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贺屿顿时被一盆冰水猛地泼醒,心中“咔”地一声,像是某根弦突然崩断了。
  这段时间,他被顾则桉的温柔包围得太久,久到他几乎忘了他们所处的位置。
  顾则桉一心要逃离顾家,一直精心维持温润和煦的表面就是为了与世家周旋,他需要那些关系才能稳稳地立在棋盘中央。
  可一旦这件事闹出来,温家、李家,他维持关系的世家都会被牵连,除非,揭露这件事的是顾以轩,那顾则桉就能毫发无损,甚至还能趁世家内部洗牌时往上走。
  贺屿垂下眼,胸口像堵了一块钝石,突然明白得太彻底,这局里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有着环环相扣的逻辑。
  “我还有一个条件。”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顾以轩偏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
  贺屿的呼吸顿了顿,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情绪压进胸口:“之前医生说可以让德国的专家来治疗郑姨,也就是刘芊媛的妈妈,她属于神经源性的瘫痪,有百分之五十恢复的可能性,但是我和刘叔没有钱也没有能力请专家,我想你可以。”
  第87章
  贺屿回到公寓,打开门就闻到面香与肉馅混合的味道。
  厨房里,顾则桉正背对着门口,黑色毛衣的袖口挽到手,肩胛骨随着力道在布料下起伏,非常不熟练地包饺子。
  贺屿站在玄关处,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把那股酸涩压下去,走到厨房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宽阔的背脊上:“你不是不想自己包吗?”
  顾则桉转过身,手上还沾着面粉,抬手在贺屿鼻子上故意擦了几下:“我好像说的是不想你包吧?”
  “哈...”贺屿伸手去拿案板上的饺子皮,用筷子夹起肉馅往里塞:“这个你必须吃。”
  顾则桉看着那薄薄的饺子皮被肉馅撑得已经爆开,边缘是乱七八糟的馅料,作为还有着洁癖的人是不能忍的,他把贺屿手上的筷子拿掉:“你不是买了春联什么的吗?去贴上。”
  贺屿“哦”了一声,转身去储物间。
  在他蹲下去翻那堆红艳艳的袋子时眼底的笑意才慢慢变淡,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条写着“龙年大吉”的春联,可就在抽出来的一瞬间,被春联上一笔浓烈的红刺到了眼睛。
  太红了,红得像是蔷薇园里女人被荆刺划出细密血痕的手,血顺着她的手腕蜿蜒而下,在雪白的皮肤上晕开,和他眼前这幅春联上的墨红交叠在一起,一模一样。
  “找到了吗?”顾则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把失神的贺屿拉了回来。
  贺屿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提高声音:“马上。”
  没过几分钟,他抱着装饰品回到客厅,放在地毯上,挑出一张烫金的“福”字,站在落地窗前比划着位置。
  “有点歪。”顾则桉突然走过来,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右手握住贺屿的手腕,左手托着他的手肘,引导着将“福”字贴在玻璃正中央。
  贺屿能感觉到顾则桉的鼻尖偶尔蹭过他的发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地哽咽问:“这样可以了吗?”
  “差不多。”顾则桉低声说,却没有立即松开手,拇指在贺屿的手腕内侧摩挲,贺屿侧头,正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强装的欢快。
  他迅速低头去拿旁边的龙年摆件,侧过身把它放在电视柜最显眼的位置,摆正,又挪了挪角度。
  “好看吗?”他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调。
  那龙的眼睛金灿灿的,嘴巴咧开,露出呆萌又喜庆的笑,身子还盘着一个亮晶晶的“福”字。
  顾则桉倚在沙发边,双手环胸,眯起眼睛看了那摆件一眼,又扫了眼以黑灰为主色调的电视柜和背景墙:“放在这里像是有人往一副水墨画里泼了一勺辣椒油。”
  “那...”贺屿故意把摆件又往中间推了推:“偏要放这儿。”
  顾则桉没接话,又多看了那龙一眼,那团张牙舞爪的红在一片灰暗系中格外惹眼,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显得格外温馨。
  就像贺屿出现一样,突兀却鲜活,硬生生在他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撕开一道口子,还动不动就给他生活里塞一些不协调的东西,而这些不协调却让他安静得近乎死水的生活,有了一些变得不一样的痕迹。
  他撇了撇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轻轻扬了一下。
  “你笑什么?”贺屿侧过头,察觉他的表情变化,狐疑地眯眼。
  顾则桉别开头,仍是那副淡淡的嫌弃口吻:“笑你品味太差,过年后就收起来。”
  贺屿正弯腰调整摆件角度的背影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那不行,要摆一整年。”
  他的声音轻快,手指却不自觉地在龙鳞上多停留了几秒:“还要把它放到床头,红红火火压邪气。”
  “贺屿。”顾则桉无奈地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却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晚上,饺子在沸水里翻滚,贺屿有些失神地站在料理台边,手指在台面上无意识地画圈,顾则桉走过来,手臂环过他的腰去关火。
  “尝尝?”顾则桉夹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递到贺屿嘴边,一看就是他自己包的那一个。
  贺屿回过神,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汤汁烫得他舌尖有点麻,却还是笑着说:“好吃。”
  他的眼角微微发红,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春节。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春晚的热闹歌舞,主持人的拜年和观众的欢呼此起彼伏。
  顾则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轻轻拍在贺屿额头上:“压岁钱。”
  “我都多大了...”贺屿嘴上嫌弃,手指却小心翼翼地抚过红包边缘,小时候除了在刘叔家里的那几年,就再也没收过红包。
  他总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服,放炮,笑着数过年收到的钱,而他只能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等年过去,再回到冷冰冰的家里。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顾则桉的手突然覆上他的眼睛,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贺屿睫毛轻颤了几下:“就像明年不给你一样。”
  贺屿的呼吸顿了顿,随即扯开嘴角笑了,故意用红包去戳他的腰:“是啊,我怕你明天醒来就后悔给这么多。”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深蓝色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厨房。
  “走。”贺屿把红包放进兜里,拽着顾则桉往阳台走:“去阳台看烟花。”
  顾则桉顺手抓起沙发上那条红色围巾,走到阳台要推开玻璃门时,他说:“等一下。”
  贺屿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围巾被顾则桉提起,绕过他的脖颈,柔软的羊毛蹭过皮肤,很温暖。
  “围紧一点,外面风大。”顾则桉说:“你还容易感冒。”
  贺屿“嗯”了一声,抬手摸着脖子上的围巾。
  他们站在阳台上,寒风卷着晶莹的雪花扑在两人脸上。
  贺屿下意识地往顾则桉身边靠过去,身旁的人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冷吗?”
  “不冷。”贺屿摇头,睫毛上沾了片雪花,在烟花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那簇烟花肯定很贵。”
  顾则桉没有抬头看烟花,目光落在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廓上,用掌心捂住那只冰凉的耳朵:“冷就进去。”
  贺屿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突然喊了一声:“顾则桉。”
  “嗯?”顾则桉应声。
  “新年快乐。”贺屿转过头,一朵金色的烟花在他身后炸开,绚烂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顾则桉的手从贺屿耳畔滑到后颈,捏了捏:“新年快乐。”
  “许个愿吧。”贺屿又转回身,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烟火,闭着眼在心里说:“希望...所有秘密都能被原谅。”
  第88章
  浴室里水汽氤氲,水声渐歇。
  顾则桉抬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水珠顺着胸肌的沟壑滑落,最终隐入在松松垮垮的浴袍里,他刚把带子系上,就听见门板轻叩的声音。
  “顾则桉。”贺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微醺的笑意:“你怎么洗这么久?”
  顾则桉过去将门打开,贺屿斜倚在门框上,白衬衫的扣子解到第三颗,露出被酒染红的锁骨,他右手握着一瓶红酒,左手两根手指勾着高脚杯:“我一个人喝没意思,你也要喝。”
  “我不喝。”顾则桉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嗓音被水蒸汽熏过有些哑:“你应该不想看我喝酒后的样子。”
  “会怎样?”贺屿突然欺身向前,逼得顾则桉克制地后退半步,浴室门在身后合上,潮湿的热气被困在密闭空间中,带着沐浴后的温度迅速攀升。
  贺屿将酒杯抵到顾则桉唇边,声音轻得近乎呢喃:“会比那次把我抵在落地窗上不让我跑,还是像上上次咬到我没办法出声还严重......?”
  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倒映出顾则桉逐渐深沉的目光,像是酒,也像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