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眼前又浮现那天,推开茶馆的门,他紧张害怕到发白的脸。
  想起那天,远方闷雷滚滚,他的手指冰凉,被她攥在掌心里,微微打着颤。
  当时燕昭很想质问,怕成这样还要跑过来,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没想到他满心想的是这些。
  就像他捧着那个干瘪的钱袋,虽然只有少得可怜的那么一点,但还是满含期待地捧到她面前。
  “……虽然不麻烦,”她隔了好久才接后半句,“但是,日后你得小心些。徐宏进已经确定你不再为他所用,保不齐会对你做什么。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怀里传来闷闷的“嗯”,“我知道了。我哪里都不去。”
  “……那就好。”
  “嗯。”
  “回吧。”
  “好。”
  不管虞白再怎么不想,他的风寒还是很快痊愈了。
  哪怕他睡觉前偷偷掀开被衾一角,一觉醒来,整个人还是被严严实实裹着,抱着。
  但他的担忧不攻自解。汤药停掉的第二日,天还没亮,燕昭又把他拽了起来。
  更衣,梳洗,凌晨料峭的冷风里,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进,他半闭着眼睛嚼嘴里被塞进来的点心。
  实在非常困,他忍不住想打哈欠,可每次刚张开唇,一块点心就堵进来。
  几次下来他憋得难受撑得也难受,皱着脸求饶:
  “吃不下了……”
  燕昭这才忍着笑罢休。
  困劲也过了,虞白透过车帘晃动的缝隙往外看。还睡着的街巷十分安静,但隐隐又有些不同。
  “怎么……”他忍不住问,“殿下,外头那些装饰是为了什么?”
  燕昭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很快又收了回来。
  手里油纸包几乎空了,她垂眸片刻,拈起来递向旁边。
  “最后一块了。”
  “想吃吗?”
  虞白没有吃那块点心,他实在吃不下了。
  燕昭也没有,只把它慢慢包起来,收回了怀里。
  和此前几日一样的一天,他在远远望得见含元殿的地方,裹着裘氅抱着手炉喝着热茶烤着炭盆等着,等燕昭散朝回来,和她一起办公,用膳,又办公,又用膳。
  一起在寻梅阁里挤着睡下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清晨看到的那些灯笼和彩幅,是为了燕昭的生辰。
  她的生辰就要到了。
  就在明天。
  想到这个,自责一下涌了上来。
  他还是没想好要送她什么。
  她好像已经什么都有了。
  愧意和询问一起小心翼翼抛出去,抱着他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唤他,阿玉。
  “嗯?”
  “陪我放焰火吧。”
  “只要这个吗……”虞白苦恼地皱起了脸,“会不会太简单了?”
  燕昭摇摇头。
  昏暗中,视野里只有面前近在咫尺的眼睛,墨黑澄澈,倒映着她的影子。
  那双眼睛那么专注,又认真,好像只映得出她的影子。
  不像现在,她身前这块立镜。
  站在立镜前,燕昭任由侍女往她身上穿戴。生辰宴就在稍后,参宴群臣应该已经在等了。侍女有些焦急,身影映在镜中纷乱。
  不像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认真看着她、只有她的眼睛。
  “……停。”
  侍女刚要给她戴冠的手一顿。
  燕昭沉默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花树冠流光溢彩,身上明黄绣金,珠玉环佩缀在繁复袍角,隆重又精致,但又无比地沉。
  看着这一身喧闹,和身后与之格格不入的空旷寝室,燕昭忽然觉得,她从来都没有如此疲惫过。
  疲惫得,她现在只想自私。
  只想随心所欲。
  只想……
  “摘下来。”
  “这些都摘下来。”
  燕昭卸下一身繁华,大步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昭昭想要的应该已经呼之欲出了!相伴的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自我说服又自我否认,终于要迈下这一步了。
  但是可以猜猜昭最后收到的生辰礼是什么[彩虹屁]
  小提示,与梦有关[让我康康]
  ------
  掉落30小包包——昭昭掏出一个硕大钱袋说
  第64章 生辰礼2
  ◎“不是梦。”◎
  虞白迈进门的脚步小心翼翼。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公主府里燕昭的寝室。尽管知道不太礼貌,但还是没忍住四下打量了眼。
  “怎么这么……”
  大。
  他朝燕昭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除了她的书房,他没去过府里别处,还以为都是像他住的那间小楼一样,小而精。
  燕昭大概读懂他所想,难得心虚。
  倒不是她苛待,故意叫他住那样偏僻又狭窄的地方。刚进府时她毫不在意,根本不在乎他住什么地方。
  她牵着人在矮案边坐下。
  紫檀木雕云纹的矮案,该用来喝茶歇息享用细点的,但过去总是空着。
  从前忙起来有时她连觉都在书房睡,寝室都时常空置,更何况这样一张用来休闲的矮案。
  不过现在,这张矮案上被各式各样的点心蜜果摆满了。
  方才她匆匆往寻梅阁去时,侍女追在后面问——既然不去宫宴了那殿下还用饭吗,她想了想,叫人送来了这些。
  已经和面前这个少年一同用膳许多次,她发现相比各系菜式,他好像最爱吃甜的。
  但现下,这些甜食似乎有些入不了他的眼。
  坐在她旁边视线乱飘,眼睛不知道在往哪里看。
  “这么好奇?”燕昭忍不住问,“想看的话,我就带你转转。”
  虞白赶忙摇头说不用,视线迅速收了回来,盯着面前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的果脯。
  他比燕昭更心虚。
  没给她准备礼物这事他始终介怀,想来想去,他把一直收在箱笼角落里的食盒搬了出来,又从食盒边角取出一个薄薄的锦匣。
  是他刚到公主府没多久时,有一日鬼使神差买的那串琥珀。
  但当时燕昭对他冷淡又怀疑,他根本没能送出去。
  若不是买它,现在他的钱袋还能更沉些。前几日出门时他还在埋怨当时的自己,现在又隐隐有些感激。
  要不就送她这枚手串……
  好歹是个礼物。
  总比那转瞬即逝的焰火强。
  但念头刚起,他就放弃了。这串琥珀燕昭见过,若送出手,她会不会觉得是什么戴过了的旧首饰。
  正想着干脆把自己打扮打扮送进燕昭怀里算了,正好箱笼里还收着件用料很薄的衣裳,下一秒,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他吓得险些掉下椅子,还没回神就被燕昭拽了来。
  手里的锦匣也没来得及放,揣在怀里如同烫手山芋,身上又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扎实的粽子,甚至连妆粉都没施。
  陪在燕昭身边的第一个生辰,虞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唇边有什么蜜渍的碰了碰,他张开嘴,一枚果脯塞进来。
  听见燕昭问他味道怎么样,他囫囵咽下去:“好吃……”
  又塞一枚,再塞一枚。
  被自责和沮丧笼罩着心不在焉,燕昭递什么他吃什么,几乎尝不出滋味。
  直到下一枚,他“唔”一声皱起了脸:“好酸!”
  耳边燕昭闷闷地笑。
  “酸的啊。我尝尝。”
  虞白刚要跟着看看是什么果子这么酸,以后好避开,下巴就被人扳了过去,衔住了嘴唇。
  唇舌以外的接触已经缺席太久,哪怕只是一个轻慢的吮吻,也一下让他乱了呼吸。
  但燕昭今晚却一反常态,怎么也不肯深入,浅尝辄止,仿佛真的只是想尝尝有多酸。
  磨得他骨髓都开始发痒,甚至分开的时候,惯性往前追了追。
  面前的人一瞬不瞬望着他,没错过他一丝反应。
  “怎么这个表情?”燕昭眼睫弯弯,“想做什么?你自己说。”
  “我没……”一开口,虞白才发现他声音都有些哑了,赶忙咬住。
  近在咫尺的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像带着温度。
  但他不确定这是否是他的错觉,脑海那些念头肆意作祟,他连手指尖都感觉到烫热了。
  他想做的……都太大逆不道了。
  哪个都不敢说。
  “你……”
  他犹豫又犹豫。
  “抱抱我……”
  选了最安分的一个。
  可腰上接着紧了紧,提醒他一直在待人怀里。
  似乎是在那枚很酸的果子之前,又似乎是在第一枚蜜甜的喂进口中的时候。
  近日来几乎十二个时辰被抱着,他居然已经有些习惯了。
  脸颊烧得更热。
  燕昭看着他眼睛垂下又抬起,嘴唇抿抿又放开,最后小心打量着她的表情,慢慢靠近,在她唇角挨了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