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娘子........呜呜呜........我的娘子.........”
  他哭的又惨又狼狈,看的围观的不少妇人都软了心肠,纷纷忍不住道:
  “这乞丐也是可怜........”
  “可不是,自己脏兮兮的,他娘子身上的一副只是破了一些,还没有补丁,可见这乞丐对自己的娘子是真的好。”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娘子死了,会有男人哭成这样的..........”
  “好可怜......”
  “若不是吉春堂丧良心,连乞丐的钱也坑,何至于此啊.......”
  虽然大家只是爱看热闹,但对可怜的人也有基本怜悯之心,很多人看着痛哭流涕的武思忧,莫名也有些伤感,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吉春堂。
  吉春堂的少爷听到这些议论,眉头微微皱起。
  事关吉春堂的名声,他也不能坐视不管,轻咳一声,缓步下了台阶,来到阿民身边,探了探他的脖颈。
  他确认人还有呼吸,没死,就让人先把阿民抬回去。
  武思忧再怎么用力,也是个病号,何况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饭,有力气走到吉春堂已经很不错了,倒也不指望他真的能把人掐死。
  耳边武思忧的哭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的,听的少爷心里烦,但面上又不好做出不耐的表情,只能站起身,换做一副温和的样子,转过身对围观众人道:
  “各位,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给各位一个交代,请各位给我一点时间。”
  言罢,他走到武思忧的身边,蹲下身,对上武思忧警惕的表情,莫名觉得自己在和一头呲牙咧嘴、野性十足的狼对话:
  “你.......”
  他顿了顿,发现自己不知道武思忧的名字,于是便放弃称呼他,只道:
  “能让我给你娘子把把脉吗?”
  他努力释放出友善温和的气息:“我不会伤害你娘子的。”
  言罢,他就想伸出手去,给乔清宛把脉,被武思忧一巴掌扇开:
  “不许碰我娘子!”
  少爷:“.........”
  他被气的脸颊都红了,忍着要骂人的冲动,强压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笑,道:
  “你也不想你娘子出事吧?”
  他说:“要想他能平平安安地醒来,就让我看看。”
  武思忧:“.......”
  他犹豫了几秒钟,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乔清宛,纠结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妥协:
  “好吧。”
  他擦了擦眼睛:“要是我娘子醒不过来,那我也不活了。”
  少爷:“.........”
  他有些无语凝噎。
  还以为武思忧会对自己放什么狠话,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还真是窝囊。
  男子与双儿授受不亲,何况这个双儿还是乞丐的娘子,少爷便拿出一个帕子,搭在乔清宛的手腕上,仔仔细细把了把脉,在武思忧紧张的神情里,抬头道:
  “无事。”
  他比武思忧还要更松一口气,毕竟要是乔清宛被他的伙计推在地上死了,那事情可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他只是有些气血淤堵,应该是长期郁郁所致,加上也许是早上未有进食,所以一急之下才晕过去了。”
  吉春堂少爷说:“你要是相信我,可以和你娘子进吉春堂坐坐,我开一方药给你娘子喂下去,你也可以在里面等你娘子醒来。”
  武思忧抿了抿唇,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便鼓足勇气,应下了:
  “好。”
  他说:“我就在吉春堂里面,等我娘子醒来。”
  吉春堂少爷点了点头,又喊来人让吉春堂的伙计把乔清宛和武思忧都扶起进去治伤,接着又给了巡街的官兵银子,让他们行个方便,接着又对围观的群众说了几句好话,等人都陆陆续续地散了,他才踱步回到吉春堂内。
  他吩咐药童捣了药,用水煎后放凉,给乔清宛喂下。
  喂药的时候,武思忧就紧张地趴在乔清宛身边的摇椅上,像是一只眼巴巴瞧着主人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昏迷的乔清宛。
  给乔清宛喂下药之后,武思忧又鼓起勇气要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乔清宛额头的鲜血。
  “娘子最爱干净了,如果醒来发现额头都是血,他会不高兴的。”武思忧一边给乔清宛擦额头,一边小声嘀咕。
  吉春堂少爷没听清:“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武思忧脸上的表情还不太好看,在乔清宛没有醒来之前,他的心便一直放不下,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我的娘子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快了。”少爷坐进圈椅里,喝了一杯热茶暖身,低头时余光不慎落在武思忧跪地时的伤腿上,微微一顿:
  “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啊.......嗯。”武思忧一直无暇顾及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乔清宛,随口道:
  “腿很早就伤到了,不是你们的伙计伤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少爷:“..........”
  他吹了吹茶叶,没有作声,心下却纳罕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明可以借此讹他一笔,却如此坦率诚实。
  他垂下头,神情有些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有伙计来报,说阿民醒了,在管事的逼问下,承认自己确实是坑了武思忧七文钱。
  而且他不止坑了武思忧,其实还吉春堂没人在的时候,坑了不少人,擅自将多收的药钱放进了自己的腰包,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人发现。
  要不是武思忧今天这一闹,他还不知道要偷偷吞吃多少钱,还不知道要坑多少人。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没有了诚信,生意也做不长久。
  思及此,吉春堂少爷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伙计退下了。
  他站起身,走到武思忧身边,丢弃了心头对武思忧的嫌弃和怀疑,换上郑重的神情,对他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你,让我得知医馆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害群之马。”
  吉春堂少爷道:
  “要不是你的出现,我还真不知道这个阿民竟然真的会昧下你的钱.......而且他竟然还不止昧了你的钱。”
  武思忧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
  “我原本也觉得,七文钱不是什么大钱,本来也不想闹事,是我娘子说,说合该是我的钱就是我的,让我别这么窝囊,我才来的。”
  “令夫人性格正直,夏某很是钦佩。你既然能娶这样一个刚正不屈的双儿,想来身上也一定有可取之处。”
  吉春堂少爷一改前嫌,主动道:
  “我叫夏沉水,我爹最近离家去隔壁城谈生意了,医馆就我一个人在,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交一个朋友。”
  “不,不用了吧。”武思忧摆了摆手:“我只是一个乞丐,怎么能和你一个少爷做朋友。”
  两人正说话间,躺在摇椅上的乔清宛悠悠转醒。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倒映出医馆上方陌生的横梁。
  他现在.......是在哪里?
  正在他发蒙的时候,一旁一直用余光看他的武思忧见他醒了,当即欣喜若狂,丢下还在和他套近乎的夏沉水,猛地从地上直起身,膝行几步,抱住乔清宛的裙摆,双手顺着往上,抓着乔清宛不肯松,像是个被主人重新捡回家的小狗一样,吚吚呜呜地掉起眼泪来:
  “娘子,呜呜呜,娘子........”
  他一边哭,一边笑,漆黑的眼珠被浸的水润润的,莫名有些可怜,有些憨厚:
  “娘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乔清宛:“.......”
  他低下头,看着抱着他腰的武思忧,有些嫌弃,但想了想,自己刚才也在地上打过滚,也就忍下了:
  “哭什么。”
  他想安慰一下武思忧,但武思忧身上实在太脏了,他抬起欲抚摸的手无处落下,只能尴尬地放回身侧:
  “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武思忧没注意到乔清宛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只自顾自大哭:
  “娘子.......”
  他没吃饭也依旧哭的声嘶力竭的,哭声吵的大家伙耳朵疼,乔清宛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
  “闭嘴。”他忍了忍,最后忍无可忍: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武思忧被骂的委屈,但还是听话地闭嘴,跪在乔清宛身边,用脏兮兮的破烂衣摆擦眼泪,擦的眼睛红红的,还冒出了鼻涕泡。
  噫。
  夏沉水看的有些嫌弃,下意识看了一眼乔清宛,只见乔清宛好似见怪不怪一般,眸色平静地看着武思忧,眼底没有一丝厌恶的情绪。
  夏沉水见状,心下微动,几秒钟之后,他上前一步,动作引起了乔清宛的注意力。
  乔清宛下意识转过头,看着夏沉水,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