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柳又春朝苏蕙仙道:“苏夫人,我与王姐姐就住在观音庙后,这两三日叨扰苏夫人了。”
  苏蕙仙看着两位美人,王微虽身材高挑面带英气,但其实身形纤弱。至于柳又春,苏蕙仙见过她骑马射箭,但会骑马射箭的,不一定能忍受住锄地拔草。
  “苏夫人,你难道不信?”柳又春眨着眼睛道。
  苏蕙仙微笑:“我当然信你们了。后面有两间是学堂,学生这几日放了假,只有一个和尚,平日经常打扫。”
  苏蕙仙说罢,就叫来丫鬟,命她带人去收拾观音庙后院。柳又春与王微也叫了自己的丫鬟跟去布置。
  大约半个时辰后,丫鬟过来说都已收拾妥当。苏蕙仙将两人带到观音庙。路过观音庙时,柳又春与王微停下脚步,进了殿宇,跪拜观音,然后才跟着苏蕙仙去了后院。
  后院种着两棵柿子树,时维九月,一颗颗橙黄色的柿子挂在树间,地下落了几片树叶。
  苏蕙仙将人送来后,连声道歉。这屋内与府城相比着实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柜、两椅而已。
  柳又春与王微均不在意,一路而来,二人见天地辽阔,碧天黄叶,秋日胜春朝之景,已是满足,更不用说观音庙静谧祥和,且又有片瓦折身。
  苏蕙仙事忙,留了一个丫鬟跑腿,自己回到家中处理其他事务。柳又春与王微相视一笑,回屋换上粗布衣裳,洗了妆容,卸了钗环,带上仆妇在村中游览。
  桃花沟因村前的一条河而得名,河两岸种植桃树。只是近几年天多干旱,河水下降,如今只有膝盖深,碧莹莹的,偶然有几只水蜘蛛荡起几圈涟漪。
  柳又春二人顺着河水前行,泥土的清香与草木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脚下是厚实的土地,头顶是广袤的天空,眼中是无垠的褐色田野。
  这是柳又春与王微不曾见过的景色。
  “王姐姐,你常看游记,这样的景色可曾入你的眼睛?”柳又春问道。
  王微道:“虽无群山之奇,也无河湖之秀,但是却……厚重。”
  柳又春似懂非懂,一边走一边道:“咱们以后离了乡,只怕这样的景色就难见了。”
  王微听到这话,回身对柳又春摇头道:“你我皆如浮萍,飘扬如絮。”哪里都不是家。
  柳又春闻言一滞,心中涌出一股愁绪,天空中飞过一群大雁。
  “北雁南飞,狐死朝丘。雁狐如此,何况是人?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栖身之处。”柳又春突然道。
  王微感慨道:“但不知何处是我们的栖身之地。”
  “管他什么地方呢?或是缁衣青灯,或是浔阳江头,或是孤坟野岗……”柳又春笑了一声,道:“咱们说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难道就伤春悲秋不成?”
  王微笑起来,拉住柳又春的手,相携往前走,道:“是呀,难得妈妈放我们出来闲逛,不要负了光阴才行。”
  柳又春赞同道:“别人大喜的日子,咱们说这些做什么?谢天谢地,庄家选了《牡丹亭》,而没有选什么‘加官’‘送子’‘封赠’之类无聊得要死的戏。”
  王微道:“是啊,当时苏夫人写信过来说唱《牡丹亭》,让我又惊又喜。”
  说完,她抬头看向旷野,道:“这样空旷的地方最适合吊嗓子。”
  柳又春与王微渐渐远去,田野上传来悠远的歌声。
  第14章 婚礼
  ◎能不能让庄绍宗入赘咱们家啊◎
  婚礼前一日,曹家人过来铺房,摆好床榻,挂起纱帐,铺上地毯,又放好各种摆件。
  婚房焕然一新,一切都准备妥当,只待两位新人入住。
  阿宝坐在梳妆台前,镜中少女眉头紧锁,往日的情思换成了惶恐与不安。
  曹母站在阿宝身后,拿着一把檀木梳为女儿梳发,一边叹,一边道:“阿宝,你长大了啊,眨眼间就要嫁人了。”
  阿宝的双手不断攥着衣角,转头道:“娘,我不想嫁了,能不能让……让庄……庄绍宗入赘咱们家啊?”
  曹母的离愁别绪瞬间被阿宝这话扭成了哭笑不得,她伸手用力点了下阿宝的额头,道:“都是你爹将你惯坏了,就你这个脑子,要真找个入赘的,你能把控住全局吗?”
  阿宝噘着嘴,不服气道:“我当然能啊。”
  曹母一脸不信,坐在阿宝的身边,说起庄家的好处:“庄家父母忠厚,儿子正直,你只要嫁过去,按部就班地做一位好妻子,便是一辈子平安喜乐。”
  “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事呢。”曹母又点了一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闺女。
  “羡慕什么?只要是个女的就能当妻子啊。”阿宝不理解母亲口中的好事。男婚女嫁,天经地义。
  曹母听到女儿不以为是的反驳,反而笑起来,看着镜中的女儿,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笑道:“早些睡吧,明日你一大早就要起来。”
  说着,曹母起身,阿宝恋恋不舍道:“我嫁人了,还能回家吗?我听人说,恶婆婆都不让儿媳妇回家呢。”
  “当然能回家,而且你婆婆不是恶婆婆。”曹母温和道。
  “万一是真的呢?”阿宝穷追不舍。
  曹母想了想,道:“我和你爹就搬去桃花沟,他家不让你回娘家,还能不让你出门不成?”
  阿宝听了转忧为喜。曹母出了门,转头对阿宝道:“我刚才拿过来的盒子,你睡之前一定要打开看一眼。”
  阿宝脸上一喜,心中道,莫不是娘亲又要给自己什么私房不成?
  阿宝打发丫头去睡觉,关上屋门,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只白瓷盒。
  她拿出一只扭开,露出恍若妖精打架的男女,瞬间羞红了脸,忙不迭地放回木盒中,不料想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阿宝一瞬间如惊弓之鸟。
  她将木盒丢在桌上,放下帐子躺在床上,整个人又羞又急。男女之事,阿宝隐约在戏本中看过,迷迷蒙蒙隔着一层纱。
  那两只瓷盒洁白细腻,仿佛就要将那迷蒙的红纱扯去。
  只是扯到了一半,阿宝因为羞怯停住了脚步。她躺在床上,心中对纱帐后的世界越来越好奇。终于,阿宝起身赤脚过来,扯掉了眼前所有的纱帐。
  诸事完毕,她又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天将是阿宝人生的拐点,爹娘为她扫清障碍,趟出了一条颇为光明的道路。
  阿宝刚才的窥视,只是这大千世界其中的一角。
  次日一早,庄绍宗换上新郎服,乐得开不拢嘴,整个人飘忽忽的,仿佛是看到夏日一望无际金黄色的麦田,也恍惚是接到中举的捷报。
  从今日起,一朵娇艳的花朵将盛开在他的家中与心田上。
  庄绍宗身后是同窗好友,而且人数还不少。如今秋闱结束,不管结果如何,众人的心大多都放下来了。
  一听说同窗成亲,又羡慕又心怀祝福地跑过来给他当傧相。庄绍耀和沈绍祖也换上新衣,缀在后面。
  “他们怪可恶的,把我们挤在后面。”庄绍耀侧着身子往前探,嘴上抱怨。
  沈绍祖坐得端正,道:“我悄悄听曹望说,好几人拿着棒子在曹家大门口候着呢。”
  庄绍耀脸上闪过幸灾乐祸的表情,哇叫了一声,十分期待后面的热闹。
  “嘿嘿,”庄绍耀指着庄绍宗道:“你看看二哥那神气的样子,像不像状元骑马游街?”
  “还真是。”沈绍祖探出身子看了一下笑道。
  众人到了曹家门口,果不其然被拦住了,还是老熟人。
  同村的姓曹儿郎。
  庄家的小孩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村里父母提到他们,永远伴随着对自家孩子的嫌弃乃至打骂。
  这些人对庄绍宗,仇不深,但多。
  如今可要好好整治他们了。所以当曹员外一说,适龄的都来了。
  拦门的曹斌用余光瞄着手掌,笑嘻嘻道:“新郎官得罪了,赋得繁林蘙荟得‘贤’字,五言八韵。请。”
  一名男傧相自信地上前,脱口而出一首流利的五言诗。曹斌竖着耳朵仔细听,眼睛则认真地盯着手上。
  男傧相说完,曹斌恍恍惚惚地退下,心道,难道这就是东山书院的实力?
  这可是他偶然得知的试贴诗啊!他回到人群后,又看了那男傧相一眼,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曹家提前准备的难题大多都被化解,围观的人群不断叫好。庄绍宗与好友使了眼色,男傧相们缠住拦门者,庄绍宗由两人护卫着进了曹家的门。
  庄绍耀与沈绍祖浑水摸鱼地跟在后面,乐呵呵地看着哥哥请出了新娘,迎亲队伍转而回家。
  乐手们吹吹打打,热闹极了。一顶花轿跟着高头大马往前走。
  阿宝坐在轿中,眼睛里带着尚未散去的泪迹,头上盖着大红喜帕,双手不自觉地搓着,心儿砰砰地乱跳。
  喜怕遮住了她的视线,透过喜怕看什么都红通通的。阿宝难得的小心翼翼起来,走进庄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