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说吧。”沈青砚垂下眼睑,并未直视太守,这表明他没有多少耐心再与太守周旋下去。
  太守颓然无势地靠在牢门边,声音十分低落:“莫侯国派人潜入大靖,分散在各州府收购米粮,只为了屯粮……”
  “屯粮?”沈青砚反应十分快,莫侯国地处北部,一年冬季最长,庄稼作物虽难有收成,却也能自给自足。如今,大肆买粮,其心可见,恐怕是在囤积粮草,“你的意思是莫侯又要挑起战事?”
  “下官人微言轻,同莫侯来往并不密切,不是十分……清楚”,太守犹犹豫豫,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
  沈青砚故意显得失去耐心:“既然招了就干脆爽快点,孤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对你的妻儿老小从轻发落。”
  太守一个激灵,两只手紧紧扒在牢门上:“我的家眷怎么会在你手上?他们不是……”
  “他们不是被你早就乔装打扮运出城去了?”沈青砚垂眸,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正巧碰到了孤,孤就将他们都带回来了。”
  太守颓然倒下,太子手上有他最大的把柄,他被逼上绝路了。
  他一个劲地朝沈青砚磕头:“求殿下放过他们,求殿下放过他们,我什么都愿意招……”
  “你早些听话多好,何必费孤这么多精力。”
  太守:“听那些莫侯来的商人说,莫侯渊收买粮草,
  似乎要破凉城,经蒲城,取鹤州,再度南下攻往大靖京城。”
  沈青砚神色一凛,手中的扳指也停下动作,看来莫侯渊不死,莫侯国就不会消停,两国盟约也只会是空谈:“你既知道这么多,为何不通报朝廷,还愿意冒着风险为莫侯渊卖命?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太守心虚,身体控住不住发抖:“他……他说来日事成,许我侯爵之位……世代可袭爵……”
  施停月震惊,这太守不仅贪财更贪名,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卖国求荣,她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
  反观沈青砚,比她淡定许多,似乎对太守之言并不意外。他话语带着嘲讽:“你身为太守,连一个小小的鹤州都管理不当,还妄想侯爵之位,你就真信莫侯渊会兑现诺言?要知道,他与大靖的盟约都尚且违背,更不消说你,只怕到时候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孤都替你寒心。”
  太守并不在乎沈青砚的冷嘲热讽,他还在关心家眷安慰:“殿下,下官都已招了,可否放过下官的家眷?”
  施停月对这太守恨得咬牙切齿,他竟然还有脸为家眷求情。
  呸,都是一丘之貉。
  她目光扫向沈青砚,好奇他会如何回答,难道真的要放过太守家眷?
  沈青砚瞄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孟浪,继而身子前倾平视太守,漫不经心道:“你贪财受贿,卖国通敌,论罪当诛九族。”
  “不过孤好说话,不诛你九族,只将你抄家”,他顿了顿,“诛三族。”
  “历真,传令下去,鹤州太守斩立决,诛三族;首富孟家为非作歹,与太守沆瀣一气,没收家产,男丁充军流放,女眷发配南疆。至于那些莫侯商人,都押送回京城,关进刑部大牢,切记,不可让他们死了,孤留着他们还有用。”
  历真:“是,属下这就去办!”
  太守早已吓得晕倒过去,任由沈青砚的人拖拽出牢房,没有任何挣扎。
  孟浪缩在角落吓破了胆,一声不敢出,历真直接将他拎了出去。
  大快人心。
  施停月对这样的结果甚是满意,正所谓恶有恶报,往后鹤州百姓才能有好日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沈青砚的能力,雷厉风行,赏罚有度,颇有明君之相,虽然依旧高高在上,然而心里的距离好像近了一些,至少,她还挺欣赏他。
  一行人走出府衙大牢,沈青砚对鹤州已做了一番打算,他对吕言说:“吕将军,在朝廷任命新的鹤州太守之前,还请你担当重任,守护鹤州安宁。”
  吕言也见识到了沈青砚的手段,作为鹤州守将,他本义不容辞,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卑不亢,“殿下,经此一事,末将认为凉城比鹤州情况更加紧急,末将恳请殿下,准许末将前去凉城,守护大靖边疆。”
  他的心思,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施停月要去凉城,他想一路相送,护她平安。
  沈青砚禁不住疑惑起来:“这可有意思了,孤与岁安郡主要去凉城,没想到吕将军竟也要去?”
  第26章
  吕言吃惊:“殿下也亲自去凉城?”
  沈青砚颔首:“是,停月一个人孤不放心,便陪她走一趟。”
  吕言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施停月,依旧坚持自己的主意:“既如此,就让末将护送殿下和郡主北上,请殿下恩准。”
  二人的对话落入施停月耳中,她本来是一个人去凉城,现在好了,变成一队人马。沈青砚要去,她阻止不了,与其整日与他尴尬独处,倒不如让吕言一起,多个人起码没那么闷,再加上吕言身手了得,能与她并肩作战,是个不错的帮手。
  于是她帮着吕言说话:“太子殿下,你就让吕将军去吧,我想凉城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沈青砚本就见不得她与吕言私交好,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滋味,此时此刻正在一下下撞击他的脑门,但他自知是储君,要有风度。
  不能让旁人看出一国太子乃是小肚鸡肠之人。
  他强忍心中不悦,面上仍旧保持云淡风轻,语气轻缓:“也好,既然停月好意,吕将军就一起去吧。”
  说完他就快步往太守府去,施停月回驿馆,并未跟过来。
  倒是黑脸的历真紧跟在他身后,大约瞧出主子面上不喜,心里疑惑得很,竟一改往日的沉默不语,询问了几句。
  “殿下既然不想让吕将军跟着,拒绝就是了,何苦给自己寻烦恼。”
  沈青砚身子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要停月开心,孤愿意顺她的意。”
  “殿下此话有些矛盾。若来日郡主心仪吕将军,殿下也要成全吗?”
  这下沈青砚脚步彻底走不动,回过头意味深长看了历真一眼,眼神复杂。显然,历真戳到了他的痛处。
  “你何出此言?”
  “属下是笨人说笨话,殿下莫责怪才是。现在看郡主心思单纯,但难保吕将军……”,他欲言又止,“还望殿下早做打算。”
  连历真这般不通情理之人都能看出来,沈青砚如何能不知道。
  奈何停月根本不记得幼时情谊,他于她而言,也只是初相识而已,与吕言没有区别。
  况且她率真纯粹,不经世事,于男女之事上全无心思,他就算将醋坛子摔得细碎,她恐怕还以为他是在莫名发疯。
  想到此处,沈青砚微微苦笑,果然是旁人都知晓他的念头,只有她毫不知情。
  也好,他只管护着她就是,只要她岁岁平安,无忧无疾。
  他没有向历真解释太多,只说了一句:“孤心里有数。”
  历真没有再多言,他很早就跟在殿下身边,从没见过殿下对哪位女子如此上心,他当然希望殿下能得偿所愿。既然殿下心里有数,他也就无需多操心,只希望郡主早点开窍才好。
  三日时间,太守府被抄,太守斩立决,孟家获罪,鹤州城谷价、米价恢复如常,百姓额手称庆。
  因吕言要去凉城,朝廷就近调了其他城池的守将来临时守城。
  施停月骑着自己的马,策马扬鞭,往北而去。
  沈青砚、吕言、历真成了她的同行者。
  不过在暗处,还有一队精密暗卫在护佑太子殿下。
  *
  越向北,风沙越紧,到凉城时,已有明显不适感,脸上的肌肤被风吹得生疼,手背甚至还裂开了口子。施停月眯着眼,打量着这座幼时生活过的城池,可惜没有多少印象。
  十年过去,凉城早已今非昔比。即使是沈青砚,也几乎寻不到记忆中凉城的影子。
  他们在客栈下榻,顺便找店家打听了当初那条河沟的位置。
  掌柜的一听,神色讶然,先是仔细将他们端量了一遍,又接着小声询问:“敢问各位客官是从何处而来?”
  似乎他们打听的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施停月本想直说京城来的,沈青砚却先她一步开口:“我们从鹤州来的。”
  嗯,这么答也没错。
  “鹤州?”掌柜的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鹤州离我们这也挺远呐。你们说的那条河沟,十年前可是条臭气熏天的臭水沟,不过当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条沟就荡然无存了。”
  施停月不解:“什么叫荡然无存?”
  沈青砚也疑惑:“你说的那件大事我们都知道,还请你再讲讲水沟怎么没了。”
  掌柜的:“你们外地来的肯定不知情,当年莫侯渊将施攸和杜若的骨灰洒进沟里后,不过三个月,他就派人将那臭水沟填平啦……因此,那条沟也就销声匿迹了。凉城内的小一辈都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我们这些老的还记得,哎,可怜了施将军和杜大夫夫妇,那样的大好人竟落得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