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场夺嫡之争是陆重瀛赢了。
  身为百官之首,站在首位的尤敬廷眉心紧皱,适时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盛明,储君已立,臣请太子殿下继位!”
  身后属于太子党派的朝臣纷纷应和道,“臣请太子殿下继位!”
  太子殿下上前一步,面向所有人,尤安才发现,他的脸上甚至有两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痕。
  “父皇病逝,孤甚感悲痛,然人死不能复生,孤定当励精图治,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与诸位大臣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司空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地觑了陆重行一眼,见少年仍是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
  ……
  “嗙当——”
  瓷瓶碎裂的清脆声音在脚边炸开,陆重行脚步微顿,面不改色地踏过那堆碎裂的瓷片。
  少年脊背挺直,长身玉立,显得卓尔不凡,他扫了眼一片狼籍的桌案和倒了的酒瓶,微微挑眉,“司空大人莫非是在借酒消愁?”
  司空史文德看见来人也不客气,他继续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下,连呼吸间都带着浓烈的酒气,“萧王殿下怎么今日光临敝舍?”
  那日当着群臣的面弹劾丞相的奏疏被陆重行当众驳回,简直是把他史文德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更是将一些观望中的中立派推向太子党。
  萧王自己是有功勋加身,不怕被新皇赶尽杀绝,可也不能不顾他们这些大臣的死活啊!
  他心中有郁气,再加之醉酒,便口无遮拦了些,“臣曾告诉过殿下,若要谋大事,便不可优柔寡断,既已错失良机,”酒杯重重磕在黑漆彭牙四方桌上,他已有赶客之意,“萧王大人请回吧。”
  陆重行慢条斯理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那双异瞳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似是映照着两簇烛火,“若本王说,还有机会呢?”
  因为酒精略微迟缓的大脑卡壳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司空冷笑一声,“萧王殿下莫不是在梦呓,明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既无改立储君的诏书,太子即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萧王何德何能……”
  “司空大人侍奉父皇多年,莫非不认为先皇之死过于蹊跷?”
  窗外冷风灌进来把史文德吹得清醒了些,他沉默了半响,起身合上了格扇窗,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
  “……殿下是何意?太医已检验过,确实是因病而亡。”
  陆重行正色道,“父皇重病太过突然,故而本王曾派眼线调查近几个月来父皇的日程,搜寻到了这条线索。”
  说罢,他将封装好的书册一样的东西递到司空手边,史文德迫不及待打开,将每一页细细翻过,面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你看出来什么了?”
  第45章 被强取豪夺的宫妃24
  史文德的眼睛停留在那行小字上, 听到陆重行的话后略微迟疑道,“一切的变故都追溯到西域朝拜这个节点。”
  陆重行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能当上司空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史文德稍稍一想便参透了他的言外之意。
  直接推演行不通, 但若是假设先皇之死的最大受益人便是作俑始者来逆推……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哑然。
  这个答案着实太过疯狂,好一会儿史文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之意, 是西域使徒与太子勾结?”
  “是。”
  “这两拨人毫无交集,这怎么可能……”
  “本王差人调查过,负责招待西域来使之人,正是太子。”
  听罢司空的双眼倏然亮起, “好……好!若是认证物证俱全,殿下翻身之日指日可待!”
  “臣即刻便着手办理此事。”说罢司空匆匆忙忙站起身。
  “这件事不必劳烦司空大人费心,”陆重行抬手制止了他, “西域使徒已在回程路上, 本王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去拦截了。”
  然话音刚落, 一玄衣影卫闪现, 低声说了些什么。
  史文德已熟悉了这神出鬼没的影卫, 只是识趣地闭口不言。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暗道不好。
  只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萧王殿下面上终于掀起了些许波澜。
  陆重行并没有避讳他的意思, 只是锋利的眉眼添了几分阴翳, “你说什么?使徒已在半路被截杀?”
  手掌下意识攥紧了酒杯, 只是一时间忘了轻重,硬生生将瓷杯捏碎在手中。
  也就是说证人都被杀了?
  西域使徒全部身亡,无疑佐证了他们与先皇之死脱不了干系, 有人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司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捂了捂心口。这一日历经大起大落, 他老人家可经受不起此等折磨。
  “殿下……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少年沉默半晌,“不,”他会想起今日先皇丧礼之上,曾无意间瞥见后宫里跪立着的那个女人,双眼微眯,“还漏了一个。”
  “还有一个人,陆重瀛还没来得及动手。”
  ……
  阿若依在一片浓烟中醒转。
  “咳咳……咳咳……”口鼻涌入了大量呛人的黑烟,女人双眉紧蹙,睁开眼睛,被眼前的火光吓了一跳。
  她惊慌失措地滚下床重重摔在地上,痛意像一根细针扎入大脑,昏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女人勉励支起身体,在看见躺在几步之遥处不省人事的侍女时爬了过去。
  “阿蛮……阿蛮!快醒醒!”阿若依摇晃着小宫女的身体,没有得到回应。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香炉,眼底闪过一抹刻毒的恨意。
  “咳咳咳……”
  眼睛被弥漫的烟雾熏出一片泪意,女人掩住口鼻,费力拖拽着阿蛮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一块燃烧着的、带着火星的木板掉落,瞬息间,猩红的火舌舔舐上裙摆,带着灼人的热意蔓延上足踝。
  “啊!”她拼命拍打着脚踝,待到扑灭身上的火焰时,足踝处的皮肤已燎起一层白色水泡。
  火势还在不断蔓延,在如此炽烈的高温,空气都在扭曲。
  女人看了眼面前的宫殿,整个富丽堂皇的居室在熊熊烈火的焚烧中不断坍塌,不难想象,再过不久就只会烧的只剩一副摇摇欲坠的木架子。
  仿佛……置身地狱之中。
  阿若依不忍地看了眼快要葬身火海的少女,攥紧手心,沾染上黑灰的脸蛋上闪过绝决之色,忍着剧痛一步一瘸地跑出宫殿。
  女人还没跑出多远便被一块凸起的石阶绊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吸入尘烟变得昏沉的身体已经没了多余的力气,眼看着连绵的火烧到身后,濒临死亡的绝望感油然而生,女人长长的指甲扒拉在石砖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来人啊!走水了!”
  她咬紧牙关,不甘心地嘶喊着,只是被灼烧过度的嗓子只能发出嘶哑而微弱的声音。
  一只带着银纹护腕的手臂捞起了她的身体。
  阿若依陡然睁大眼睛,方才才死里逃生的身体如惊弓之鸟般弹跳了一下,“你是谁……”
  剩下的几个字被吸进那人黑色的手套里,下一刻,对方轻踮脚尖,微微发力。她抓紧那人的手臂,惶恐地任由对方带着自己腾空跃起,不知去向何地。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几息,在一座山的山顶上,桎梏着她的手臂骤然一松,空寂的山峰之巅响起一道冷静不带任何感情的女音。
  “殿下,人带到了。”
  堪堪稳住身形的阿若依面色一变,她修行蛊术多年,常伴毒虫左右,练就了预知危险的敏锐本能,可直到黑衣人开口前她竟才发现几步之外还站着一个少年。
  陆重行一身墨色衣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阿若依看清了少年的脸。
  ……怎么会是萧王?她暗自吃了一惊。
  岑胥山毗邻皇宫西北方,登临山顶便可俯瞰整座皇宫,陆重行注视着远处还在燃烧的火点,漫天火光映照在异色瞳孔中,显得有几分诡谲。
  顺风过境,火势愈来愈大,现在的皇宫已乱成一片。
  “宓贵人可知,这场火出自谁人之手?”
  夺嫡之争越发激烈,即使囿于后宫,阿若依也很清楚太子与萧王势若水火的关系。
  她既聪明又不乏野心,略微一转眼珠便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自然知道。”她冷笑道,“真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陆重瀛这个歹人,我西夷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他竟敢过河拆桥赶尽杀绝!”
  “看来陆重瀛勾结西夷谋害先皇是真的了?”
  阿若依双眼微眯,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面前实力深不可测的少年,“萧王殿下是想为您的父皇复仇?”
  “复仇?”陆重行细细咀嚼过这两个字,忽地轻嗤,“本王若要杀你,又何必救你。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你应该很清楚,西夷的使徒,你的同伴都被截杀,你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