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而且……听起来是很小的孩子。
  虞白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冬日阳光不烈,他的影子也淡,仿佛风一吹就会溃散。
  他看着,犹豫很久,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住处走去。
  片刻后,一道暗色身影闪出角门。
  太守府外,偏僻背风处,布衣年轻人蹲在抱孩子的妇人面前,耐心帮孩童检查伤处。
  “是脚踝错位了,复位后,需要固定一段时间。”
  他利落地触诊、复位、包扎,叮嘱孩子母亲:“切记,至少一月不能受力,更不能走动跑跳,不然留下遗症,往后更容易受伤。”
  妇人半懂不懂听着,一边哄着还哭闹不止的孩子,一边迭声道谢。
  对方没有应,只说明日还来这里,复诊换药。
  “哎、哎,好!对了小哥,你……哈,人呢?”
  妇人刚要问怎么称呼,一抬头,面前已经空了。
  年轻人像影子一样突然出现,又悄无声息消失。
  要不是怀里孩子身上包扎还在,她都要以为是她白日做梦。
  躲在门后,虞白小心观察着周围。
  还好,还好。
  没人发现他,没人认出他。
  他穿着从下人房里找出的宽大褐衣,兜帽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但他还是紧张得快要没法呼吸。
  除了怕被发现的担心,还有种熟悉又陌生的雀跃,在他心底翻腾。
  仿佛又回到少时那一天,他在父亲指导下初次治病救人。
  他永远记得那个瞬间,心跳很快,胸腔里像是有藤蔓在生长,从骨髓到指尖都跳跃着发麻。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期待。
  那时候,他满心期待着长大,期待着以后,期待着未来。
  虞白缓缓闭上眼睛,藏在兜帽下,静静等待心跳平复。
  听见墙外孩子哭声渐消,他无声笑了笑。
  六年来第一次,他感觉到了一点存在的价值。
  再回到厢房,他已经把那身衣裳藏了起来,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可在房间里坐下后,他还是觉得久久无法平静。
  尤其当他想起昨晚那个猜测,更是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甚至忍不住开始期待今晚。
  今晚……
  她还会来吗?
  虽然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但天黑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不停往窗外看。后来,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视线,他索性关上了窗,坐到更远一些的床沿。
  可即便如此,房门被人敲响时,他险些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可进来的只是一个侍女。
  侍女捧着一个托盘,放在一进门的桌上。虞白有些莫名,直到听见她开口——
  “玉公子。”
  “这些是殿下的寝衣和替换衣物,劳烦公子收好。”
  他微微一怔,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胸腔滋生的藤蔓。
  房门又开又合,耳边安静下来。
  望着桌上那叠衣物,他下定决心似的抿了抿唇,然后转身,回了床边。
  掀开被子,睡了。
  直到月上树梢,安静院落外才再次响起脚步声。
  看见窗里一片黑,燕昭脚步一顿。
  睡了?
  好啊。
  于是她推门的动作比之前更重,几乎可以说是撞。
  寂静中一声巨响,她一眼就看见床上的人影瑟缩了下,被她的动静吓醒。
  她顿时觉得满意得不得了。
  但接着又觉得不爽。
  她都提前叫人送衣裳过来了,等于告诉他她今晚会来。
  居然没等她,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简直大逆不道。
  她气得有些想笑,径直走过去拎起件寝衣,朝床上的人招了招手。
  “过来,”她说,“帮我更衣。”
  好半晌,床上的人才坐起身,又好半晌,才磨磨蹭蹭下床过来。
  见他不情不愿地往她跟前挪,燕昭也不着急,索性朝后靠坐在桌沿,静静看着他走近。
  停在面前两步,他不动了。掐着自己手指,一副为难模样。
  “怎么了?不可以吗?”
  燕昭伸手过去,扳住人后颈微微使力,一点点把他捞到自己面前,寝衣塞进他手里。
  “之前你做过一次的。刚来到淮南那回,我睡着了,你主动帮我脱的衣裳。忘了?”
  他咬着唇摇头,那块颈骨就抵着她掌心小幅度摆动。
  “……没忘就好。”
  燕昭莫名觉得喉咙发干,依依不舍地松开,“来吧。”
  等了很久,腰上才传来一点微弱触感。
  昏暗中,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攀上她衣带。
  不知是光线太暗看不清,还是太局促不安,好半晌,他才摸索到衣带的结。
  又好久,才解开。
  燕昭靠坐在桌沿,两手在身后撑着,低头看他动作。
  笨拙,磨蹭,但……手指真好看。
  玉雕的一样,纤细,皓白。
  视线再往上,他只穿着身单薄寝衣,柔滑布料在他身上垂坠,更显得他脆弱又可怜。
  再往上,燕昭看向他的脸。
  低着头,额前碎发滑落下来,遮住了眉眼,她看不清。
  但一定已经快哭了,她笃定地想,说不定脸也红透了,那种羞愤欲死的表情。
  但这一瞬间,她只看得见他嘴唇。
  小巧精致,像花瓣一样,被他自己咬着,咬得殷红。
  燕昭看着,心说不好。
  她想食言了。
  耳边有一瞬是安静的,接着聒噪的心跳声蜂拥而至。
  她自己的心跳声。
  燕昭一把推开了他的脸。
  不能任性,她对自己说。
  他还有更大的用处,一时纵情,诸事不利,不能任性,*不能任性。
  平息片刻,她慢慢睁开了眼。
  然后才发现,她弄巧成拙了。
  只想着把他那张脸推开,却没想到,这一下恰好把他后颈送到自己眼前。
  房间昏黑,他白得分明,那块她觊觎已久的脊骨倔强地支着,顶出一小块凸起。
  怎么回事,她恍惚地想。
  昨晚被她按着磋磨半晌,今天还来碍她的眼。
  再碰一下……可以的吧。
  或者……
  脑海又浮现不久前她的想法。
  这样倔的骨头,得叼在口中重重地咬,用牙尖一点一点地磨。
  本来就没多少的克制,现在就剩一线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线,面前的少年突然开口:“殿下,好了吗?”
  昏暗中,虞白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豪赌,他就连手指尖都在麻酥酥地打颤。
  他说,极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冷淡,“我想去睡觉了。”
  说完,没等燕昭回应,推开她的手就朝床边走。
  不过也只迈出了一步。
  下一秒,他手腕被人从黑暗中精准捉住,一把拽了回去。
  他踉跄地倒退着撞入滚烫的怀抱,一同落下的还有耳边,听起来忍耐到极致显得滞涩的声音。
  “想睡觉?”
  颈后有只手落下来,沿着脊骨一节节碾过,然后倏地卡紧。
  “不行。”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有小宝呼吁对其颗粒度。
  对此作者想说:没关系的!!
  就算颗粒度对不齐,[消音——]也能对得齐[星星眼]
  ------
  掉落30个小包包~~[红心]
  第27章 甘入兽口1
  ◎她说,阿玉,可能会疼。◎
  醒来的时候,枕边又是空的。
  虞白埋在被子里蜷了很久,直到想起今日要做的事,才赶紧起身梳洗。
  昨天和那个扭伤了脚的孩童约好,今日复诊换药。
  他又换上那身褐布衣裳,抱着从太守府里找到的几样药膏出了门。
  妇人早就抱着孩子在僻静处等着,看见他,脸上露出些喜色。孩童年纪小恢复快,已经大有好转,虞白给人细细换了药,叮嘱过一番后,又迅速从角门回到太守府。
  全程兜帽拉得低低的,把整张脸都藏住。
  但心跳还是快得不行。
  有怕别人发现的紧张,有帮到别人的欢喜,但更多的,因为昨夜。
  身上布衣粗糙,衣料擦过他后颈,带起一阵阵细密又痒的痛。四下无人,他慢慢抬起手,手指探.进后领,碰了碰。
  指腹下,刺痛猝然加剧,火花一样星星点点烧遍他全身。
  昨夜,昨夜。
  没点灯的房间,意识和视觉一起溃败。
  感知里只剩腰上那只手,从身后锁着他,手臂收得很紧,像要把他绞碎在怀里。
  也没放过他的呼吸,另只手卡着他脖颈,指尖找到他喉咙压着,他就算想拒绝也发不出声。
  真正入.侵的,是她的气息。
  滚烫地扑在他后颈,落在那块前一晚刚被她磋磨过的脊骨,烧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