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丫鬟将已经整理好的床榻又翻了一遍,都没看见薛瑛的话本。
  薛瑛又气又急,忍不住道:“都怪程明簌。”
  遇事不决,反正都骂他就对了。
  “对了,昨日不是还买了两本吗?”
  她忽然想起来,在书肆里,她说要看话本,程明簌去挑了两本,一起找掌柜付的钱。
  采薇想起来,“是是是,奴婢看见姑爷今早走之前将那两本书放在柜子里了,还叮嘱奴婢,要是姑娘醒了要看书,就拿出来给您。”
  她说完就去找,采薇没读过书,不认识字,等递到薛瑛面前,她接过一看,《孙子兵法》,《战国策》。
  薛瑛:“……”
  这是什么意思,变相骂她笨,叫她好好看些长脑子的书吗?
  轮得着他说教了,薛瑛咬牙切齿,一把将两本书扔出去。
  *
  再过几日就是惊蛰,西北的战事打得如火如荼,最近才有稍微缓和的迹象。
  “这些都是朝廷的信件。”
  副将捧着一堆插着翎羽的信,朝廷没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催促边境的战事快点结束,然而仗哪里是说能打完就能打完的。
  “万寿节就要到了。”李副将将信都放在薛徵面前,“我们要的军需怕是没戏了。”
  驻军想要一批物资,去信几次,朝廷都没有回应,也是,若将钱全都用在这些事上,国库空了,陛下的万寿节还怎么办?
  前阵子忙得脚不着地,关内关外许多驿站都关了,通信不如往日及时。
  一对乱七八糟的家书被搁置在一旁,李副将今日才想起来,“对了,大帅,这封信好像是给你的,先前夹在这堆纸里遗漏了。”
  薛徵伸手接过,他一只手臂缠着绷带,动都不能动,还是李副将帮他将信拆开的。
  只低头看了一眼,薛徵的脸色就变了。
  李副将以为是出了什么时,神情也变得严肃,“怎么了,大帅?”
  薛徵目光凝在泛黄的信纸上,它似乎已经送来许久,只是被小兵遗落,眼下才送到薛徵面前。
  是他留在京师的亲信写的,临走前,薛徵叮嘱他,要是二小姐有任何事都要立即给他写信。
  但是薛徵没有看到,等他拆开时,已经过去一个月。
  李副将背紧绷着,已经做好了立刻出战的准备。
  许久,薛徵才缓缓放下信纸,喃喃道:“我妹妹嫁人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坏人。”
  李副将一听愣住了,大帅的妹妹,就那个花似的二小姐?
  那真是个瓷器一般娇柔脆弱的姑娘,薛徵刚去军营的时候,李副将见过她一次。
  那时她才十岁,薛徵即将随军出征的时候,队伍行到城门外,路边站着个小丫头,漂亮得像是年画娃娃,一张脸哭得通红,被嬷嬷牵着,身形纤细孱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连哭声都很小,只有队伍路过时,她才大声叫了句“哥哥”。
  嗓音哽咽,虽然叫得大声,但被马蹄踏过的动静覆盖,没有人注意到,薛徵也不知道是怎么听见的,策马上前,到当时的主帅面前请罪,离开队伍去哄妹妹。
  十七岁的薛徵风华正茂,刚刚考中进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满京城有女儿的达官贵人都等着榜下捉婿,武宁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他却在风头最盛的时候,辞了在翰林院的官,转头去了军营。
  这般离经叛道,属实将所有人吓了一跳,武宁侯为此还气病了,却没有撼动他的决心。
  薛徵一向有主见,决定好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大军不会等人,薛徵停下来的时候,队伍继续行进,他驱马到路边,翻身下来,薛瑛抬头看着他,眼尾红通通的,满脸都是泪,“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走……”
  “别哭啊。”薛徵弯腰给她擦眼泪,“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一开口,薛瑛哭得更凶,整张脸都花了,胸口一颤一颤,薛徵一边给她顺背,一边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挂在他的腰上。
  一旁的嬷嬷说:“二小姐昨日去求的。”
  她说话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奴婢们准备了人抬轿子,二小姐不愿意坐。”
  薛瑛是自己爬上山去庙里求的平安符,她一向体弱,走几步就喘,要人背,只有这次,花了一整日,从早到晚,爬到山上给即将出征的兄长求平安,一句累都没喊过。
  今日她的腿都疼得走不了路了,连上马车都是让嬷嬷背上去的。
  素来镇定的薛徵竟然红了眼眶,将那符叠好,压在衣襟下,妥帖放置在心口的位置,轻声道:“我贴身带着,心里便会一直记着,家里有妹妹在等我,一定要平安回去。”
  薛瑛点点头,看着他重新牵起马儿,薛徵勒了勒缰绳,回头看她。
  妹妹仰着脸,下意识跟着他的马走了几步。
  他开口,语调柔和:“快回去吧,路口风大。”
  薛瑛不想让他担心,一步三回头,坐上马车,趴在窗口看着他骑马远去。
  李副将记得,回到军营,薛徵就因为随军途中离队挨了三十军棍。
  原来已经七年过去,那个娇娇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嫁人了。
  握着信的薛徵失神许久,没想到自己离家两个月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信上说,二小姐落水被外男所救,若只是在家中也罢,偏偏当日府上都是宾客,太多人看见,二小姐名声受损,要么削发为尼,要么嫁人,武宁侯没有办法,这才为她与救人的男子定下婚事。
  而那个外男,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弟弟,程明簌。
  薛徵呆坐在帐子里,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他才只是离家两个月而已。
  偏偏他现在还不能走开,若能立刻回京,他现在就要拉着两人签了和离书。
  这不是胡闹吗?名声哪有那么重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亲,对两个人都是折磨。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换子一事纠葛,根本不是彼此的良配。
  薛徵蹙着眉,神情凝重,只怪自己误了时辰,若第一时间看到这封信,他定要连夜派人回去阻止这亲事。
  若他们二人彼此无意,这婚姻与枷锁没有区别,不能因为所谓的名誉,而做出如此断送一生的草率决定,这样是害了两个人。
  李副将不知其中利害,只一个劲地贺喜,“恭喜大帅,恭喜二小姐寻到如意郎君,不是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到二小姐那样的天姿国色?”
  他奉承完,没见他的顶头长官露出笑容,反而因为这几句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完了,马屁拍错了,咋滴啦,薛小侯爷的妹妹是嫁和尚了还是嫁太监了,脸色这么差。
  薛徵沉着脸,“你先出去。”
  李副将预事不妙,怕继续留在帅帐里惹人嫌弃,赶紧退下。
  薛徵面前摊着新的信纸,他拿起笔,迅速写下几行字,望父母收到信后,立刻安排两人和离,切勿误人一生,外头的风言风语,自有他来解决,不必担忧。
  阿瑛名声受损不要紧,他会打胜仗,用军功为她换一个称心如意的好亲事,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
  过几日就是惊蛰了,这两日,侯夫人叫下人将府中各个院子的被褥衣物全都捧出来晾晒,拍一拍除秽迎新。
  程明簌回到家时,几个嬷嬷刚将院落打扫干净,小径上的石子几乎都能反光,偏偏院中的空地上扔着两本书,显眼得很,一本《孙子兵法》,一本《战国策》,丢在那么明显的位置,打扫时不至于看不到,明显就是有人特意叮嘱,摆在这儿给他看的。
  他今日看书看得有些晚,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侯府的主子们都已经吃完饭,推开门的时候,薛瑛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
  她卸了发髻,丝绸般光滑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背后,程明簌走过去,停在她身后,问道:“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薛瑛只顾着往自己头发上擦香膏,随口说道:“没有啊。”
  程明簌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为什么不看?”
  薛瑛侧对着他,目光注视面前的铜镜,她的妆台上摆满了东西,发簪珠钗装了好几盒子,那些颜色各异的胭脂堆了许多,也不知道她用不用得过来。
  从刚刚进来开始,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坐到她身边时,那股香味愈加浓厚,随着她抬手梳头的动作,盈盈在屋中散开。
  “不想看。”薛瑛咕哝:“我不喜欢看这些书,我看不懂。”
  “怎么就看不懂了。”程明簌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很难的书吗?
  “侯府不教你读书识字?”
  他见她只顾着臭美,上手将铜镜掰过来,她只能扭头回答他的问题。
  “教啊。”薛瑛有些不悦,又将镜子挪回来对着自己,给头发抹完香膏,用梳子梳一梳,再往脸上涂东西,“可是我又不需要学这些,我爹娘说了,学了没用,况且,我又不要打仗,我干嘛要学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