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压着声音,忍不住咒骂,打算去前厅找谢家要说法。
  程明簌不用问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谢家可不会给你说法。”
  “什么意思?”
  “谢九是谢家的人,就算做出丑事,他也姓谢,事情传出去,谢家的脸面不要了?最后这件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你告诉别人他想要非礼你,闹大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被非礼,你的名声都会有损。”
  外人哪里会管真相如何,一定觉得薛瑛被谢九怎么样了,他们最乐忠于编排这样的故事。
  “那、那怎么办?”
  薛瑛觉得真是憋屈,竟然不能算账。
  程明簌神情淡淡,“呆在这儿。”
  说完上前,“谢兄。”
  正在寻人的谢九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叔父最近很喜欢的一个学生。
  “我刚刚看到你好像在找什么,有东西丢了?”
  谢九有些心虚,只好找借口,说是扳指掉了。
  “我帮你找。”
  程明簌说,谢九面露为难,焦急地在亭子四周寻找,人呢,莫不是逃跑的时候掉水里了?
  他探头想去看水面,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按住,程明簌用了狠力,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摁进水中。
  谢九拼命挣扎,满脸惊恐,想不通那个姓程的学生为什么突然想害他。
  薛瑛瞪大眼睛,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程明簌神情很冷,嘴角毫无起伏,做这种坏事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有谢九挣扎的时候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用了更大的力,将人死死按入水中,没多久,谢九就不动了。
  程明簌松开手,谢九重重落入池里,一圈又一圈涟漪荡开。
  他像没事人一样,在边上看了几息,直到谢九缓缓沉底,才侧目看向躲在角落的薛瑛。
  她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腿都在抖,刚刚那张哭花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程明簌慢慢走过去,薛瑛吓得两眼一黑,连爬起来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用的腿,快站起来啊!
  程明簌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
  “薛姑娘。”他说:“斩草除根,就要做成这样,你自己不学着聪明一点,就会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薛瑛强撑着没倒下,难得没有跟程明簌顶嘴,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程明簌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如朗月般清润温和,可是薛瑛只觉得不寒而栗,怕他下一刻就要掐自己脖子。
  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和他作对了,他怎么能做到杀人后还没事人一样面对她,薛瑛目睹了这一幕,怕他会找自己灭口。
  程明簌扶起她后就收回手,他走出去几步,没多久,将一直在寻找薛瑛的采薇领了过来。
  “姑、姑娘……”采薇不敢高声说话,只是去端个茶的功夫,她家姑娘就丢了,她更不敢光明正大地找,怕出了什么事,将别人都吸引过来,正焦头烂额时,被程郎君喊住,采薇当即就吓得以为自家小姐已经没了。
  然而程郎君领着她过来,对她说:“看好你家小姐,带她去偏房换身干净的衣服,别人问起来,就说她不小心打翻茶水,下去换衣服了,没有来过这里,听懂了吗?”
  采薇讷讷点头,“听、听懂了。”
  程明簌又看了一眼薛瑛,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走了,薛瑛才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被采薇架着进了偏房。
  赏菊会的后半程,薛瑛已经没有心思再坐着,她还碰到过程明簌,他和他的同窗在一起,喝茶对诗,笑容和煦,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薛瑛的梦一样。
  到了傍晚,有下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谢舒脸色突然一变。
  薛瑛咬了咬舌尖,镇定地问:“阿舒姐姐,怎么了?”
  谢舒小声地回答:“我有一个堂兄……好像溺水了。”
  “啊?”
  赏菊会匆匆结束了,薛瑛心事重重坐马车回家,没多久就传出消息,说谢家九郎醉酒失足,跌入池中溺亡了。
  薛瑛问采薇,“外面没传别的什么?只说醉酒溺亡?没人怀疑他不是自己跌下去的吗?”
  采薇点头,“没有,姑娘。”
  薛瑛绞着手帕,心想,程明簌杀谢九时,竟然观察过四周,确认不会被人看到才动手,那样焦急的时刻,他竟然也能考虑到这么多,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可怕,太可怕了!得罪此人,下场注定凄惨!
  她叫人将当日一开始在谢府穿的衣裙烧了,“烧干净,一丝痕迹都不要留下。”
  薛瑛心里怦怦跳,总觉得心神不宁。
  赏菊会结束后几天,薛瑛出门买东西,刚下马车就被一蓬头垢面的老妇抓住。
  “你干嘛!”
  她的新裙子都被刮花了,老妇手劲极大,抓得她脚踝生疼。
  采薇上前想将老妇人拉开,她却抬起头,抓着薛瑛说:“二小姐……老妇,是当年接生您的稳婆。”
  薛瑛顿时石化在原地,让下人将她拖开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十七年前,侯府的女仆,伙同稳婆,换了建安公主刚出世的孩子,女仆已死,剩下的知情人,就是这个拿了钱跑路的稳婆。
  第18章 第十八章封口费。
  她看上去很狼狈,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拐杖,发髻杂乱,脸上满是深深的沟壑,那双枯槁一般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像是镣铐,薛瑛怎么都挣脱不开。
  从被这人拉住的一瞬间开始,薛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嗫嚅,好半晌都没法发出声音。
  下人想要将老妇人拉开,她口中念念有词,胡乱地说着话,薛瑛头皮发麻,抬了下手,两个小厮将老妇人放下。
  采薇不解地看向她,“姑娘?”
  她侧目,身旁的少女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嘴角无意识地动了动,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宛若石化,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沙哑,“采薇,将她带到后面的巷子里,让人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过来。”
  她语气认真,如临大敌,采薇头皮发麻,“是……”
  采薇立刻转身,让两个小厮到巷子口守着,她则带着老妇人到角落。
  薛瑛深呼吸几下,终于鼓足勇气,看向那个老妇人,“你找我想做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皱纹,模样看着很可怜,开口的声音苍老粗粝,“瞧二小姐的模样,似乎已经知晓当年之事?”
  “什么事?”薛瑛装不知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在这里拐弯抹角的。”
  “那老奴就直说了。”老妇人擦了擦汗,“五百两,老奴可以保证,那件事情永远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五百两?”
  薛瑛声音提了提,“只要钱?”
  “是……只要钱,二小姐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区区五百两应当算不了什么。”老妇人看着她,说:“当年两位贵人都是我接生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十七年前的雨夜都发生过什么。”
  薛瑛胸腔起伏,咬牙切齿,“你敢威胁我?”
  她最恨被人威胁,哪怕只是五百两,她不是掏不出来。
  看着薛瑛愠怒的样子,老妇人本能性地害怕,肩膀缩了缩,畏手畏脚,小声说:“老奴不敢……”
  她说完,垂下目光,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似的,浑浊苍老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活物的迹象,“其实原本老奴也不想来打扰二小姐的,奈何我那儿子实在不争气,在外面欠了赌债,家中砸锅卖铁,就连我那可怜的儿媳都被抵押还债了,实在是走途无路,这才找到二小姐这里……老奴只要五百两,还了赌债就好,以后决计不会再来打扰二小姐,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
  薛瑛袖中的双手握紧了,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接生婆会找到她面前,老妇人与她的生母是共犯,一起策划了那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调换了两个人的人生,生母已经死了,程明簌手里还握着信物与遗书,薛瑛拿他没有办法,如今又有一个稳婆用那个秘密来威胁她。
  薛瑛闭了闭眼,缓缓吐息,“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没有……”老奴凄凄哀哀地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好,五百两银子,我拿给你,你以后不可以再来找我。”
  薛瑛看着她,说道,神情严肃。
  老妇人脸上露出喜色,几乎要给她磕头。
  薛瑛吩咐采薇回侯府取五百两银票出来,她将装着银票的荷包递给老妇人,“以后你不可以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
  “是……多谢二小姐。”
  老妇人连连点头,佝偻着腰,将银票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塞在包袱最里层,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
  薛瑛全身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空,脚下晃了晃,身体摇摇欲坠。
  “姑娘!”
  采薇赶忙上前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