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然而,一片严谨中,总有几个出纰漏的,态度不端、为官不正,而这些人又几乎都与张、徐二人脱不开关系。
  过去几年,除了一些老臣和几个她提拔上来的新人,朝中快被他俩蚕食透了。如果将权臣比作意欲遮蔽皇权的大树,那张徐一党就是虬结的树干。树大根深,她无法一次拔除,只能从犄角处开始挖,把树根一点点挖空。
  岁末考核是她的机会。罢免、调职、外放,砍掉些横生的小枝桠,换上她自己的人。但该换谁、怎么换、重罚还是轻放,她一时理不清头绪。
  越想,她眉头皱得越深,习惯性伸手去摸桌下暗格里的香囊,接着又想起来,她不需要。
  书房里绕着股苦香,比药气要柔和,又比寒香清冽,像一双轻柔的手一样安抚着。
  燕昭从卷宗上抬头,看向墙角。
  少年很听话,叫他面壁,就乖乖站着,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但她看着,还是觉得有些碍眼。
  低着头干什么,看着很委屈的样子。
  谁欺负他了吗?
  再说了,面壁、面壁,他低着头,算哪门子的面壁。
  于是她蓦地开口:“头抬起来。”
  声音突兀,他吓得身子一缩,忙不迭抬起了头。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攥紧了,指尖都在打颤,很紧张。
  燕昭看着,莫名觉得烦躁少了些,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继续忙碌。
  一抬起头,虞白感觉更难捱了。低头时他还能盯着自己衣摆,抬起头,视野里就只剩空无一物的墙壁。
  心跳越来越快,他耳边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血流声。
  刚过了一小会,他又慢慢垂下了头。
  过去的几年里,这已经快要变成他的本能。他的身体几乎忘记了抬头这个动作,盯着衣摆、收敛气息,已经是难以改变的习惯。
  然而,只片刻,他就听见一声“啧”,带着些不满。紧接着,书案后的人推椅起身,大步朝他走来。
  “刚才,我怎么说的?”
  他喉前一紧,有只手从身后伸来,一把卡住他脖颈。
  燕昭抵*着他下颌抬高,强迫他目视前方。
  “抬头。”
  虞白身子一紧,烫热一下在他脸颊烧开,烧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拢在颈前的手没有用力,可他就是觉得好像无法呼吸。
  “抱歉,殿下,我……”他磕磕绊绊开口,“我忘了……”
  “没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落进耳中的声音似乎并不生气,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说吧。今天徐宏进找你,都问了些什么?”
  “徐大人先是问……殿下待我如何。”
  虞白本能地吞咽了下,艰难开口,“还问……殿下在张府时,对我的态度……是不是真的。”
  耳边,燕昭“嗯”了声,问:“那,你是按照我教你的话回答的吗?”
  他慢慢点头,感觉眼眶已经在发酸。
  “还有呢?”
  “还问……我每日进书房,都看见殿下做什么。我说,殿下一直在忙公务,别的……我也不知情。”
  燕昭听着,视线却慢慢落下来,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一寸寸滑过。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惊惶和紧咬的唇尽收眼底,脸颊也红透了。身上衣领有些松,一截锁骨掩不住,露在她眼前,微微颤栗着。
  破绽一览无余。
  她知道他很好审,甚至用不着上任何手段。只要晾他一会,再吓他一吓,他就自己缴械投降了。
  她甚至分神一瞬去想,徐宏进到底是怎么想的,给她送这么个人来。既不擅长讨好,也不擅长伪装,说起谎来漏洞百出。
  和送羊入狼口有什么区别。
  燕昭心想,或许,下次她都不需要晾他面壁,只要板着脸问他一句,说不定就全招了。
  似乎,也不需要扼着他的喉咙威胁他。
  那她为什么……
  正想着,掌下,纤细的喉结上下一跳,颤抖着撞上她手心。
  很……痒。
  是那种冲进心里的痒。
  她一下明白了。
  这样做,单纯因为她想。
  【作者有话说】
  新的更新日历来啦~!
  本周更新日期:4.8周二,4.10周四,4.12周六,4.13周日,4.15周二;更新时间:晚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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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羊2
  ◎想……再次被她掐着。◎
  燕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继续。”
  尽管在他回来前一刻,她派去跟着的人已经把今日种种一五一十汇报,但她还是想听面前这个少年自己说。
  他紧张得磕绊,几字一吞咽,喉结就在她掌心跌跌撞撞,感觉很不错。
  “他还让我……试着探探殿下的口风,想知道岁末官员考核,殿下的看法,还有……来年的人事变动……”
  一句话说得比登天还难,虞白感觉声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被迫卡着下颌仰着脸,他眼前是墙壁空茫的白,脑海更是混沌一片,意识里唯一清晰的,是燕昭的手。
  微微发烫,带着些薄茧,半威胁、半掌控地,扼着他的喉咙。
  快要无法呼吸了……为什么,明明她好像没用力。
  是害怕吗……
  他该害怕的,虞白混乱地想,她手劲那么大,是不是能一下捏碎他的喉咙?
  但又不像。
  心跳好快,好重,鼓着血液涌遍全身,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烫。
  这种感觉他几乎从未有过,强烈又陌生,虞白本能地觉得惶恐,想挣扎又不敢,只能小声断断续续祈求:
  “殿下,只有这些了……”
  “我全都说了……我没隐瞒,殿下,能不能……”
  身后,燕昭轻轻“嗯”了声,打断了他。
  “不错。和我听到的没什么出入,做得好。”
  虞白先是一愣,片刻才想起来,燕昭一直派人跟着他,今日种种她应当都清楚。
  那为什么……
  是为了考验他吗,验证他是否忠心?
  可他都已经全部交代了,他没有半点欺瞒,她为什么……还掐着他的脖子。
  没有因为他的坦诚而放开,反而指节慢慢收得更紧,一点点、一寸寸剥夺了他的呼吸。
  陌生的感觉再次在胸腔某处翻涌,窒息越浓,那股感觉就越强烈。虞白不安极了,下意识想推开她的手,可刚一碰到,就被燕昭轻飘飘拨开。
  “还没完,”她说,指腹在他颈侧缓缓摩挲着,“你做得很好,不过,我需要你再去见他一次。”
  “……什么?”
  像被兜头浇了一捧冰水,虞白整个僵在原地。
  上一秒还烫得他发晕的热意瞬间退潮,现在他只能感到冷,从骨髓往外弥散的冷。
  “殿下……”
  “很难吗?”燕昭打断他,“徐宏进送你过来,本就有意让你往来通传消息,你难道没这个准备?只不过换成受命于我罢了。我又不强迫你别的,只是递个话而已,做不到?”
  虞白耳边嗡鸣一片,听进耳中字不成字,只能惶恐地摇头:“不是……殿下,我……”
  “怎么?”燕昭声音顿了下,“你害怕?”
  那一下停顿仿佛某种宽宥的可能,虞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说是。
  可紧接着,耳后响起一声轻笑。
  “怕什么?”
  “你现在人在公主府,谁敢动你?来去都有人跟着,徐宏进也不可能招惹你。你有什么害怕的?”
  虞白有些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摇头。
  不是的,他真的害怕。
  今天去见徐宏进,他三天前就吃不下饭。
  哪怕只是想到那个人,想到要和那个人说话,他都会做整夜的噩梦。
  仿佛他现在的生活都是假的,仿佛来之不易的一切在下一秒就会崩塌,他会再次跌回那个牢狱里,跌回那暗无天日的六年。
  快要被惊恐和绝望吞噬的刹那,覆在他喉咙上的手忽地紧了紧。
  虞白感觉他快要溃散掉的心神也随之一凝。
  有一样是真的。
  脖颈上她的手,温度,感触,力道,是真的。
  她温热地拢着他,带着点薄茧的指腹寻到一处跳动的脉络,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就这一回,”燕昭在他脑后说,声音轻似耳语,“阿玉,听话,好吗?”
  “听话。”
  不知抚触和命令哪个生了效,虞白一下感觉慌乱的心跳平定了。
  甚至就连扼着他呼吸的手都不再让他感到不安,窒息和压迫反而变得像是保护,他甚至隐隐从中汲取到了些安全感。
  他恍惚地就点了头。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燕昭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