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更怕那玩意注射到他体内也变成粉笔头。
  “那你快饿死之前跟我说一下。”南雪寻说。
  昼明烛应了一声。
  走廊的钟表时针转了一个半圈儿,昼明烛被里边的医务人员喊了进去。
  房间不大,四面都是惨白的墙壁,正中央摆着一张类似牙科诊所的躺椅,旁边立着一台古怪的仪器,指示灯闪烁不停。
  “躺下吧。”穿着白大褂的人假模假样地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昼明烛一眼认出这人是谁。
  哈海斯居然跑到检查室干活来了。
  “别傻站着了,朋友,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哈海斯噙着笑意。
  昼明烛不太情愿地慢慢躺下,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哈海斯将一个布满电极的头箍戴在他头上,那些细小的触点紧贴着他的头皮,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哈海斯的声音清晰入耳:“你感觉怎么样?这里的老师很push吧?”
  昼明烛不想跟他扯闲篇。
  哈海斯轻柔一笑,将他的手腕和脚踝固定在躺椅上,昼明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想要翻下去把他甩上边。
  “放轻松,这只是例行检查。”
  他强忍着不适感,等待哈海斯按下启动键。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昼明烛的视野乍然变得模糊,仿佛笼罩了一层雾气。
  “现在,闭上眼睛,回想你最早的记忆。”哈海斯的声音忽远忽近。
  昼明烛合上眼睛,脑内首先闪过的是某个画面。与过往的无数次回忆一样,他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光影。
  黑发、白雪、镣铐。
  蓦地,仪器发出刺耳的嘀嘀声。
  昼明烛睁开双眸,看到哈海斯凑近显示屏,正在观察着什么。
  “有意思,明烛。”他亲密地叫着,双手交叠,眸中带笑:“你的记忆缺失情况比老人还老人。”
  昼明烛咧嘴笑着问他:“你骂我呢?”
  哈海斯璀璨的金发轻轻一晃,湛蓝的眼睛映出显示屏的数据:“开个玩笑,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你的记忆存在大段缺失。”
  昼明烛当然知道,他十岁那段记忆被不知何人动过手脚,但多次问起母亲时,她却仅是平静地告诉他,这代表这段记忆对他不重要,人不能拘泥于过去。
  他严重怀疑就是他家人给他删的。
  “我集约化用脑,缺一段记忆很正常。”昼明烛说。
  哈海斯没听懂“集约化”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后半段话出了错:“亲爱的朋友,你缺失的是两段记忆。”
  昼明烛面无表情。
  哈海斯解除对昼明烛手脚的束缚,示意他自己去看。
  显示屏上,他的记忆具象为一条明暗不一的长线。可这条线,却在靠前的位置和临近尾端的位置断了两次。
  “不会有人能将过往的一切事情记得一清二楚,可彻底断掉,就意味着你完全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哈海斯拍拍胸口,语气夸张:“哦,真是可怜。”
  昼明烛对他欠揍的反应无动于衷,看了片刻屏幕,将上边的内容看懂了。
  这条长线按他迄今为止的生命长度由左向右延长而去,两处断连意味着他分别在童年时期和近期失去过两段记忆。
  前者他尚能理解,是十岁的那段。然而后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一年内失忆过?
  看断连的长度,失去的记忆比童年期那段还要多一些。
  可他确信自己近期的记忆是连贯的,不存在任何空白。
  检查结束,昼明烛出来和南雪寻打了个照面。后者问:“怎么样?”
  昼明烛动了动唇,不知为何下意识将方才的检查结果隐瞒了起来:“挺好的,建院以来最好的记性。”
  “太好了。”南雪寻毫无诚意地鼓了两下掌。
  摘掉套脑袋的那台仪器后,昼明烛脑子有些晕,心里冒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下楼时,他身体的不适仍在延续,扶着栏杆走了一段台阶,停在了楼道。
  他用力锤了一下膝盖。
  在某一瞬间,他仿佛同时患上了膝关节炎、老寒腿、肌无力等多种顽疾,走路酸痛无力。
  可当他重重踹了一脚白墙并原地蹦跶几下后,那种异样感烟消云散。
  就像是他短暂的错觉一般。
  离开双子楼,他瞥见几个教官正在往某个方向走去,学生们不受管控,检查完毕后有回教学楼的,也有往食堂走的,往图书馆去的。
  他跟着教官们前进,发现他们进入了自己住的那栋男生寝室楼。
  门口花坛处,有两个老人正凑一块聊天。
  “又有人死了。”
  “我听晓红说死得可惨了,一块一块的,塞马桶里泡着。”
  穿花棉袄的老头唏嘘一声,问:“这次院里还打算压下去吗?”
  另一个老头道:“这次压不下去了吧,动静闹这么大,很多老人都知道了。”
  “唉,怎么死的全是成绩好的?”花棉袄叹息。
  闻言,昼明烛快步走入寝室楼。
  又有人死了——是谁死了?
  跟随教官上到二楼,走近走廊尽头的厕所,他登时嗅到了一股恶臭的浓郁气息。
  那股味道极其怪异,血腥味与屎尿味道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厕所特有的空气清新剂的香气,足以令人作呕。
  几个教官走到门口,闻到这臭味就不愿意再进去了,扭头下楼,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梯间传上来。
  “他爹的,这也得我们收拾?多请几个清洁工怎么了!?”
  “快走吧,让那几个新来的收拾。”
  昼明烛没受阻拦,顺利进入第一案发现场感受芬芳。
  他把拉链拉到顶,脑袋埋进外套领子里,拐进厕所隔间,瞅见有一个矮个的教官正背朝着他,西瓜头饱满圆润。
  昼明烛走过去,拿脚撞了他一下,示意他给自己腾地。
  “昼明烛??你来这儿做什么?”西双惊异道。
  昼明烛一边扫视着血腥恶心的一幕,一边回答:“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男人的尸体被大卸八块,鼓鼓囊囊地挤在马桶里,泡得发白发胀,血水和五谷轮回之物搅拌在一起,溢出来的东西流淌了一地。
  而尸体的头颅,正正好好摆在水箱上,昼明烛认出来了那是孙永青的脑袋。
  “死得真猎奇啊......”西双说。
  他倒没有呕吐,脸上只有些许恶心感。
  “你有动什么东西么?你是第一个发现的?”昼明烛问。
  西双挠挠头,老老实实答道:“我哪敢动啊,没动过,第一个发现的人是个老人家,他回宿舍拿书,路过这里时闻见了臭味,进来就看见了这些尸块。”
  身旁没有同伴,他是有点怕昼明烛的,毕竟前不久才坑了昼明烛一把,他担心昼明烛想在这种时候寻仇。
  昼明烛不多言语,把其余几个隔间检查了一遍,除泡尸块的这一间,其余隔间都很正常。
  他暗忖着,移步走到洗手台前。
  水池上溅了些水滴,有人不久前在这里洗过手。靠在墙角的拖把比较干燥,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他的手轻轻拂过镜面的某处,倏忽间,身后有人大步走来,掀起一阵风。
  更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喊:“姑娘,妹子教官,这里是男寝男厕所!”
  昼明烛回过头,看到扎着高马尾的女教官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案发现场。
  “小妹?”西双意外极了。
  小妹把他推搡开:“碍事,一边去。”
  她风风火火地闯来,盯了尸体几秒,问道:“这是孙永青?”
  昼明烛道:“是他。”
  “同一块表彰墙上的,他旁边那个也死了。”她冷声道。
  西双不知所云:“谁,还有谁死了?”
  “李军英,院级优秀学生。”她说。
  小妹走进隔间,踩着污物,徒手伸进马桶里,把尸块一块块搬出来,仔细观察。
  西双似乎已经见怪不怪,退到墙角拄着拖把棍,静观对方和肉块零距离接触。
  昼明烛嘴角抽了下,不太淡定。
  “切割面比较光滑平整,应该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开的。脏器一个没少,凶手显然不喜吃人。”
  小妹给出结论。
  “小妹,太厉害了,你简直是我的姐。”西双一顿彩虹屁狂吹:“直接排除了一种可能。”
  她排除的那种可能性本来也挺小众的,昼明烛心说。
  小妹端着孙永青的头走了出来,血水滴滴答答地流着,从她葱白的指缝淌到地上。
  西双紧贴墙角,问:“你你你干嘛?”
  小妹低声道:“里边太臭了,我端出来看。”
  昼明烛:......原来你也知道臭。
  她把头颅放洗手池上,昼明烛从右侧绕过去,同样俯下身检查起来。
  两人三头的身影映在镜子里,小妹盯了一会儿,陡然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