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才说:“你发地址给我。”
  电话挂断。
  贺屿的手还握着手机,屏幕已经跳出一条新信息,是顾以轩发来的定位【骊山二环路“仁康疗愈中心”】。
  他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才收起手机,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下了车后,天色阴沉沉的,浓云压得很低,眼前的建筑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安静里。
  大门口站着顾以轩的保镖,认出了贺屿后没有多问,径直带他穿过主楼,走向西侧那栋掩映在松柏间的五层高楼。
  贺屿被带到顶楼,电梯门打开,顾以轩正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
  他握紧双拳正要冲过去揍顾以轩时,却被旁边的保镖及时拦住,挣扎间才发现顾以轩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左脸颊上也贴着一大块纱布,边缘还渗出淡淡的血色。
  “为什么要这样对芊媛!”他扫了一眼顾以轩身上的伤:“你这个变态遭报应了!”
  顾以轩听到“变态”两字缠着绷带的手猛地攥紧,纱布上立刻洇开一片鲜红,但他并没有回答,只说:“你教安玫那贱人威胁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贺屿的目光越过顾以轩,落在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猜到了:“在里面?”
  顾以轩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贺屿后背窜上一阵寒意,他朝旁边的工作人员抬了抬下巴,对方按下墙上的开关,随着机械运转的嗡嗡声,房间的百叶窗升起。
  里面的安玫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十指疯狂地抠挖着墙壁,指甲已经劈裂出血,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她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你看。”顾以轩盯着百叶窗彻底停下的位置,转头看贺屿:“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
  贺屿收回了视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但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她罪有应得,你身上的伤不会是她打的吧?”
  “她?”顾以轩仿佛被戳中什么可笑的点,将缠着绷带的手抬起,朝贺屿晃了晃:“她还没那个资格。”
  贺屿不想和他继续绕圈子,直截了当开口:“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她吧。”
  “这么着急?”顾以轩眯了眯眼:“慌着回去跟我哥过年?一起贴春联吃饺子,再挂个红灯笼?”
  贺屿没回答,肩膀紧绷,保持着防御性的站姿,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攻击
  空气安静了几秒。
  顾以轩不满意他的沉默,猛地低吼:“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爬床的玩意儿,他却......”
  “够了。”贺屿抬眼,语气不疾不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想...”顾以轩咬着后槽牙,像一只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野狗:“…不想去看看我哥的妈妈吗?”
  贺屿愣了一下,眼底有些许震动,他从来没听过顾则安提起过他的妈妈,完全没想到他的妈妈会在这种地方。
  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顾以轩带着贺屿重新坐上电梯,下楼之后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们沿着疗愈中心外围的林道一路开出大约二十分钟,在距离一座独栋别墅几里之外停下。
  贺屿跟在顾以轩身后,两人沿着湖边一条偏僻的小路走,绕过一排整齐修剪的冬青树篱,别墅后方的景致忽然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蔷薇园,周围还有几个保镖守着。
  冬季将尽,蔷薇依旧盛开得张扬,雪白与浅粉交错着攀满半人高的花架,一个女人正静静地蹲在花丛边,穿着一身驼色羊毛披风,头发挽成低髻,双手轻柔地松土、压根,像是在细细地呵护什么。
  贺屿隔得很远看不清女人的长相,但她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疏离与矜贵气质,和顾则桉很相似。
  “她就是我哥的妈妈。”顾以轩靠在树边,说:“和我哥长得挺像的。”
  贺屿虚着眼睛,想再看仔细一点:“她怎么......”
  可话还没说完,女人却突然一把将眼前刚栽好的白色蔷薇连根拔起,又起身拔了四周的一株、两株,眼神发红,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让他看到我!”
  她疯了一样将那些花枝狠狠地撕碎,捧起残落的花瓣不断往自己嘴里塞,唇边满是血色与汁液交织的狼狈。
  几名佣人慌忙冲上去,其中一人试图从她嘴里把花扯出来,却被女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一边踉跄着逃开一边发出撕裂般的尖叫,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在花丛中,扑腾着四肢像是挣脱一场梦魇。
  贺屿站在原地,整个人僵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却被堵住,连呼吸都凝固,难以想象一位优雅的女性会变成这样,而且她是顾则桉的妈妈。
  良久,他喉咙干涩地开口:“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曾经是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家。”顾以轩站在他身侧,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坏掉了,被顾源一点点折磨的,你在床上卖弄讨好的时候不也被我哥折磨?”
  贺屿的眼皮颤了几下,想起了顾则桉的病,便也大概明白他母亲为什么成了这样。
  但他还没来及的开口,顾以轩撇嘴不屑地笑了笑:“看来你还是挺享受的,我哥治疗得还不错。”
  贺屿没回答,等瘫坐在泥地里的女人被佣人安抚下来带回屋里后,才侧过身看着顾以轩:“所以你偷偷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就是让你离开我哥。”顾以轩理了理肩膀上落下来的残叶:“顾源已经知道你们要对付他,也知道是我拍的视频,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安玫那贱人受了你的指使来偷摄像机,我身上的伤就是被他打的,现在趁他的人不注意才跑出来。”
  贺屿脑中“嗡”地一声仿佛炸开,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时间竟无法思考。
  “他怎么会知道?”
  “顾源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威胁我哥。”顾以轩朝远处疯女人消失的方向昂了一下头:“他说要把她送去挪威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哥将可能永远见不到她。”
  贺屿呼吸一窒,整个人像是被骤然拽住了神经,愣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手里还有顾源不知道的正脸的视频,只要你滚出国,我就把视频发出来,那个时候顾源无暇顾及这边,我的人就来这里把姗姨悄悄带走送到我哥那里。”
  “我哥现在被顾源监视着,这些他不一定能做到。”顾以轩见贺屿不说话,又说:“你们手里的东西是可以对付顾源,但你知道司法流程,你们没那么多时间耗,准确来说姗姨没那么多时间,而我手上的东西才是致命的,我还可以作证。”
  贺屿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解决了?”
  “我也没那么喜欢手上沾血。”顾以轩慢吞吞地说,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兴奋感:“而且你不觉得在异国他乡却回不来更煎熬折磨吗?”
  “但我没有护照没有签证。”贺屿克制住胸口的怒意:“出不了国。”
  “不需要这些。”顾以轩的笑容在嘴角凝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我会安排你跟着偷渡的人坐船过去,没有护照没有签证你也别想着回来,不过......我会让人在那里替你找个能活下来的地方,至于活得怎么样看你自己。”
  贺屿握紧身侧的手,质问他:“你也是这场犯罪的共犯。”
  “那是我对我哥的爱。”顾以轩说得漫不经心:“根本就不是犯罪。”
  “你的爱是变态,那根本不叫爱!”贺屿咬紧牙关,拳头已经握得泛白:“你哥一直想要摆脱顾家,摆脱扭曲的牢笼,你却一直想把他拉进泥泞,你觉得你哥会对你有半分好感吗?”
  “你没有资格质疑我的爱!”顾以轩的眼神突然像刀一样锋利地掠过贺屿:“你们都不懂,不会懂!”
  贺屿喉咙发紧,他的手依旧攥着,眼神却在剧烈地起伏波动,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顾则桉的模样,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甚至连皱眉都不愿在他面前露出来。
  “你怎么就能笃定你会做到说的这些?”他问:“你觉得事成之后顾则桉会放过你?”
  “你知道凯文的,他人现在在国外,视频在他那里。”顾以轩眼里浮出一丝近乎迷恋的温柔:“我愿意为我哥做这些,他要找人把我打死也好还是把我一起送进监狱,我都愿意。”
  “疯子。”贺屿心口很闷,有股说不清的疲惫:“那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那我就把手上的视频给顾源,而且...李柏宁现在在监狱蹲着,其中有你参与吧,你觉得李家和温家会放过你?我哥是可以保护你,但你要让他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吗?”顾以轩的语气是赤裸裸的威胁:“你没有选择,贺屿,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