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卖就不卖。平林,去外间买个馒头来爷吃。财赋司今天配合街道司执法,须得监督你这饭馆有无占道经营、缺斤少两!
  拙劣的谎言。
  江清澜嗤的一声笑了。
  那大人且宽坐吧,恕妾生意繁忙,不能相陪了。
  她说得客气,却是茶水也不上一盏,便把人干晾在那里,自己意态闲适地走了。
  谢临川下颌线绷得极紧,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那道淡蓝身影。生等到她越过帘子,进了后厨,他才别开眼。
  还是陌山机警,又是倒茶,又是出去买点心的,把个桌子摆得琳琅满目。
  此时,外间朔风阵阵。浓云之中,太阳影影绰绰的,已看不见了,小雪如柳絮一般飘在空中。
  临安城里,承平十五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来了。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卖中午点心的货郎们不怕冷,挑着担子一面走一面吆喝:
  糖炒栗子热乎的糖炒栗子
  细料馉饳儿皮薄馅儿大
  甜汤团芝麻红糖甜甜蜜蜜
  但渐渐的,临近午时,这些吆喝声也听不见了,因为杏花饭馆里人多了起来,吵嚷不堪。
  今天中午,特别供应的菜色有:肉臊蛋羹、香烤五花肉、旋煎羊白肠。
  汤有羊肉汤。
  饮子则是橙子水、雪梨砂糖芋圆水。只是,雪梨并非新鲜的,而是秋季梨子丰收时做成的梨脯片儿。
  醇香的羊汤、两种清甜饮子,配三种荤菜,实在合适。
  这些菜饮中,尤以旋煎羊白肠最为难得,因为新鲜羊肠不是随时可得的。
  这道菜有点儿像东北血肠。是以羊血灌注羊大肠、小肠,入滚水中烫煮而成。
  所不同的是,吃之前,还要再煎一下。
  所谓旋,即很快之意。旋煎,就是现煎现吃。如此,既能避免吃冷食,又能把肥油煸出来,免得腻口。
  无论大肠、小肠,都被内馅儿填得鼓鼓的。入水滚煮后,呈现出褐中泛白的颜色。
  在小火上一煎,油滋滋地往外冒。羊油特有的脂香,与孜然、川椒、胡椒混合,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儿,刺激得人满口生津。
  煎好的羊白肠,表面有一层均匀的金黄色脆皮。以小刀轻轻切开,可见血褐色的羊血、肥瘦相间的羊肉糜。
  往口中一送,肠衣已被煎至酥脆,牙齿碰到,就是轻微的咔蹦声。
  接着,丰润的油脂香在口中化开。脂肪部分入口即化,瘦肉糜与羊血却有些弹牙,越嚼越觉糯脆交融、口感丰富。
  这时候,再喝一口热乎的羊肉汤。
  羊汤清鲜无比,又加了白胡椒和香菜,那股独有的刺激性香味在口中弥漫,能中和煎肠的油腻。
  再说了,那热乎乎的一口下去,不止满足了口服、温暖了胃肠,连心也热烘烘的了。
  羊白肠实在太好吃了,食客们争相购买,以至于午时二刻就售罄了。但人们的兴致未减,又把目光瞄准五花肉、肉臊蛋羹
  杏花饭馆里,到处都暖融融、闹腾腾的,唯有一处,冷冷清清。
  谢临川冷眼瞧着,江清澜迎来送往、巧笑倩兮,对谁都笑眯眯的。只有在看向自己这边时,换了一幅面孔。
  他压抑着心中的滔天火气,面上不怒反笑。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待到雪白宣软的馒头吃完,茶水也喝了几壶,日影已偏西。杏花饭馆里,客人散尽,重归安静。
  午时末,一个影子嗖地蹿进来,卷了一阵寒气:江娘子,快快,我赶时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杨松。
  差事还一大摊,宝庆公主却又来找他打叶子牌,打得他午饭时间都忘了。他又怕别人不知道公主的口味,便火急火燎地亲自前来了。
  他冲到屋中,嘚啵嘚啵说完,才觉不对劲儿。抬眼一看,谢临川在那里坐着,脸染重霜,江清澜也是一副古怪脸色。
  他原以为,有他那张精心炮制的牙帖,这二位的事儿早解决了。这情形,竟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了?!
  他当场就警醒起来。
  江清澜迎了上来,笑道:
  杨郎君好久没来了,今天想吃点儿什么?推荐菜有香烤五花肉、旋煎羊白肠、肉臊蛋羹。
  不巧的是,羊白肠已经告罄了。嗐,无论吃啥,杨郎君是熟人,都打八折。
  她笑眯眯的,又是请坐、又是倒水,又是主动打折的,那副热情样子,着实像是在招待一位老朋友。
  杨松一双小眼睛忙往谢临川那边瞟,小声嗫嚅道:既然江娘子忙着,我就不打扰抬脚就想往外走。
  江清澜侧身拦住他,微笑道:一点儿也不忙,又没其他客
  江清澜!谢临川一声暴喝。
  【作者有话说】
  [1]参考李开周《食在宋朝》p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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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后与宿敌he了》(又名《燕京春色》)
  第52章 汴梁拨鱼儿
  ◎捏住她下巴◎
  谢临川忍耐到了极限,一掌拍在桌子上,只把杯盘碗盏震得乱颤。
  也就是她,是旁人,他早一脚踹去,踢断两根肋骨了。
  江清澜置若罔闻,犹在为杨松介绍菜品:
  不若,就香烤五花肉吧。半肥半瘦的肉烤的,蘸满茱萸椒盐粉,吃起来油滋滋的,却又不腻味。
  主食是锅巴土豆大米饭,有盐有味的。
  再来一杯香橙饮子。糖放得少,但橙子本身就甜,喝起来清甜可口。
  她越说,杨松越害怕,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着。
  他小声提醒道:江娘子,谢世子叫你
  江清澜晾了他许久,心情好极了,但也怕做得过了,那人发起疯来殃及无辜。
  她就微微一笑:知道了。
  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大人看出来了么,我这里有没有占道经营、缺斤少两?
  谢临川呼吸越发粗重,犹自极力忍耐,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干什么?
  江清澜浮起一个冷淡疏离的笑:
  谢世子说什么?我开门自然是做生意。有时候,遇到些泼皮无赖,耽误我做生意,给些冷脸,也是常事。
  谢临川脸色铁青,一双眼眸黑沉沉的,似乎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风暴快被压抑不住了。
  屋外,细雪霏霏、西风飒飒。因怕冷意蹿进屋里,只开了一扇小门。
  平林、陌山听屋内情况不对,像两尊门神一般,守着门不让人进来。
  杨松机警,见情况不对,早就跑了,还捂着耳朵,多的一句都不敢听。
  一时间,屋里只剩江、谢与远处柜台边的王蕙娘三人。
  王蕙娘也知现在不该去掺和,但她心系江清澜,见状,犹壮着胆子上来赔笑:谢世子,我妹子她
  谢临川冷冷一瞥:滚出去!
  王蕙娘只觉如坠渊冰素雪之中,来不及再说话,已让陌山、平林两个请出去了。
  江清澜脸色发白,垂下眼眸,勉强稳住心神。
  谢临川一步步靠近,携着上位人惯常的千斤压顶之势,走到她面前时。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却抿着唇,不发一言。
  江清澜心乱如麻,慌乱了一阵,稳下心来。
  他还能把她吃了吗?撕破脸正好!
  索性把眼睛一抬,毫无惧色地回瞪着他,讥讽道:
  怎么?装不下去了?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横行霸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接下来要干什么,是不是要□□.烧、强取豪夺了?!
  她也是怒不可遏了,一双眸子里闪动着火焰,宛如一只遇敌的刺猬。
  她还真说对了,按照谢临川惯常的性子,确实该这样。
  但看到她那惨白的脸、那深蹙的眉、紧抿的唇,不知怎的,他的火略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
  她对他,非要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吗?
  又听她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是那样做,我就去临安府署敲登闻鼓。我不要活了,你也休想好过!
  谢临川心里重重一跳,如遭重锤,怒火被疼痛浇灭,又迅速燃起。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她仰着头。
  他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在你心里,我就那样的不堪?!
  江清澜冷冷一笑: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不正是强盗宵小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