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雨天听戏,多是一件美事?
  可他偏偏执着一把油纸伞,在璃月港走街串巷的散步。
  “钟离——”
  你也险些没找到他。
  你怀疑他大概真的是年龄上来了,喜欢到处遛弯。
  喜欢遛弯当然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遛弯不带你,虽然每次回来都会给你带些糕点零食……但他就是很坏!
  青年正和万有铺子的老板闲聊着最近收的某件古董,见你来了,打趣道:“怎么,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你昨天带的桃花糕我不爱吃。”
  桃花糕是无辜的,你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指责他到处遛弯不带你。
  “作为赔偿,过两天和我一起去望舒客栈看看魈他们,”你迟疑一瞬,视线落在两人身后的铺子里,“要不要给魈带点礼物?”
  钟离沉吟片刻,“寻常俗物,对那孩子来说恐怕是负累。”
  “不过,确实有件物什合适。”他眼含笑意地看向博来,“若我没记错,万有铺子应当有枚珍藏的夜明珠,光华温润,于他倒是有益。不知博来老板可否割爱?”
  博来闻言搓了搓手,脸上是生意人特有的热络:“钟离先生好眼力,这夜明珠可是稀罕物,有着宁神静气的作用……”
  他说着,却没有立刻去拿夜明珠,反而更殷勤地笑起来:“只是……在下有桩事,想厚颜劳烦钟离先生掌掌眼。”
  “哦?但说无妨。”钟离微微颔首,语气也带上了两三分意趣,“能为博来老板解惑,也算是今日的缘分。”
  “前阵子收了块古玉。”博来立刻会意,转身掀开柜台后的绒布,捧出一个檀木匣子。
  匣子中是一块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螭龙纹的青色玉佩。
  博来压低声音:“总觉得有点邪门。铺子里的伙计说,白日里看着还好,一到夜深人静,就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凉气儿,摸上去还有些扎手……”
  钟离垂眸淡淡扫了一眼。
  博来隔着锦帕将玉佩递到钟离面前,他这才伸出手接过。
  玉佩入手,男人的指腹摩挲过纹路,确认着什么,随即抬眸看向博来:“可是自轻策庄东面,一处临水的洞窟所得?”
  博来眼睛猛地瞪圆:“您、您怎么知道?那人说的就是在轻策庄的山洞所得,还说什么这可能是昔年岩王爷留下的宝藏。”
  钟离听到对方话里的后半句,不动声色地看了你一眼。
  正专心致志看好戏的你回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钟离将玉佩稳稳放回博来捧着的锦帕上,声音不高:“此玉本为成双之契,分离日久,气息相扰,故生异状。博来老板如有出手之意,不若与那夜明珠一同卖予我。”
  博来原本还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解决,他反应过来:“哎?好、好!钟离先生爽快!”
  他将那枚螭纹玉佩小心地放回檀木匣子,手脚麻利地去铺子内取夜明珠。
  你看着博来忙碌,凑近钟离,“刚刚突然看我做什么,这玉佩是什么情况?”
  钟离低下头,视线落在刻着“万有”字样的锦盒上,沉默半晌。
  雨声淅沥,落进海水里,引起涟漪。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像是穿过久远的时光:
  “魔神战争期间,一对仙侣的信物。”他顿了顿,叹气道,“战火纷乱,终有一方未能等到团圆。”
  博来忙完,将两个精心包裹好的盒子递过来。
  钟离神色如常,抬手作势要探入长衫内侧取钱——
  他的手顿在那里,转头看向你,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期待。
  哦,没带钱。
  “怎么有人两袖清风地出门啊,”你吐槽他,认命地摸向自己的钱袋,“算了,我来吧,本来就是我提议要给魈带礼物的。”
  总能找到人替自己垫付的钟离先生为自己辩解道:“非也,今日带了摩拉,只是将钱财借给了朋友。”
  你大吃一惊,这位朋友是多想不开:“还有朋友找你借钱?”
  “是理水叠山。他来港内暂住几天。”他握着油纸伞,伞面朝你这边倾斜,确保雨水不会淋到你,“出来寻我,为何不带伞?”
  “想着你带了伞,只要快点找到你就好啦。”你哼起璃月的歌谣,心情不错,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
  “随处走走,没什么打算。”
  “吃虎岩那边好像开了一家新的小食店。”
  “你现在想吃那家的小吃。”你张口就来。
  钟离也没反驳,“我么?”
  你斩钉截铁地点头:“对。”
  “……也好。”他纵容道。
  *
  璃月的雨季结束了。
  交给万文集舍的稿按照流程正常审稿、出刊,你摸索了两三天,自己跑完了各项流程。
  旅金发少年与白色小精灵踏上了雷之国度的旅行,寄给胡桃的信件偶尔会提到对稻妻某些部分的诸多不满。
  例如讨厌的怪物,野外难以捉摸的天气,海岛的雷暴。
  胡桃堂主最近没谈到大单子,又打起了让不卜庐的七七入土为安的念头。
  白术被惹得烦了,决定登门理论,结果没见到堂主,倒是撞见了钟离。
  望舒客栈楼顶的某个少年收到了带给他的夜明珠,据淮安掌柜观察,他应该很喜欢。
  玉京台的琉璃百合经过萍儿细心的照料,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与神同行的国度逐渐接受了神明的离去。
  钟离的藏书被你翻了个遍,你挑出两三本喜欢的,打算用这些内容来做新文稿的选题。
  你抱着书正欲离开,发现钟离坐在椅子上,桌案上铺着宣纸,手中捏着毛笔,低头沉思着什么,一动不动。
  神情甚至有些严肃。
  有猫腻。
  你悄悄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专心致志的钟离先生没有抬头,于是你侧身、弯腰,挤进他和书桌之间空出的那点地方。
  空间太小,你没找好位置,差点摔下去。
  他的手臂下意识地环过你的腰,把你圈住,“做什么?”
  “找个风水宝地睡一觉。”你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你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钟离自然什么都写不下去。他将笔搁回了砚台边沿,墨汁在砚台里晕开一小圈。
  “看你好严肃,在这里写什么?”你仰头,用指尖戳戳他的脸。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说:“改之前的婚契。”
  婚契?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你去找阿斯塔罗斯之前特地答应了他,还开口说是补偿。
  午后暖金色的日光落进书房,他的外衫搭在椅背处,领带上那颗菱形宝石亮晶晶的。
  男人橙红色的眼尾被光映得更红,鎏金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你。
  目光平和,却又像幽静的、不见底的深潭,引人沉溺其中。
  你回过神,低头去看他所说的婚契。
  日昃月恒,三星在隅,石韫玉而山辉,苇连丝以泽长。
  此番良缘,赤绳系足,鸿雁传书。
  天理长昭,尘缘共守,结发合卺,缔约鸳盟。今朝结缡,望桂馥兰馨,琴瑟在御,永以为好。
  千祀万春,天香同梦。
  谨立此证。
  ……
  摩拉克斯写过婚契。
  这对璃月众仙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他一遍遍地写,一遍遍地改——在你死之后。
  摩拉克斯已经习惯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粘腻。
  捏断怪物的脊骨,扭断敌人的脖颈,处理战场的残骸与碎片,他见惯了喷涌的、粘稠的、鲜红的血液。
  直到你的血液染红他神装的衣摆。
  他好像很难清晰的描述这是什么感觉。
  记忆中,有关这件事的一切都相当模糊,他再回忆起那天,只记得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摩拉克斯某次改婚契去翻书架时,意外翻到了那本诗词集。
  仙众中的某位小辈,曾托留云借风向他借过这本诗词,他借了出去,再收回时,已经遗失了一部分。
  小辈并非有意,他没有追究。
  后来,他不再改婚契了。
  他开始频繁地来见你,靠在石床边,什么都不做,一言不发地盯着你。
  或许是灵魂不属于提瓦特,你死之后,神力修复了这片土地与地脉,灵魂却不知所踪。
  留下的躯体不会呼吸,也没有意识。
  他知道你不在这里。
  后来,万物复苏的季节,春雨洒在轻策庄的竹林。
  青年走过湿润的田埂,衣摆上的流苏沾染上泥水。
  他走过一节节梯田,来到你身边,将一枚金色的鳞片穿过编绳,系在你颈间。
  已经化名为钟离的青年打算去做一些事。
  他久久地盯着你,忽然想起若陀某天来找他,与他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