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说的云淡风轻,顾渊眼尖心细,看见了青瓷盏口,微微裂开的细纹路。
  顾渊闭了闭眼,准备再次请罪,顾衍手中把玩着空杯盏,轻声道:“阿渊。”
  “你带回来的三千玄甲军,和宫中禁军比,如何?”
  顾渊忽地一怔,认真思忖后,道:“若论战力,自然是玄甲军无敌。但宫中层层城墙,禁军熟悉皇城地形,真打起来……不好说。”
  第30章 第30章权倾朝野顾太傅
  闻言,顾衍眸中闪过一缕可惜的黯色,并未言语。
  顾渊面露凝重,“兄长,可是东宫有何变动?”
  现下太子日渐勤勉,面上待太傅毕恭毕敬,私下却时常接触旁的官员,有羽翼渐丰,急于摆脱掌控之意。
  甚至顾渊也收到过太子的邀约,顾渊对兄长言听计,并未理会。
  在顾渊心里,最大逆不道的莫过于替太子夺位,但如今的形势,恐怕将来太子登基,未必会念靖渊侯府的好。
  “没什么。”
  顾衍淡道:“作为主帅,你多去军营操练,勿要懈怠。”
  他要做的事,行将踏错一步便是尸骨无存。须万无一失。顾衍压下那一瞬间心头的妄念,抬眸看向顾渊。
  “阿渊,你看中了哪家闺秀?明武和明松大了,院中无主母操持,对孩子们不好。”
  顾渊心中一紧,上回兄长叫他娶妻,他借公务拖延数日,兄长不提,他便自欺欺人地以为过去了。
  兄长言必有中,从不说废话。
  他闷声道:“我院里那两个妾,尚可得用。”
  明武和明松是两个妾室为他生的儿子,从前老夫人还会催他娶妻,随着两个儿子渐渐长大,皆是少年俊杰,老夫人也不再提。他后院清清静静,甚好。
  顾衍不赞同地摇头,“到底是妾室,名不正、言不顺。当从高门大户中择一好女为妇,为你操持家务。”
  顾渊想了想,哂笑,“那些小闺秀,和明薇一般大,我这把年纪,实在不好糟蹋人家小姑娘。”
  顾衍淡道:“能嫁进侯府是她们的福气,吾弟品貌具佳,还委屈了她们不成?”
  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心思,顾衍打定主意要顾渊娶妻。但又不愿意委屈他,随随便便娶一个。他的弟弟,自然配得上身家清白、年轻貌美的高门贵女。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母亲年迈,先叫你长嫂给你掌掌眼,不急,慢慢挑。”
  顾衍一锤定音,老侯爷死的早,在顾渊这里长兄如父。他颔首道:“全凭兄长做主。”
  ……
  顾渊走后,顾衍双腿交叠,随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抽出桌案上来自扬州的密信。
  照旧是女人间的扯头花,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他把密信折起来,颇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来人——”
  他吩咐道:“本侯的岳家近几日入京,去城外候着,别叫不长眼的冲撞了。”
  他原计划颜家走水路进京,谁料一大家子,连寡居的女儿都来了,老弱妇孺皆有,只能走陆路,比水路慢些。近来春闱,城门排查严格,倘若不去接应,恐怕又得耽搁几日。
  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一切等颜家人入京,再做打算。
  ***
  顾太傅言出必践,上回答应颜雪蕊陪她游山玩水,被皇帝打乱计划。他索性又告假一日,和原有的休沐日连起来,一共凑齐三天,两人在山里住两晚,暂且远离京城的喧嚣。
  夫妻俩出行一趟,十分繁琐。
  顾衍好说,带上换洗的衣物冠带和折子、案牍即可,即使告假,他也不能从繁忙的公务中完全抽开身。
  颜雪蕊这边便麻烦多了,因要在山里过夜,碧荷提前一天收拾行李,分门别类,上面用笺纸工整地写道:沐浴香汤、寝具熏香,绸罗襦裙,胭脂水粉、珠钗步摇、饮食器物……
  零零碎碎,整理出数十个箱笼木匣,装满两大马车。还有跟着伺候的三十多个丫鬟,百余名侍卫,队伍在京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绵延数里,引入侧目。
  状元楼坐落在朱雀大街中央,因取名“状元”二字,深得进京赶考的学子们青睐。浩浩荡荡的排场自然引起了春闱学子的注意,纷纷停下手边的杯箸,凭栏观望。
  一身形高瘦的青衣学子叹道:“嚯,这般豪横,不知是哪家权贵。”
  有人回:“俗话说的好,京都城楼上一块板砖砸下来,能砸死三个七品芝麻官。郭兄何必一惊一乍。”
  “哟,那郭某确实不如张兄见多识广。张兄倒是说说,楼下这些扈从,是哪个七品芝麻官?”
  “郭从嘉,你听得懂人言否?”
  “张翼,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
  郭张两名学子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剑拔弩张间,另一人连忙从中调停。
  “两位兄台冷静,大家同窗一场,日后更有可能成为同僚,何必闹得这般难看。”
  “消消气,两位都消消气。”
  春闱在即,谁也不想因斗殴滋事被抓到刑部大牢,郭从嘉冷哼一声,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
  另一个名唤张翼的学子一张圆脸,身形矮胖,一派富贵相。
  他气急,“你还不和我一般见识?你个乡巴佬,楼下那是当朝顾太傅的仪仗,那么大一个‘顾’字,你眼瞎了!”
  “哦,像你这等小门小户出身,想必不知道顾太傅是何许人也。”
  “我告诉你,那是当今太子的老师,其门生遍布朝堂,更是本次春闱的主考官。”
  “连顾太傅都不认识,还想金榜提名?你把你那箱酸书翻烂了,也是名落孙山的命!”
  说罢,张翼趾高气扬地离开,郭从嘉一张俊秀的脸气得通红,方才劝和那人把他拉到一边,道:“郭兄消消气,那等富贵人家,咱不值当和他硬碰硬。”
  郭从嘉扫视一眼眼前人,他身量中等,面容普通,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衫,眼看比他还要拮据。
  他狐疑道:“兄台是何方人氏,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一起赶考的学子,就算不互通姓名,也能认个脸熟。
  “我姓常,单名一个戚字。说来惭愧,我家中清贫,住不起状元楼,只能进来混口茶吃。”
  ……
  郭从嘉虽不是出身富贵锦绣,但郭家是当地乡绅,祖上也曾出过名臣,如今没落了而已。他学识好,好广结良朋,为人讲义气,在一同赶考的学子中很有名望。
  如今碰到更落魄的常戚,方才还帮他解围,当即要慷慨解囊,常戚拒而不受,问:“郭兄……和方才那位张兄,似乎早有嫌隙?”
  郭从嘉冷哼一声,那姓张的仗着兜里有几个子儿,看不起他们这些身穿布衣的普通学子,他同样看不惯这些膏梁纨绔,恰好他们同路,一路上结下不少梁子。
  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日夜勤勉,夜晚快把眼睛熬瞎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等春闱后,名次出来,好好叫张翼看看,究竟是念书有用,还是他家那几个臭钱有用。
  常戚听后,犹犹豫豫道:“郭兄,其实……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支支吾吾半天,在郭从嘉的再三追问下,晦涩道:“念书是念书,春闱是春闱,念书好,不一定能取得好名次,面见圣上,成为天子门生。”
  “有银子却能。”
  “方才过去那个……”
  郭从嘉皱眉,“顾太傅?”
  “对!”
  常戚问,“你观之,觉得顾太傅的扈仗如何?”
  郭从嘉想了想,道:“奢靡煊赫。”
  “你再观之,顾太傅在朝中地位如何?”
  “权倾朝野。”
  “唉,就是这么说!”
  常戚眼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近几年春闱,顾太傅充当主考官,十之八九。”
  “倘若要想春闱得中,很好办,提前准备好*万两黄金,去顾府‘拜山头’,必然金榜有名。”
  郭从嘉大惊,“竟有此事!”
  “春闱大事,朝廷竟不管吗?”
  “而且……顾太傅虽是主考官,我朝阅卷采用誊抄法和糊名法,多位大学士一同批阅,怎会叫人一手遮天?”
  郭从嘉当然不相信,在所有学子心中,春闱是心中圣地,不容玷污。常戚摆摆手,笑道:“何必这么麻烦,郭兄,你好好想想,他是主考官啊。”
  “考什么,就是他顾太傅一句话的事。”
  “我看那张翼一派胸有成竹,说不定早就去顾府拜过山头,拿到试题了。只是可怜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学子,平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可悲,可叹!”
  常戚言语愤慨,说罢,又急忙看看四周,道:“郭兄,我看你是个仁义之人,这才敢把掉脑袋的大事给你说。你就当我喝醉了,胡言乱语罢。”
  “况且前三甲加起来共几百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厚的家底儿,你我奋起勤勉,兴许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