因为鼻塞混混沉沉,夜里体温上升,总在三十七八度徘徊,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张渊的戏还没结束,自然不能无休止地歇下去, 每晚又按照约定被赶回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季苇一后半夜低烧的事情。
  早上轻手轻脚来到他房间, 摸着枕头上的潮湿的汗意,仍然觉出事情不对。在季苇一将醒未醒时把手搭在他的额头和脖子上翻来覆去地摸:“要不要去医院?”
  “有什么,就是感冒。”
  早起让鼻音更重, 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哼哼唧唧的, 音量也小。
  张渊听不清楚, 却不忍心叫季苇一顶着嗓子疼痛大声说话,费力地盯着他的口型分辨:“已经好几天了。”
  “没几天,”白细胞和病毒的缠斗身体各处都酸痛, 季苇一又把眼睛闭上:“病去如抽丝嘛。”
  张渊没有再说话, 季苇一却听到他低低地叹气,知道他心里大概并不接受这种随意的敷衍。
  但总之张渊不说, 他只当意识不到。
  并且感觉有时候男朋友不爱说话语言表达能力不行也挺好的, 可以帮助他轻易达到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的良好效果。
  还没等窃喜,放到颈间的手指忽然换成了嘴唇, 蹭在他皮肤上有点发痒。
  这两天因为角色需要, 张渊被要求在唇上留起一点胡茬。刚长出来的青茬不是很硬,和本人一样带着点青涩劲儿。
  嘴唇却很柔, 小心翼翼地贴住季苇一脖子上的血管测试温度。
  烧已经退了, 张渊的唇甚至比他的体温还高一点,季苇一却仍有种担心小秘密被发现的局促, 边往另一侧转动,边伸两根手指过去抵住他的嘴唇:“别,传染。”
  他这样说,张渊便放过了他的脖子。酥酥麻麻的感觉消失,季苇一又把眼睛睁开,朝张渊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头刚一偏,冷不丁却被封住了嘴。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季苇一脸上,分不清究竟是哪个更痒。季苇一被扰得笑出声,在枕头上滚着往后躲。
  这下是真怕传染了,他挣扎着侧开脸:“张渊——”
  那双唇又追上来:“传染才好。”
  好端端地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未等季苇一想明白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湿滑的舌头撬开他两排门牙,游鱼一样钻进来。真倒像是恨不得感冒似的,扫遍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季苇一被他吻得发晕,没发烧脸也烫起来,心道这人说起话来主打一个笨嘴拙舌,怎么唯独接吻的时候这么灵活。
  本来是计划之外的吻,吻到深处,一时却也动情,飘忽忽享受起来。
  张渊不知不觉整个人都已经上了床,一手护着季苇一的后脑将他圈在怀里,分开两腿跨在他身上。
  季苇一翻身仰躺,张渊的脸因为离得太近而模糊着,鼻尖摇动成一团影子。他胳膊朝一侧倾倒,真丝袖子滑落,小臂落在未被体温加热的床单上,猛然又想起感冒的事。
  张渊吻得紧,不给他躲闪和讲话的机会,季苇一喉头滚动一下,嗓子里发出两声闷闷的低咳。
  百试百灵。
  张渊即使听不见,也感受到来自季苇一胸腔的震动。撑着身体放开季苇一的唇,很紧张地盯着他。
  季苇一原本只是想哼两声找个借口跟张渊分开,喉头微颤,嗓子却真的开始发痒。未成想弄假成真,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似的,咳起来就止不住。
  张渊忙把他扶起来,拍他的背。季苇一的脸因为咳嗽变得潮红,无法控制的肌肉震动实在耗费体力。他只怕继续下去,又会像之前那样喷出那种粉红色的泡沫,把头埋在张渊的颈窝里,很努力地克制着。
  张渊起初搂着他,用手掌在季苇一后心来回滑动。被抚摸让他感觉舒服了一点,头昏脑胀地任由这点温暖缓解不适,张渊的手却在这时又离开了。
  季苇一有些怨念地抬头看去,被拧开的保温杯递到他嘴边。
  不锈钢杯子里水汽蒸腾,扑在脸上有点潮湿。季苇一嗅到蒸气里有股淡淡的甜意,半透明的液体稍显浑浊,像是煮过什么东西。
  “水。”张渊在他耳边说,季苇一犹豫片刻,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
  保温杯里的液体温度适口,甜味很淡,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植物味道,似药非药,谈不上难喝或者好喝。
  季苇一把水咽下去,从口中的余味中才品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竹蔗水?什么地方弄来的?”
  反正酒店里肯定没有这种东西。
  张渊不答,光说:“对嗓子好。”
  又喝了几口,季苇一的声音确实变得正常起来。
  被加热的口腔吐出的字眼却很冰冷:“好了,你该走了。”
  谈恋爱的头号大敌就是工作。
  虽然如果不是工作,他们两个是绝对没有可能牵扯在一起的。
  张渊看了一眼手表,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季苇一歪在床头看着他一步一回头,大有梁山伯祝英台十八相送的架势,没发觉自己脸上又挂了笑意。
  临张渊走到门口最后一次回望,他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张渊说,他指指放在茶几上的纸袋子:“你要吃早饭。”
  “还有呢?”
  “午饭也要吃。”
  “……”
  “空调别开太大。”
  “张渊……”季苇一忍无可忍:“上班去吧,别让大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