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顾衍嗤笑一声,放开她,指节轻敲桌案,“沏茶。”
  颜雪蕊起身,拎起圆肚紫砂壶倒了一盏茶水,双手托起杯盏高高举起,她身段窈窕纤细,又因为生育过,有种成□□人的风韵。
  顾衍倒没有为难她,痛快喝了这盏茶。颜雪蕊口味偏甜,她这里的茶水是味甘的碧螺春和白毫银针,顾衍口味偏重,喜欢浓一些的大红袍,或者太平猴魁。两人喝不到一起去。
  今日这杯白毫银针,他喝得没有丝毫勉强。
  古有隐士梁鸿和妻子相敬如宾,每次用餐时,其妻将食盘举得和眉毛一样高,是以有“举案齐眉”的说法,表示夫妻恩爱。
  他们夫妻恩爱了二十年,前些天那些破事,只是她一时想岔了。他并不觉得算什么龃龉。
  顾衍通体舒坦,这事儿彻底翻篇。他起身扶她坐下,道:“你日日闷在家中,难免心生倦怠,我明日告个假,陪你去京郊的山里走走,透透气。”
  在顾衍心里,既然她方才已经“认错赔罪”了,有来有往,他也该叫她高兴高兴。
  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套准则,颜雪蕊不能违背他的准则,但两人夫妻多年,她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不必了,侯爷日理万机,为朝分忧——”
  她正要拒绝,顾衍慢悠悠道:“正好,去看看明薇。”
  颜雪蕊一顿,到嘴边的拒绝之语,又说不出来了。
  “安心,一切有我。”
  顾衍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白鹭山书院才仕云集,乃春闱取仕之要津,我为主考,往观之亦合乎情理。”
  颜雪蕊神情犹豫,这个甜枣诱惑力太大,让她无法拒绝。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明薇,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她怕她想不开。
  思虑片刻后,她垂下浓密的眼睫,轻声道:“全凭侯爷吩咐。”
  顾衍的眉宇间一扫这阵子的沉郁,语气也更加温和,宽慰道:“明薇虽任性些,大事大非上她分得清,莫慌。”
  他都已经和明薇说清楚了是非利害,他顾衍的女儿,心气儿高,君既无心我便休,不是死皮赖脸纠缠之人。
  颜雪蕊轻轻摇头,婆母端方明理,侯府家训醇正严整,她倒不担心这个。
  她只是怕明薇伤心罢了。
  求而不得,乃人生八苦之一,她不忍她的女儿受此苦楚。
  这等细腻的心思,她没有和顾衍细说,心中思忖片刻,她扯开话题。
  “碧荷在我身边伺候惯了,也没犯什么大错,叫她回来吧。”
  碧荷什么都好,就是时常管不住嘴。平时看在她的面子上,顾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好赶上这个当口,她就成了那只“敬猴”的鸡,现在还在柴房关着。
  那丫头不爱钗环穿戴,就爱金银。叫账房多给她支两年的俸银,权当给她的补偿罢。
  “好。”
  顾衍此时十足地通情达理,温声道:“你是后宅的女主人,后院的赏罚定夺,你做主便是,无须知会我。”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划过她的手背,顾衍喟叹一声,道:“你我多年的夫妻,怎做这般小女儿情态?平白惹人笑话。”
  颜雪蕊轻轻“嗯”了一声,她既沏了茶,他也投桃报李,此事就此终了,彻底忘了吧。
  两人都有心修好,一会儿功夫,颜雪蕊又从椅子上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气喘吁吁半晌儿,夫妻俩拉拉扯扯,不知怎么滚到了床帐内。
  衣衫凌乱,气息粗浑,颜雪蕊正欲闭上眼承受时,顾衍忽然停住了。
  他的双眸狠狠盯着她,喉结剧烈滚动,四眸相对片刻,顾衍一把扯过一旁的锦被,裹住她光洁无暇的肩膀。
  “此时,且不能纵/欲。”
  他道。语气分外隐忍,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尚未匀称。
  颜雪蕊怔住了。从前她怕他,但这段日子,他一反常态日日茹素,他现在动她,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她也弄清楚了当初的乌龙,她不喜欢高神医,但不用喝黑乎乎的药汁,也不用承受床笫之苦,她愿意受那套针法……怎么说呢,有用,但不多。
  聊胜于无吧。
  高神医说须得假以时日,效果才能更好。颜雪蕊嗤之以鼻,但顾衍信了。
  可他不是不行,他可太行了,有时情难自禁,他忍得辛苦,也弄得颜雪蕊不上不下。
  她从前对这种事,一直存着抗拒的心思,也把这当成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如今交易的权衡两端忽然失衡,她的身子……她好像做不了主了。
  她掩盖住这种异样,看着顾衍,道:“要不……妾身帮帮侯爷?”
  前些日子,忍不住时,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顾衍笑了笑,轻轻吻她的乌黑的鬓间。
  “乖蕊儿。”
  他道,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愿意服侍他,这种感觉,比真正来一次还叫他愉悦。
  他俯下身,又缠缠绵绵半晌,修长的手指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整理衣冠起身。
  她难得温柔小意一回,他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近来事务繁杂,明日还得抽空陪她一日,今晚便得挑灯伏案。
  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顾太傅如今的地位不单单靠结党营私而来,他心思缜密,事必躬亲细查,任何细微端倪也不放过。办事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把柄。
  他身上是整个侯府几百口人的兴衰,他的妻儿,老母,兄弟……多少年来,他一丝都不敢松懈。
  ***
  顾衍燃烛达旦,又提前封山,安排好了翌日的出游事宜。然天有不测风云,侯府的车马软枕都备好了,宫中来人宣旨。
  不是那种加盖玉玺、正儿八经的圣旨,只是皇帝的一道口谕,大意说请靖渊侯夫人进宫一叙。
  “侯爷,这……奴才也是听命行事啊。”
  宣旨的太监冷汗涔涔,宰相门人还七品官,他们宫里出来的,去寻常人家宣旨,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把他们供起来,也就顾侯,真把他们当奴才。
  是,他们是奴才,可普天之下,不都是圣上的奴才么,谁又比谁矜贵?
  如今圣上一句话,就算是他权倾朝野的顾太傅,不也得乖乖听旨?
  ……
  心里如是想,传旨太监一句话也不敢说,顾太傅积威深重,如今阴沉沉盯着他,如同被动了逆鳞的困兽,他根本不敢近身啊。
  太监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讨好道:“侯爷,只是进宫一叙。”
  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么。
  顾衍冷笑,手下紧紧攥着颜雪蕊的手腕,讥讽道:“我倒是不知,内子常年在府内养病,有什么话需得去皇宫叙!”
  就因为那老道的一句推算?皇帝沉迷仙道,可从前从未因此废公,而且那些道士活不长,他起初听闻贤王引荐了一个道士进宫,和小徐后想的一样——取巧之道,自取灭亡罢了。
  他并未在意,如今那人把主意打到他夫人身上,明知是贤王党羽,里头不知道有何算计,他怎能叫她入虎口?
  “来人。”
  顾衍沉声道:“把夫人送回去。”
  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还当什么太傅、侯爷,趁早抹脖子算了。
  第27章 第27章不是她
  颜雪蕊平日对顾衍言听计从,此时黛眉微蹙,脚下几分犹疑。
  纵然她常年深居简出,她也知“抗旨不尊”的罪名有多大。上回顾衍“酒后吐真言”,她后来追着他问了许久,至今摸不准他的脾性。
  一旁的太监脸色大惊,对上顾衍沉沉的目光,上前一步又忍不住后退,颤声劝道:“侯爷,万万不可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顾太傅最后有没有事尚未可知,他们把事儿办砸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宣旨太监压低声音,悄声透露:“侯爷莫慌,宫中……并非针对夫人。”
  “宫里的许仙长神机妙算,算出……那位……”
  长乐公主和宸妃在宫中是大禁忌,太监未敢直呼其名,委婉道:“算出那位的具体方位,这不巧了么,卦象竟然指到咱们侯府这条坊巷。”
  “共十二户宅邸,其中女眷适龄者,加起来有四五十余人,去御花园喝口茶罢了。”
  靖渊侯府所在的巷子离皇宫近,其中府邸多是达官显贵,圣上老迈却非昏庸,挨个召见重臣的妻妾,他既没有这个精力,也怕将来史书上戳他脊梁骨啊。
  至于如何找出那位公主,向圣上交差,就看许道长的神通了。
  太监说的隐晦,顾衍眸光微闪,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中思虑万千,忽然,一双纤纤玉手抚上他的手臂,很轻,有种安抚的意味。
  “侯爷,外间春色正好,赏山不必拘泥于朝暮之间,既圣上有召,妾身该遵循圣训才是。”
  颜雪蕊柔声道,她虽想念明薇,但分得清轻重缓急,就算为了孩子们,她不能叫顾衍这样疯下去。
  “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