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上面摆放了一台日记本电脑,他落座后握上鼠标,专心致志地拨弄滚珠。
  黑色鼠标映衬下,显得他手背皮肤更加冷白,那些鲜红伤处极为扎眼。
  谢时依也不想管他,奈何看不过去,上回她胳膊摔伤,还是他包扎的。
  谢时依提上药过去,坐到他旁边,用棉签沾上药水,轻轻涂抹他红意明显的关节。
  破皮的地方碰到药水,可以想象的刺激痛感,云祈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仅仅是侧过眼尾,浅浅瞅她。
  旋即,他又直视电脑屏幕。
  谢时依小心翼翼上药之余,不经意瞥过电脑,惊觉上面显示了好多爱之家一二十年前的照片。
  老旧褪色,记录的一张张稚嫩面孔几乎是爱之家从来不曾对外公布过,长期生活在地下的那一批。
  云祈显然已经查出了那座光鲜亮丽,营造饱满爱意的福利院,恶贯满盈的另一面。
  他鼠标点得极快,迫切想要寻找什么似的。
  不多时,屏幕呈现一个乌发披肩,长得唇红齿白,一双笑眼灵气逼人,惹人顾盼的小女孩。
  云祈快速按动鼠标的指尖一抬,目色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
  谢时依心脏蓦然重重一跳。
  那是她小时候。
  第77章 记得记我记得这么清楚。
  云祈把电脑屏幕转向她,直接问:“这个是你吧?”
  谢时依颔首。
  云祈定定望她,准确点儿说,是望向那一双瞳仁清浅,又大又灵的眼睛。
  难怪他曾经不止一次觉得她笑起来,那双眼睛就会有一种熟悉感。
  云祈胸腔起伏的弧度增大,有些急切地说:“我小时候见过你。”
  谢时依差不多给他上好了药,却举着棉签没动。
  “我十一岁,和云海山去爱之家,你送过我一支百合。”边说,云祈边回头翻找电脑上,朋友发来的详尽资料,试图找出那场活动的照片,找出当时的他们。
  可惜从头至尾,又从尾至头,都没能找到。
  谢时依短暂怔愣过后,垂下眼睫,丢掉用过的棉签。
  云祈翻过两三遍资料,确定没有想要的画面,松开鼠标,心想一定要再让朋友找找。
  那可是他们的初见。
  他曾记过很久很久的一双眼睛。
  云祈扭过头,视线重新回到谢时依身上,瞧她从容不迫,毫无意外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你知道?”
  谢时依点头,没有隐瞒:“我一直知道那个小男孩是你。”
  她顿了顿,淡声补充:“当时就知道。”
  云祈高涨的情绪陡然熄灭,眼底涌动的光点即刻转暗,她当时就知道他是云海山的儿子。
  是她最恨的人的骨肉至亲。
  霎时间,萦绕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怪异,无形之间的屏障高高耸立,坚不可摧。
  谢时依不太自在,仓皇说一声“我回去了”,起身解开了自家的门锁。
  加贝今天估计也累得够呛,早早洗漱好,躺去床上补觉。
  谢时依缓缓推开房门,看她一眼后,回了自己卧室。
  三人小群这一天热闹至极,不停讨论的全是晋安雄和爱之家,阿华和刘艳接连感叹恶有恶报。
  谢时依白天抽空回过几句,这会儿才有时间细看。
  阿华和刘艳皆表示要站出来,和她一致战线,也化为还击晋安雄的一柄利剑。
  私心的,谢时依不希望她们再自揭伤疤。
  她亲身经历,知道所有云淡风轻,自以为已经过去了的表面之下,掩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身心俱疲。
  更何况她们在晋安雄的魔爪下,受过的折磨远高于她,累累旧疤全是厚茧,撕扯起来太痛了。
  可她们坚持,谢时依只得应下。
  亲手推翻晋安雄,也是她们多年的夙愿。
  谢时依调整好工作,把阿华和刘艳的采访安排在下午。
  刘艳中午赶了一个应酬局,带着一身酒味,风风火火地赶来,一到就钻进了采访间。
  她这边录完,阿华也就到了。
  她戴着遮得严实的口罩,身后跟了一个人。
  谢时依和刘艳远远认出那人是陆方池,对望两眼,忍不住笑。
  阿华被她们打趣得脸热,回头瞪陆方池,怨怪道:“叫你不要跟来。”
  “我这不叫‘跟’,叫‘下来’,我就在楼上搬砖嘛。”陆方池有理有据地说。
  阿华不想搭理他,加快脚步走向谢时依,同她进了采访间。
  她的采访比刘艳更久,期间她迟疑了又迟疑,最终摘下口罩,面对镜头露出疤痕交错的下半张脸。
  她自然而然,大大方方地让镜头记录真实面目,犹豫纠结的反倒是谢时依。
  谢时依清楚她一直多爱漂亮,小时候一遇到有能够映现人影的事物,她总是第一个站过去。
  否则她自我毁容后,不会将口罩戴成了深入骨血的面具,多年摘不下来。
  “真的要摘口罩吗?”谢时依示意大壮按下暂停键,迟疑地问。
  阿华微弯唇角,潋滟无双的狐狸眼稍微向紧闭的房门侧了侧,浅声回:“我都不怕他看见了,还怕其他人吗?”
  谢时依明白这个“他”指的是陆方池。
  她便不再说什么。
  结束录制,出去时,外面何止刘艳和陆方池,还有云祈。
  他应当和陆方池所差无几,也是从祈风科技下来的,西服笔挺,鼻梁上还架有办公才爱戴的细边眼镜。
  不止谢时依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下来,就连陆方池都惊奇,出声问:“你不在楼上忙着给祈风创造价值,跑来这里干什么?”
  “只准你擅离职守?”云祈轻飘飘顶回去。
  陆方池瞥一眼近处的谢时依,又瞅向云祈,气得吹胡子瞪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憋闷感。
  云祈仿佛一点没有察觉,自顾自说:“大家这两天辛苦了,晚上我请。”
  他清淡的眸光扫过谢时依,着重强调:“都去。”
  陆方池震惊地瞪圆狗狗眼:“不是,你下来晃一圈也就算了,瞎请哪门子的客?谁需要你请了?”
  云祈回过视线,没好气地说:“你不去也行。”
  陆方池:“……”
  他怎么可能不去?
  他得盯紧某人,别犯蠢。
  不过他说的是:“阿华去,我肯定要去啊,我最近可在兼职她保镖。”
  谢时依本想拒绝,可对上云祈笃定坚决,不容置喙的眸光,抿抿唇,只说:“我先让他们把片子剪出来。”
  小陈和大壮配合得愈发顺畅,办事麻利,赶在下班之前剪好了片子,经过主编加急审核,在去吃饭的路上发出。
  七个人三辆车,无不刷动手机,关注最新动向。
  表彰大会上不雅视频当众流出,谢时依随即跟上的
  实名举报,两座大山力压之下,晋安雄和爱之家当天就大势已去。
  今天阿华和刘艳的再度揭露,又将热度炒上了一轮高潮,化为彻底压倒晋安雄的厚重雪花。
  警方已经发出公告,经过取证,晋安雄确实沾有累累罪恶,早前被谢时依爆出来的照片和视频里的男人也不是自首的老刘头,而是晋安雄,那个女孩身上的不明红痕是遭受侵犯的铁证。
  警方将对爱之家进行查封。
  大家刷着刷着,还刷到了云耀集团的发声。
  在世人眼中,这家上市公司是爱之家最大的资助方,事到如今,云耀集团也只认这个身份。
  集团声明表示对晋安雄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痛斥其恶心卑劣,将会追责到底。
  对此,谢时依溢出一声轻嗤,云海山素来会算计,清楚事到如今,晋安雄和爱之家毫无转圜余地,不可能再救,便急于割席,保全自身。
  如此的话,云海山肯定会想方设法控制事态。
  比如让晋安雄和爱之家的恶行到此为止,而不是深挖更为黑暗的拐卖、培养幼童、让他们以色换权换利。
  谢时依担忧刚浮出水面,坐在前面副驾驶上的云祈沉声开口:“手上沾了血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谢时依掀起眼帘,在中央后视镜中撞上他沉着冷肃的眼,听出弦外之音是他不会放任云海山粉饰太平。
  他说过,后面交给他。
  倏然间,谢时依联想到第一封送进邮箱的关键邮件,一些问话迫不及待要冲口而出。
  然而车上有司机,有小陈和大壮,她终是忍住了,只在镜子里面,对他点了点头。
  这场硬仗打到这里,已经算是心想事成,相当漂亮了。
  饱餐一顿后,刘艳还没尽兴,提议要去酒吧嗨。
  附近最大的酒吧就是“白天”。
  再一次走进,谢时依又见到了何淼,又被引去位置最好的卡座。
  台上的摇滚乐队嗨唱不休,全场人声鼎沸,群魔共舞。
  刘艳不可能在卡座坐得住,拽上小陈和大壮两个小的去舞池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