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课业还丢在那儿,齐韫打算回去写完,然而刚转过身,后面便响起一个有些气愤的声音,“齐韫!”
  他垂落的目光突然抬起,回头。
  少女弯着腰,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我等你好久!”
  薛瑛等得烦了,自己爬上来,不过她实在走不了几步就累,她倒也没有疯癫到为了一颗赌石把自己累死在半山腰上,只是觉得齐韫奇货可居,不舍得现在就放弃。
  “你……”
  齐韫的脸上难得出现这样生动的神色,很不常见,他怔愣,茫然,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走到薛瑛身前。
  “你怎么……”
  “你今日怎么不下山?”
  薛瑛生气地问,她就爱乱发脾气,反正怎么都是别人的错,“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晒死了!我又累又渴!”
  她恼怒极了,脸皮晒得通红,鬓发都被汗打湿,睫毛上坠着汗珠,她每次说话时都颤颤巍巍的,引得人想伸手替她擦去。
  齐韫低头看着她,任她发脾气,怒气冲冲地指责。
  还以为她不来了,连续几日失望落空,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心里的失落做不了假。
  铮的一声,就像有什么弦突然断了。
  “对不起。”
  齐韫低声道。
  薛瑛不满地撇了撇嘴,见他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
  “算啦,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下次准时些,我不喜欢等人。”
  薛瑛颐指气使,叮嘱道。
  “嗯。”
  薛瑛用衣袖罩着头顶,走下石阶。
  齐韫忍不住去看她生气的侧脸,可是她很好哄,过一会儿,紧绷的嘴角就松懈下来了。
  齐韫像先前那样,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给她买冰糖水喝。
  薛瑛见了,赶忙站起来,“不要,我不喝!”
  齐韫准备递钱的动作顿住,看向她。
  薛瑛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对他小声道:“我甜食吃多啦,前段日子牙疼得厉害,大夫说了不准我再吃这样甜的东西,所以我才许久没来找你的,你不用给我买糖水。”
  齐韫听了,收回手,“牙疼?”
  薛瑛连连点头,做出苦恼的表情。她不好告诉他,她是因为喝他买的糖水上吐下泻,大夫说她是吃了脏东西,叮嘱她不能再碰,这样说,别人肯定会伤心。
  牙疼是很难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难怪半个月不见,她的脸又小了许多,下颌尖尖的。
  原来她不来,是因为牙疼,不是失去兴趣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我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你……
  “那你喝水吗?”
  齐韫看着她汗津津的脸,“只是山上的泉水,没有味道的。”
  薛瑛想了想,点点头,她真的有些渴了,如果是清泉的话,应该不会脏,可她还是有点害怕,于是叮嘱齐韫,“我只喝烧开的。”
  “嗯。”齐韫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坐在那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将自己最外层的襕衫解下,翻出里子,叠好,铺在石头上。
  “噢。”
  薛瑛慢吞吞走过去,坐在他的衣服上。
  齐韫离开了,没多久又下来,大汗淋漓,将干净的水袋递给她。
  她很金贵,水要喝清冽的泉水,就连擦汗的巾帕也要丝绸的,齐韫没有,他只有粗布手帕,没有那么细腻,薛瑛勉为其难地接过,用它擦了擦汗。
  齐韫的手帕上满是淡淡的皂荚香,很好闻,可是料子不大好,大抵是做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洗得虽然干干净净,但擦脸的时候有些硬。
  她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用手帕擦过汗的地方都红了。
  齐韫低头看着她的样子,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没说。
  薛瑛坐了一会儿,仰头看向他,“你今日不去镇上给那些人写信读信吗?”
  齐韫本来是要去的,但是太热了,她肯定要跟着,一定会晒得难受。
  他摇摇头。
  “那你今日要做什么?”
  齐韫说:“看书,写课业。”
  “哦。”薛瑛低低道:“我能坐在旁边看你写吗?”
  齐韫下意识想拒绝,只是她殷殷切切地看他,若说了不好的话,大概又会露出那样伤心的神情。
  他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
  薛瑛嘿嘿一笑,腿也不痛了,跟在他身后,有齐韫站在前面遮太阳就一点也不晒了。
  她不爱走路,只喜欢躺着,在家里也都是瘫在美人榻上,歪歪扭扭地倚着看话本,身边摆满果盘零嘴,阳光有些刺眼,走久了头就发晕,薛瑛脚下晃了晃,为了稳住身形,手下意识伸向前,抓住齐韫垂在身侧的左手,站稳。
  齐韫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僵了一下,扭头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薛瑛神色如常,说:“刚刚差点踩空了,没事,继续走吧。”
  等齐韫转回去,她回忆起刚刚抓住他时的触感,齐韫好像,少了两根手指……
  书院里人来人往,齐韫找了个僻静阴凉的地方坐下,是薛瑛第一次和徐星涯来松源山迷路时遇到他的地方。
  竹林里有张石桌,齐韫就坐在石桌边看书写字,薛瑛在一旁,叽叽喳喳地问他话。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上次问你,你都不理我。”
  “你以后能当大官吗?明年春闱你可不可以考状元?”
  “我很有钱的,我家里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我就想找个入赘的,我养着他,男人穷一点没关系,但要知道上进,知道伺候我就行。”
  “我家里什么情况你都知道的,我爹娘人很好的,我还有个哥哥,也很好,要是谁入赘到我家,都不用侍奉岳父岳母,是不是很好?”
  有她在旁边说话,齐韫没法静下心来写字,她说了许多,说得都口渴了,齐韫只是给她递煮好的泉水喝,但是并不搭她的话。
  薛瑛一个人说了半天,他都没个回应,一气之下拂开他面前的书,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与她对视,薛瑛直言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在暗示你吗?我喜欢你,想招你为婿,你入赘我们薛家,保你衣食无忧,就是你得好好读书,当上大官。”
  笨死了,她都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换做别人,早就和她山盟海誓,甚至发毒誓,要是自己不高中,就天打雷劈,可他居然一点回应也没有。
  齐韫惊讶于她大胆的行径,少女的手触感柔软,衣袖盈香,齐韫愣住了,站在面前的薛瑛怒视着他,她装了好几日的贤良淑德,如今终于张牙舞爪起来。
  这个才是真实的她吧,没有那么温婉,霸道娇纵,说一不二。
  薛瑛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问:“齐韫,你喜不喜欢我呀?你娶我,好不好?”
  她声音很软,手有些凉,可握着他时又不容挣脱,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含羞带怯,眼神热烈又直白,躲也躲不开。
  “我……”
  掌下的肌肤触感软糯,齐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刚张口,前方就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齐含章!”
  徐星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脸盛怒,双眸里几乎折射出杀意,他大步冲了过来,一言不发,“嘭”地挥拳向齐韫砸去,齐韫躲闪不及,后背重重撞向身后的柱子,束发也乱了。
  这变故来得突然,薛瑛都惊了,徐星涯冲上去一把抓住齐韫的衣领,怒骂道:“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东西,你敢勾引我表妹,狐狸精,老子弄死你!”
  两个人就这么突然扭打起来,实际上是徐星涯单方面发疯,齐韫人很清瘦,比不过金枝玉叶的纨绔少爷,很快脸上就青了一片。
  “徐星涯你干什么!”
  薛瑛回过神,赶紧冲上去拉徐星涯的胳膊,“你住手,不要再打了!”
  他拳拳往齐韫脸上招呼,那张很得薛瑛喜欢的脸变得又青又紫,齐韫的嘴角都渗出血,徐星涯气疯了,他听人说表妹经常来松源山,今日还来书院了,徐星涯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心里美得不行,兴冲冲来寻她,可是同窗却说,她是与齐韫一起的,徐星涯一打听,才知道两个人早就私下里见过许多面,薛瑛每次对家人说来见表哥,根本就是个幌子!
  他一路跑到竹林,远远一看,两个人的身体都快贴到一起了,一个低着头,一个仰头,那模样就像是要亲上。
  这个狐狸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什么家世,也敢肖想薛瑛,徐星涯恶狠狠地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
  齐韫眼前有些花,薛瑛跑过来,拉住徐星涯的手,急道:“徐星涯,你再这样,你就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混乱中,她手上的镯子滑落,摔碎在地,薛瑛没有注意到。
  徐星涯这才冷静下来,气得胸腔都在起伏,惊讶于她这般胳膊肘往外拐,薛瑛扑过去查看齐韫的状况,他嘴角都是血,脸也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