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朱砂问无可问,眼见天色已晚,索性与罗刹出府。
  罗刹捧着那张纸发愣,纸上的所有人,全部找了一遍。
  他们中,并未一个可疑之人。
  倒是伥鬼刺杀一事,越发显得奇怪。
  照理神凤帝所在的月王殿,守卫森严。
  一个修为不高的恶鬼,如何能突破重围,进殿刺杀?
  朱砂抿唇想了一路:“此人既然身为伥鬼,按其秉性,应当不会亲自行刺,而是借他人之手达成目的。二郎,你与我讲讲伥鬼。”
  “伥鬼……”
  罗刹从前听罗嶷讲过:“伥鬼生前,死于食人妖兽之口,死后成为妖兽们的帮凶,诱使无辜者落入陷阱。他们同无食鬼一样,极擅伪装,惯用苦肉计与挑拨离间。”
  想到徐雁声在青州的遭遇,朱砂心中浮起一个猜测:“难道伥鬼打算挑拨太子弑母?”
  近年来,神凤帝对储君人选开始摇摆不定,对齐王更是宠爱无度。
  据朱砂所知,太子对神凤帝的不满,已远超齐王。
  如今太子监国,一朝大权在握,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弑母良机。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自我否定道:“太子没有兵权,造反便是死路一条。圣人的眼线遍布宫中各处,太子也无法下毒。”
  两人边走边想,直至开开心心回到棺材铺。
  直到罗刹从朱砂的额头吻到锁骨,正欲脱衣,才恍然觉得不对。
  “完了,她又要恨我了!”
  果不其然,等两人匆忙赶去医馆,段凤巡那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阴恻恻起身,紧咬着牙关:“我还以为你们忘了我。”
  朱砂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没有,我们在河边想案子。找你的路上又遇到了一位师兄,多说了两句而已。”
  “走吧。”
  她在前,朱砂与罗刹在后。
  三人默不作声走回棺材铺。
  用完晚膳,朱砂在伙房好好安慰了罗刹半个时辰,又进房言语安慰了段凤巡一番:“妹妹,我们若真忘了你,何必回头找你?你别生气了。”
  段凤巡怨气冲天,吓得她和罗刹不敢多说一句话。
  赶又赶不走,照此下去,她的日子怎么过?
  段凤巡听出她的敷衍之意:“阿姐,我可以退一步,你和他一起随我去南诏,好不好?”
  朱砂无语道:“不好。我说了,长安是我的家。”
  段凤巡:“那我呢?我难道不是你的亲人?”
  朱砂:“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的亲人是义父,不是我。”
  闻言,段凤巡歇斯底里大吼:“阿耶说你是我的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你被男色迷惑,才不肯随我离开!我会向你证明,他不是你的亲人,他不值得你的爱。”
  和段凤巡说话,多说无用,她七岁时便明白这个道理。
  朱砂平静地扯过被子,翻身睡下。
  段凤巡失神地盯着蜡烛,直到子时才安静地倒在榻上。
  第二日,罗刹照旧早起,赶去太一客舍。
  先找严客打听,再找徐雁声讨论案子。
  严客:“她昨日一直待在医馆。”
  罗刹:“进出医馆的人中,可有奇怪之人?”
  严客仔细回想:“有两个!”
  “谁?”
  “齐王府的长史与一个男子。”
  严客之所以认识齐王府的长史,是因为此人性格圆滑,与京中不少人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至于另一个男子?
  严客道:“跟踪此人的乞儿昨夜与我说,这个人最后进了太子中允厉觉的府邸。”
  齐王府长史与太子中允?
  罗刹进房与徐雁声打了个招呼后,一口气跑回棺材铺,正巧与出坊的段凤巡擦肩而过。
  朱砂在院中浇花,罗刹慌忙跑进来——
  “朱砂,不是弑母,是同室操戈!”
  第118章 伥鬼(六)
  ◎“难道还有画皮鬼?”◎
  “你怀疑,伥鬼实际上是想挑拨太子与齐王争斗?”
  罗刹拉她进房,说出自己的理由:“严师弟说他等我们接走她后,特意找医馆的郎中旁敲侧击打听过。其中一位郎中说,她与另外两名进店的男子,曾在窗前说过几句话。”
  位于靖善坊的那间医馆,声名不显,做的是熟人营生。
  据郎中回忆,第一个进门的段凤巡坐下一炷香,第二个男子入内。
  之后,第二个男子抓药离开。再半个时辰后,齐王府的长史进店抓药。
  两个男子所抓的药材均极为常见,段凤巡又是绝色。
  郎中心有疑虑,这才对三人的一举一动记忆犹新。
  第一个男子最后进了太子中允厉觉的府邸。
  第二个男子是齐王府的长史。
  若说是凑巧,这事委实太过于巧合。
  “若挑拨太子与齐王同室操戈,确实极为符合伥鬼一族的行事风格。”罗刹小心说完自己的猜测,又偷偷看了看朱砂的神色,顿了顿才接着道,“朱砂,伥鬼一案,会与她有关吗?”
  朱砂抬眸看向他,眼神冷若寒霜:“她是鬼族,却整日生病,你信吗?”
  段凤巡昨日恰好在那家医馆附近发病,未免太过可疑。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猜测,段凤巡此番入京的目的。
  到底是为她?还是为伥鬼口中那件足以让长安腥风血雨的大事。
  抑或,二者兼有。
  朱砂在房中慢慢踱步深思,最终决定上山告知姬璟,再由其告知神凤帝。
  至于段凤巡,她只能先将其送去子午山关押。
  罗刹:“我们直接进宫,不行吗?”
  朱砂:“若我们进宫,这案子顺理成章便会落到我们头上。万一查到最后,是我们猜错了,太子与齐王必定记恨我们。不如请姨母出面,谁爱管谁管。”
  太子与齐王,本就势如水火。
  若她真的查出太子意欲杀齐王,齐王真想害太子。
  又或者所谓的伥鬼,其实是太子与齐王除掉彼此的借口。
  届时她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与其担心得罪这两个小心眼,不如推给两人的亲娘神凤帝管。
  罗刹:“这些棘手的事,姨母一向喜欢丢给我们。恐怕这回,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朱砂勾起唇角:“等舅父和南枝走后,有一堆事等着我们。”
  “什么事比太子与齐王还重要?”
  “算账、收钱、数钱。”
  “那真的很重要了。”
  今日朱砂的房中,好似少了一物。
  罗刹环顾一圈,发现段凤巡往日放在榻上的包袱消失不见,立马欣喜道:“她走了?”
  朱砂面露无奈:“昨夜,我忍无可忍与她吵了一架。她许是嫌弃我不上进,暂时走了吧。”
  “暂时”二字,如天雷轰顶。
  罗刹脸上的笑意绽开不过片刻,转瞬嘴角下垂,神情也转为担忧:“她拆散我们,不能想别的法子吗?”
  “比如?”
  “给我一座金山,劝我离开你。”
  “若真有人给你钱帛……”朱砂伸手去扯他的袍服,声音含在唇齿间,尾音带着一丝试探的勾引,“好二郎,你会离开我吗?”
  罗刹义正言辞地推开她,转身关上房门,再打横抱起她,一起倒向架子床。
  “她给我一座金山,我让罗大郎给她两座。”
  “罗大郎知道你这么会替他大方吗?”
  “我是他亲弟弟,他疼我是应该的。”
  “……”
  两人再次出门,已是午后。
  朱砂推罗刹去找徐雁声说清楚,自个则出城上山。
  罗刹先到太一客舍。
  倒是奇怪,上午还人来人往的客舍一楼,眼下却空无一人。
  他径直上楼找去徐雁声所在的客房,见萧律也在:“出了何事?”
  徐雁声与萧律对视一眼,招呼他坐下:“今早有人报官,称太子舍人方正启、太子少詹事司马相里在太子中允厉觉府邸被杀害,府中鬼炁弥漫,是鬼族所为。真凶厉觉已逃逸,师父方才下令,令暂留长安的所有弟子满城搜捕此人。”
  想起严客的嘱托,萧律补充道:“对了,罗君。玄松师弟托我带话,说他今日不能帮师姐做事。”
  罗刹大惊失色:“我们昨日才见过这三人!”
  萧律:“何时?”
  罗刹仔细回想,片刻笃定道:“申时中。”
  萧律:“我来的路上,有意路过厉宅。听仵作之言,方舍人与司马詹事死于申时末,应该你们走后发生之事。”
  罗刹今日已来过两次,徐雁声好奇道:“二郎,你们可是有了线索?”
  “适才严师弟说,太子中允厉觉府中一人与齐王府的长史,昨日先后去了同一家医馆。”罗刹沉声道,一五一十将他与朱砂猜到的真相如实告知,“我们猜伥鬼的目标或许并非圣人,而是太子与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