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绍祖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沈天明,道:“爹,你还是我爹吗?”
  沈天明猛地顿住,双眼圆睁,又哭又笑,道:“我是……我是……我一直都是。”
  沈绍祖的内心乱糟糟的,抬眼四望,情感和理智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家。
  沈绍祖轻声道:“你是我爹,这里是我的家。”
  沈天明欣喜若狂,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卧室的。
  直到沈舅母问他为何和儿子谈论那么久,都谈了什么,怎么弄得自己两眼红通通的。
  沈天明带着兴奋、自豪、感动以及些微的焦虑将事情一说,沈舅母顿时泣不成声。
  妻子一哭,沈天明不知为何也哭了出来。
  夫妻对泣许久方停。沈舅母一边擦眼泪,一边道:“绍儿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至于好孩子的沈绍祖则悄悄敲开了叶素云的门,和她说起自己刚才与父亲所谈。
  叶素云递上帕子,道:“说开了就好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姑姑姑父都十分疼爱你,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作假,但他们倾注的心血和慈爱不是假的。”
  沈绍祖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道:“往后就像以前一样。”
  叶素云脸上露出笑意,道:“你既然有了决断,那就继续走下去。”
  “你终归不是那些嫌弃家贫的小儿。”叶素云开玩笑道。
  沈绍祖跟着笑起来:“狗不嫌家贫,爹娘待我如珠似宝。我若是因为家境离开沈家,便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
  叶素云想大笑,但怕别人听见,捂着嘴,眉眼笑得弯弯。
  此情此景,沈绍祖竟然感到几分轻松,他起身对叶素云道:“云姐姐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叶素云笑着送他出门,道:“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我或许能为你分忧。”
  沈绍祖点头,一双含笑的眸子看着叶素云,道:“我知道。”
  云姐姐是他未来的妻子,将来这世间最亲密的人。他们会像爹娘一样携手前行,从年轻走到白发苍苍,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
  次日一早,沈绍祖醒来看见母亲红肿的眼睛,心中一震,鼓足勇气,脸上露出笑意,叫道:“娘,天冷了,多穿些衣服。”
  沈舅母闻言差点流了眼泪,强忍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颤抖和哽咽。
  “嗯,你也多穿些。”说罢,就与沈绍祖错身而去,去了厨上。
  今日的午饭格外丰盛,仿佛这对夫妻要庆祝什么似的。
  叶素云在大年三十离开沈家,回到了叶家。那支金钗如她所言,留在了沈绍祖的书房。
  手腕上却带了一只绞丝银镯子,这是沈母送给叶素云的新年礼物。
  当然,叶素云来时也为姑姑一家三口都准备了针线,她为沈绍祖绣了一个连中三元的荷包。
  第27章 年后
  ◎连条路过的狗过来都能踩上你一脚◎
  爆竹声声,送走旧年,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年初三,沈母与庄进并一家子来沈家,沈绍祖的情绪有些波动,但他很快调整好,与往常一样接待了他们。
  庄绍耀见到表弟就一把揽住沈绍祖,热情地向他推荐抓兔子。
  “现在地里白茫茫的一片,你追着雪地上的脚印,带着狗,就能找到兔子。我与大牛他们就抓住一只,灰色的,肥嘟嘟的,可好吃啦。”
  “可好吃啦?”沈绍祖听到前面的话还以为庄绍耀要养兔子,没想到却是把兔子吃了。
  庄绍耀竭力向他推荐如何抓兔子,如何吃兔子,然而沈绍祖敬谢不敏。
  庄绍耀道:“我本来想养着的,但是我要上学没时间,娘又同意,说兔子难养,还到处打洞,味道重。”
  沈绍祖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吧,就你那小黑手,养什么死什么。你经手的蛐蛐、麻雀、鸽子,不知道死了多少。福生无量,别造孽了。”
  庄绍耀不服气道:“我照顾得好好的,谁知道它们那么娇弱。”
  两人你损我一句,我还你一句,庄绍耀此时早已把年前要弄清楚沈绍祖不豫的雄心壮志抛到九霄之外。
  沈天明和沈舅母留意着沈绍祖对姐姐和姐夫的神色,观察半响,这才缓缓放下心,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亲戚一大家子依然言笑晏晏。
  新年走完亲戚,庄绍耀与沈绍祖再不舍,也要离开家中,前往东山书院。
  一路上,庄绍耀都在念念叨叨,沈绍祖时不时附和几句。
  庄绍宗与妻子阿宝一同前往,他们是要去探望杨冰云。
  庄绍宗听着两位弟弟的念叨,忍无可忍道:“够了,我上学的时候,初六就开学。你们赶上了好日子,十六开学,你们就偷着乐吧。”
  庄绍耀和沈绍祖都瞪大了眼睛,道:“初六开学?这么早!”
  庄绍宗点头,然后对庄绍耀和沈绍祖指指点点,一副过来人不屑的口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庄绍耀回以撇嘴,沈绍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直让庄绍宗的神气无处施展。
  庄绍宗气呼呼将人送去书院,欢快地摆手,然后携妻子拜访山长和诸位夫子。
  他们竟然在书院看到了袁翰林,听说杨冰云也在书院居住。
  庄绍宗又惊又喜,问道:“翰林要在书院暂住一段时间?”
  苏山长抚须大笑,袁翰林也跟着笑。张夫子在一旁解释道:“袁翰林是山长邀请过来来书院过的年。”
  苏山长补充道:“袁兄要在书院暂住一段时间,待天暖和再离开。”
  “翰林能来书院,实乃我们书院之幸。”庄绍宗大赞。
  东山书院这些年以擅长应试闻名,但在学问上成就寥寥。袁翰林的到来不仅能为举子们指导学业,还能为学生们带来不一样的思潮。
  这书院是越办越好了,庄绍宗内心由衷地赞道。
  袁翰林看着小年轻一脸激动的样子,心中对他的崇拜和好学十分受用,微笑对他道:“你过两年就要去应试,时间紧,这段时间不妨在书院住下学习。”
  庄绍宗拱手道谢:“大儒在此,学生求之不得。”
  阿宝在仆妇的带领下见了杨冰云,小别重逢,更是亲密。
  她差点抱着杨冰云跳起来,急问道:“你在书院过年还习惯吗?”
  杨冰云拉着她的手,笑着坐下,为阿宝斟茶,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阿宝听完也为自己的废话感到好笑。
  杨冰云又继续道:“不过,书院只有我和老爷两人,言行更加随意自由,我很喜欢。”
  在袁家重重的宅院中,杨冰云被困在一方小院。老爷召她了,她才能过去。
  夫人的时间都花在几个儿孙身上,对于她们这些姨娘视若无睹,免了她们请安打帘侍奉的事情。杨冰云几人更难出去了。
  但自从两人出游后,虽然不如在袁家安逸,但胜在自由无拘无束。不仅她,连老爷也舒展了几分,精气神比在家中还好。
  阿宝闻言,道:“你家老爷出来游山玩水,他的夫人为什么不出来啊?”
  杨冰云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出来是受苦的啊。游山玩水说着好听,外面再好,也难比家中的舒适。”
  阿宝略带不满道:“既然她们都说苦,为什么叫你来呢?”
  说完,阿宝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袁翰林的妻妾要么有地位,要么有资历,所以这样伺候老爷的“高枝”就轮到了年轻的杨冰云。
  与阿宝说开自己的处境后,且又在外面,杨冰云十分坦然,有什么说什么。
  “有你想的原因,也有其他的原因。”杨冰云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想法迫不及待地和阿宝分享起来。
  “妻子和妾室都是女人,但世人对她们的认知就是不一样,充满了矛盾。”杨冰云起了个头,阿宝倾耳聆听。
  “妻子是端庄坚韧操持全家的事务,妾室是柔弱不能自理。然而,一当男子流放边疆,妻子顿时变成了迎风而倒的女人,妾室则成了能吃苦耐劳的人。因而陪伴男子前去流放地方的多是妾室。”杨冰云道。
  “真的吗?好矛盾啊!”阿宝疑惑道:“俗话说三岁看老,妾室和妻子的品性都已经大定,怎么还会来个大反差呢?”
  杨冰云摊手笑道:“大约世人潜意识以为妾室擅长吃苦,因而能承受流放的凄苦。我能跟随老爷外出,大约也有这样的原因啊。”
  阿宝顺口接了一句道:“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杨冰云不置可否,但她对能出来这事十分满意:“我是心甘情愿出来伺候老爷的。”
  阿宝叹了一口气道:“这总算是一件好事呢。”
  杨冰云神神秘秘道:“我这些天一直琢磨事情,琢磨出一些头绪来。”
  阿宝听了笑她:“你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奇思妙想。说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姐姐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