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薛沉璧垂下头,十分谦逊地道:“嫂嫂见笑了,是我学的不扎实。其实…今日过来主要是因为之前表哥一直和嫂嫂在一处…我许久未同嫂嫂说上话了….”
  锦岁淡淡点头。
  她也明白沉璧一人在府中除去祖母,也就她能同沉璧多说说话。
  锦岁瞧着薛沉璧垂下的眼眸,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她继而道:“沉璧日后若是想来找我随时过来,不必拘着。”
  她又怕薛沉璧闷闷不乐,于是主动拉过薛沉璧的手。
  “过两日街上有灯会,你可愿意去凑凑热闹?”
  锦岁轻声询问,音调婉转温柔,像是娘亲哄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薛沉璧的眸子肉眼可见的亮了几分。
  锦岁见状,语调愈发轻柔。
  “听说今年西街搭了九层高的走马灯楼,灯面上绘着各种各样的故事。不止这些,东街的绸缎庄请了苏绣名家,在每盏展示的花灯上绣了不同的花面。往年朱雀大街还会放烟火。”
  薛沉璧听得入神。
  不想去那是假的。
  喉间泛起一阵酸涩的滋味,薛沉璧用力咬住下唇。
  锦岁口中叙述的这些是她从未看过的。
  从前那郑氏一直把她拘着,逢年过节也不许她去街上。
  薛沉璧突然想起十三岁生辰那日,她自己偷偷在小厨房做了一份半生不熟的长寿面。然后她悄悄爬上角楼,远远望见街对面飘着盏兔子灯,粉扑扑的耳朵在风里摇晃。可还没等她看清,郑氏就发现了她,然后就是巴掌就重重落在她脸上。
  她讷讷开口问锦岁:“嫂嫂你带我去?真的带我去么?”
  锦岁抬手揉在薛沉璧的脸上,笑道:“那是自然,我难不成还诓你?”
  随后又轻轻捏起她的两颊,像捏一团软糯的糯米团子般,慢慢为她挤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语调里满是亲昵的调侃:“不过你怎么和你表哥一样,都一样不爱笑。明明生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总皱着眉,多可惜。”
  薛沉璧被逗得有了些笑意,脸颊还泛着些红晕,眼底却已盛满了期待的光亮。
  “嫂嫂莫要打趣我。”
  三日后的元宵灯会比往年都要热闹。
  裴霁明得知二人要去灯会后原本是想跟着二人的,但由于公事繁多,抽不开身。他不放心锦岁和薛沉璧,就派了墨铮和寒刃跟在二人身后。
  裴府的马车停在街角一处空旷的地方,锦岁便带着薛沉璧下了车。
  未到酉时,朱雀大街早就万人空巷,许多成群结队的百姓举着自家扎的灯笼往西街涌去。孩童骑在父辈肩头晃着兔子灯,鬓插绢花的妇人挽着竹篮,里头装满准备赏灯时吃的小零嘴。
  夜幕降临时,当第一盏宝莲灯在九层高的灯楼上亮起,整条街瞬间沸腾起来。
  人流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汇聚,锦缎与粗布的衣角擦过,孩童的嬉笑、小贩的吆喝、丝竹的乐声混作一团。
  薛沉璧看到此番景象也不由得怔住了。
  沸腾的人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耳畔。
  下一刻,推搡的人潮将她挤得跌跌撞撞,却反倒让她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真实。
  街边灯笼铺的竹竿上垂挂着成排的花灯,锦岁拉着薛沉璧到了铺子面前。
  “挑盏喜欢的?”锦岁用下巴点向货摊。
  薛沉璧被这么多花灯晃的眼花缭乱。
  随后薛沉璧的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我想要这个。”
  薛沉璧挑的是一个玉兔花灯,细竹篾扎成玲珑骨架,罩着半透明的雪纺绢面,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珠光。
  锦岁爽快地掏出碎银,然后自己也挑了一盏莲花花灯。
  摊主又殷勤地递来两盏花灯,又谄媚了一句:“二位好眼光。”
  还未将花灯系好,远处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锦岁猛地抬头,只见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舞龙的队伍经过,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舞龙队伍走过去后,锦岁带着薛沉璧往西街的方向走。
  放烟火的时辰快要到了。
  此时的西街已化作沸腾的人潮漩涡。酒楼的雕花栏杆上横七竖八挂满了人,连二楼的窗棂都探出半截身子。
  当第一声爆竹炸响天际,在万千双仰起的瞳孔中骤然炸开,人潮瞬间凝固又爆发出更剧烈的涌动。
  夜空中的烟火簌簌洒下时幻化成牡丹的形状,层层叠叠的花瓣泛着温润的珠光,花蕊处迸出细碎的蓝火。
  薛沉璧的注意力已经*被夜空中的烟火完全吸引了。她仰着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不断炸开的金红银绿,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当第三发烟火天际绽放,薛沉璧才后知后觉地偏头,想与身旁人分享这份震撼。然而掌心一空,并没有触到站在一旁的锦岁。
  薛沉璧扭头一看,才发现锦岁不见了踪迹。
  唯有方才锦岁在小摊上买的那盏莲花花灯歪斜着躺在地上,灯面被人潮踩出褶皱,灯上作为装饰镶嵌的珍珠也不知去向。
  她茫然地转身,眼前是汹涌的人潮,粗布麻衣与锦绣华服如潮水般涌动,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在烟火明灭间忽隐忽现,却独独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薛沉璧开始慌了。
  “嫂嫂?”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新一轮的烟火声中。
  薛沉璧攥紧残存的花灯骨架,开始在人群中艰难穿行,发间的银钗被撞得歪斜。
  “嫂嫂,你去哪里了?”
  薛沉璧的声音再一次被人潮淹没。
  第39章 羊入虎口
  ◎别、别打我◎
  锦岁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薛沉璧赶回裴府将消息带回去时已经是戌时一刻。
  薛沉璧此刻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推开了裴霁明的书房门。
  裴霁明见薛沉璧如此失礼,开始是有些不满的,但瞧见哭得不成样子的她后,将心中的不满咽了下去。
  “表哥….嫂嫂她、她不见了。”
  话音未落,滚烫的泪水已决堤般涌出。薛沉璧头一回这样嚎啕大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她抬手将那个已经破碎的花灯举到裴霁明的面前。
  “嫂嫂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说道这里,薛沉璧的眼珠不断滚落。
  寂静如死的书房里,唯有薛沉璧的抽噎声。
  裴霁明握着狼毫的手突然暴起青筋,“砰!”地一声,裴霁明将手拍在了案桌上。
  “你说什么?”
  他霍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落满桌文书,强压住怒火,询问道:“从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沉璧被这声怒吼惊得瑟缩了一下,抬手抹了把眼泪,道:“在看烟火的时候,人太多了,我只顾着看烟火….扭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突然想起来寒刃和墨铮就在附近暗中跟着保护,我赶紧找到他们,把事情告诉了他们。我又让寒刃和墨铮找,他们轻功好,能找得快些、找得远些。我让寒刃去追查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墨铮则沿着我们走过的路线,一寸一寸地找线索,他们现在还在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口胡乱擦着眼泪,结果把脸上抹得更花了。
  “我实在等不及,心里怕你担心,也想着早点和你商量办法,就一个人赶快回来和你说。”说到这里,薛沉璧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仰头看着裴霁明,眼神里满是无助与哀求,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表哥,求你想想办法。”
  这是她第一次同裴霁明说这么多话。
  裴霁明此刻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本来就是因为不放心才派他们二人跟着的,怎得还是出了岔子。
  想到这里,裴霁明便怒火攻心。他脑海中不受控地闪过锦岁晨起梳妆时鬓边晃动的点翠,想起她昨夜还伏在案前同他讲话。
  而此刻,他的夫人消失不见,那些藏在暗处的宵小,竟敢在天子脚下将人掳走!
  暴怒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失控,裴霁明猛地挥出拳头,带着常年习武的千钧之力,重重砸向案桌。
  发泄完后,裴霁明撇向一旁的薛沉璧道:“此事先别惊动祖母,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且替我写封信,将事情如实写下,随后命人快马加鞭送给那位江通判,他是岁岁的兄长。我需要在他的协助下封城。”
  吩咐完一切后,裴霁明披上披风夺门而去。
  此刻夜色如墨,连星星都没几颗。
  他策马狂奔在空荡的长街,飞溅的泥水溅上玄甲,却浑然不觉。
  裴霁明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总盼着能在下个转角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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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缺根弦的脑袋是被驴踢了?我不是三令五申让你绑旁边那个梳桃心髻的小娘子么?你绑的这个分明已经成婚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人太多了,一时绑错了也很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