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过那些政策下行下去,就同水面上落下了一片叶子惊不起多少波澜。
  反倒是薛徵,在朝野上下,百官心中,立足了威望。
  皇帝庆幸废太子害人不成,反将这枚好用的棋子推到了自己手中,眼下,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位忠君爱国的大将军早就已经起了异心。
  程明簌盘算着薛徵什么时候会动手。
  理智上来说,薛徵确实很适合那个位置,情感上而言,程明簌又不希望他当皇帝,薛瑛本来就已经将大部分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当了皇帝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薛瑛此人极为嫌贫爱富,总惦记着要给自己找个可靠的靠山,到了那个时候,她岂不是真的一心都扑在薛徵身上了?
  程明簌不觉得薛瑛对薛徵有什么别的情感,但是他也讨厌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羁绊,程明簌完全融入不进去,他深知,要是发生什么事,自己绝对是被抛弃的那个。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混蛋。”
  入了秋,气候也开始转寒了,院中花草落败,显得有些凄凉。
  薛瑛让人将枯黄的草木除去,移植了不少品种迥异的菊花,院中又重新鲜艳起来。
  太后娘家有不少未曾成婚的女孩,几次三番地向薛家打探薛徵的婚事,薛徵已经二十有六了,家中连个侍妾都没有,可见为人洁身自好,再加上相貌清俊,立下不世之功,是不少大官眼里的东床快婿,只怕自己不抓紧抢,就被别人家捷足先登。
  “二姑娘,夫人唤您去花厅一趟。”
  侯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薛瑛正在剪花枝,闻言站起身,拍拍手,“我这就来了。”
  等她走到花厅,远远瞧见母亲坐在里面,侯夫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桌上的东西,薛瑛走近了,发现桌上摆着十几幅画像,上面画着的是不同的美人。
  她看了一眼,问道:“阿娘,这些是什么?”
  侯夫人笑容淡淡,“是太后派人送来的,京中未出嫁的贵女们的画像。”
  太后在先帝在时是贵妃,与废后姚氏一直不对付,六皇子登基后,奉生母李贵妃为皇太后。
  薛瑛翻了翻,这些都是家世好,在京中素有贤名的女孩,其中有两个都是太后娘家的侄女,混在其中,太后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薛瑛放下手,“自从哥哥回京后,想同侯府联姻的可真是都要排到嘉峪关了。”
  侯夫人掩唇轻笑,笑完又有些苦恼,“不知道要怎么向太后回话,你兄长……”
  她叹了声气,“我今早拿给他看,他都没扫一眼就说有事出去了。”
  侯府对子女的管教并不算严苛,至少薛瑛几乎等于放养,要什么给什么,所以才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而薛徵,自小也没让爹娘操心过,就婚姻一件事,侯夫人实在拿他没办法。
  “先前他总说,山河未定,不宜成亲,如今呢?”侯夫人无奈道:“边关战事已平,此事不成家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侯夫人抬起头,看向薛瑛,“瑛瑛,阿徵最疼你了,你说的话,他肯定听的。”
  她幽幽说道:“真不知道一个两个的想做什么,你姑姑前几日寄来的信上也在抱怨,说相野要守三年孝,等三年后都多大了?阿徵也是,你爹爹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大哥他都已经撒欢满院子跑了。”
  薛瑛脑海里浮现出薛徵傻兮兮满院子乱跑乱爬的画面。
  ……
  怪怪的呢。
  徐星涯父亲去世后,他带着母亲将棺椁护送回了祖地江州,依循要守三年孝期才能行婚嫁之事与任职。
  徐夫人偶尔与侯府通信,每次都避不开抱怨这件事。
  薛瑛知道母亲并不是个迂腐唠叨的女子,她希望薛徵早日成家,也是希望他能有个人陪伴,有了妻儿,便有了牵挂,不会在没命地在前线奔波。
  “知道了,等哥哥回来,我和他说。”
  “好。”
  侯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
  薛瑛发现母亲最近总喜欢看着她出神。
  也不说什么,就是爱看她,眼神柔柔的。
  薛瑛觉得母亲大概是先前被困在宫里,与家人分开太久了才这样。
  晌午后,薛徵终于回家,他刚忙完军中的政务,薛瑛迎上前,笑容明媚,声音如清泉一般,“哥哥回来了。”
  薛徵朝她笑了笑,面上冷峻的轮廓在看到她后缓和不少,“嗯,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薛瑛摇着扇子,“午膳和娘一起吃的芙蓉酒酿圆子,哥哥吃过了吗?厨房里还有,我叫人盛一碗过来。”
  “好。”
  薛徵侧身挥了挥手,采薇便让小丫鬟过去端了。
  “哥哥你累吗?”
  薛瑛凑上前,语气里满是关切,她以前找兄长的时候,在北大营附近逛过,那里不允许闲人随意靠近,薛瑛只能在远处晃悠,虽然隔得很远,但也能听见那里士兵操练的声音,听着就辛苦。
  “还好。”
  薛徵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声音温和:“我身上汗气重,不好闻,别熏着你。”
  他常年习武带兵,身上总带着一种清冽又略带压迫的气息,混合着汗意,但并不难闻。
  “没关系呀。”
  薛瑛将手帕递给他,“我已经叫人烧好水了,你是先去沐浴,还是先吃东西?”
  薛徵想了想,说:“先沐浴吧。”
  知道她讲究,薛徵担心自己身上不好闻,让她难受,哪怕他现在已经累得只想坐下来吃些东西,喝口水。
  薛瑛笑眯眯道:“我这就让他们打水来,哥哥,我前几日让绣坊给你做了两身新衣,你一会儿正好穿。”
  “好。”
  薛徵绕到后面去了,许久后才出来。
  薛瑛正坐在屋中看书,一只手慢慢地摇着团扇,书卷半掩在膝头,少女纤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淡影。
  她看得正认真,没注意薛徵走到身后停下。
  薛徵扫了两眼,目光顿住。
  薛瑛看的是《鹖冠子》,杂糅道法两家思想,书中多论治国军事,语言艰深,她以前最烦此类书,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不知道如今怎么有耐心拿着类文集打发时间。
  直到薛徵发现每一页都有小字注解,他眼睛眯了眯,有些讶然,冷不丁出声,“这是谁的字?”
  薛瑛吓了一跳,回头,发现哥哥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膝头的书上。
  “是子猗写的。”薛瑛如实回答,“他会写一遍注解再给我,我刚随手拿来打发时间的。”
  薛徵从她膝头将书拾了起来,翻一翻。
  程子猗的字很好看。
  锋利俊逸,字如其人。
  薛徵以前不是没有打听过他,他文采很好,学问也精,原本就是被刺桐县学举荐入京的,若没几分真才实学,如何能从一县人才中脱颖而出。
  这注解写得极好,详略有当,许多后人对古籍的注释往往过于失之偏颇,都是个人观点,不够公正,阅读时,容易被书写者的思路牵着走。
  程明簌写的小字,没有这些缺点,解释了引用的典故与出处,以及许多生僻字的意思,只有在实在深奥难以阅读的地方才解释了自己的观点。
  读起来不会费劲,薛瑛才愿意拿来看
  薛徵将书还给她,“倒是心细。”
  他走到一旁坐下,拿起汤匙吃东西。
  薛瑛往纸里夹了个书签,她不再看书了,而是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薛徵,目光如炬,直白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汤匙,“你想和我说什么?”
  薛瑛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和你说啊?”
  “你眼珠子转一转我都知道你憋的什么主意。”薛徵语气无奈,从小妹妹就是这个样子,心里藏不住事,想什么东西都表现在脸上,薛徵见她一脸纠结,好像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薛瑛嘿嘿一笑,坐正了,斟酌一会儿,问道:“哥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薛徵目光一顿,“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薛瑛确实好奇,一半是替母亲打探消息,另一半是她真的很好奇,像兄长这样清清冷冷,性洁如月之人,若是喜欢上一个女子该是什么模样。
  他也会像那些书生一样,念那种矫情的情诗,羞答答地不敢和喜欢的人牵手吗?
  薛徵看向她,“你别在心里想一些有的没的。”
  薛瑛一惊,“这你也能看出来?”
  “嗯。”
  “那你有吗?”
  薛徵说:“没有。”
  “真的没有?”薛瑛有些不相信,她经常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她看到更好看的转头就能将上一个忘得一干二净。
  “真的。”
  薛徵抬起头,直视她,“喜欢或爱慕一人,是极郑重之事,夫妻结发,相伴一生,必要寻一个真正契合、彼此倾心之人。若只是为了绵延子嗣,便随意寻个人将就度日。”他顿了顿,语气更显肃然,“实在不公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