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3章 烛影暗瘾5
  ◎“会服侍吗?”◎
  “……什么?”
  裴卓明整个人僵住。
  让他买那种……
  “你在想什么?”
  燕昭微微皱眉:“看那么久,你知道他是看书还是在留暗号?买回来,仔仔细细地找。”
  “书肆里其他书也是,叫人全部查一遍。还有那家首饰铺子,看看都是谁的产业。”
  专挑朝会这日出门,到底是在躲避徐宏进,还是假装无辜蒙蔽她,她不能确定。
  “去吧。”
  书房里,虞白听着门外的模糊谈话声,忐忑愈发强烈。怀里揣着的匣子像块炭,隔着衣料灼烧他。
  他买给她的礼物。
  他要送吗?
  她……会喜欢吗。
  正想着,书房门一声轻响。虞白下意识抬头,看清的一瞬,视线微微顿住。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燕昭。
  朝会时的服饰还没来得及换下,冕服深黑,朝他走来时,就像乌云倾轧。
  乌色上又有金银碎光点点,肩上绣着日月章纹,衣摆山纹连绵成片,随着步伐微微震荡。
  虞白呆呆看着,感觉他也跟着震荡。
  这样的她,很……
  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呼吸都被只手攫住了。
  直到燕昭走到他面前,带着祭礼上沾染的淡淡烟香,拨开冕旒,低头打量他。
  “看什么呢?”
  顿了顿又问,“会服侍吗?”
  虞白这才发现她还带着冕冠。
  白玉冕旒垂在她面前,一半被她手指拨开,另一半在她眼前碰撞,玉珠碎碎轻响。
  他感觉他心脏都跟着共鸣。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她似乎问了句什么。
  “……啊?”
  一声轻笑落进他耳中。
  “算了,你出去。”又扬声朝门外:“来人。”
  虞白愣愣地走出书房,被外头冷风一吹,才回过神来。
  刚才,她好像是……好像是打算要他服侍更衣。
  他看呆了,没反应过来。
  他懊恼地闭上眼睛,忍不住想敲自己脑袋。但接着,又感觉耳根热热地发烧。
  这次被他错过了……还会有下次吗?
  如果有下次,他一定会答应得很快。
  身后窗里,侍女正在服侍人更衣,窸窣轻响断断续续传来,还有冠冕摘下时玉珠碰撞的轻声,听在他耳中,却响如雷鸣。
  他眼前又浮现刚才那瞬间,她手指轻轻拨开遮挡视线的冕旒。
  圆润玉珠被她拈在指间,莹白衬得皮肤也透亮,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抵着珠子拨弄。
  回想到这,虞白再次感觉全身一点点发麻。
  和他看她提笔蘸墨时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那个砚台,而是那串白玉珠。
  被她指尖抵着。
  轻轻拨弄。
  而且,好巧。
  他买给她的礼物,就是一串琥珀珠。
  他都不敢想若是那串珠子被她握在手里,戴在腕上,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只是想想,虞白就感觉快要窒息了。
  书房里,燕昭一边由侍女解下身上的繁复,一边打量窗外那道瘦削的背影。
  她今天心情不错。朝会进行得顺利,午宴上还借机挑拨了张、徐两人,又喝了些薄酒,心跳都带着兴奋。
  一进书房,就闻到淡淡药香,整个上午的疲惫都被洗净。
  惬意得不行,甚至在看见那个少年的时候,心里莫名冒出个顽劣的想法。
  平时让他靠近一些都那么抗拒,牵一下手都低着头郁闷那么久。
  要是命令他帮她宽衣解带,会不会羞恼得满脸通红?
  酒劲催生了些好奇。
  但还是算了,她心想。窗外,那道纤细背影站立不安,隔着窗纸也能看出他的抗拒。
  问了一句而已,至于么。
  若真要他那样做,说不定眼泪先掉下来。
  她不想看。
  “好了,下去吧。”换好常服,她又朝窗外的人影抬抬下巴,“把人叫回来。”
  她要开始办公了。
  年下事务渐多,燕昭皱着眉头看完燕祯昨日的功课,又开始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
  日头缓缓西斜,下午过半,她握着本折子沉思很久后,正打算朝书房外叫人,余光扫过坐在窗边的少年,隐约觉察他脸色不太对。
  她望过去,发现那张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细看,脸色发白,纤细眉尖也微蹙起来。
  一只手还按在腹部,紧紧攥着衣料。
  “怎么了?”她问,“胃疼?没吃饭?”
  那只手一下松开了,整个人端端正正坐好,“没、没有,我没事,殿下。”
  声音都还带着点颤。
  燕昭没说话,眯起眼睛看他。
  “……有点疼。从外面回来后……直接来了书房,没用午膳。”
  倒是坦白得快。
  燕昭点点头,又朝外头扬声:“书云。”
  “这些叫人送去内廷,让阿祯自己试着读一读,写下想法,明日给我。”
  她把一沓奏折推到书云面前,又点了点另一本,正是她刚才揣摩许久的。
  “这本淮南的请安折子,说突降冰雪,但并不严重,各郡县已经自主赈灾……我总觉得有不妥。”
  “派人再去查查,尽快回报。还有,让人去趟小厨房,上碗粥来。”
  书云逐一点头,抱起折子离开了,书房再次静下来。
  燕昭正准备继续看各部卷宗,一抬头,却正对上少年怔怔望来的视线。
  “看什么?”
  一下子又把头低下去了,声如蚊蚋。
  “没什么……殿下恕罪。”
  燕昭挑挑眉,不置可否。刚翻开卷宗,就又想起一件事。
  她在桌上公文堆里翻了一会,翻出一个油纸包,朝人招呼了声“接着”,就抛过去。
  “宫里的点心,吃吧。”
  早晨祭祀时从燕祯身上搜出来的。
  还是小孩子脾气,怕饿,偷偷装了一大包点心藏在身上。
  少年手忙脚乱接住,好半晌,才低着头说了句谢谢。燕昭没管,继续看卷宗了。
  年终考核事重,再加上她有心借此机会清理朝堂,看得格外认真。
  可窗边的动静还是进了她的耳。
  很轻,窸窸窣窣的,拆开绳结,打开纸包,小口小口地吃。
  吃得很安静,只偶尔吸一下鼻子。
  ……吸鼻子?
  燕昭疑惑地抬起头。
  暖光里,一身白衣的少年背对着窗坐着,捧着点心吃得很慢。
  某一下吞咽,一滴晶莹从他脸颊坠落,被身后夕阳照亮,亮得刺眼。
  哭了。
  燕昭忍不住皱眉。
  哭什么?不知好歹。
  那可是皇帝都无缘享用的点心。
  她突然开口:“别吃了。”
  虞白刚拈了一块在手里,闻言一怔,立马放了回去。
  “不是胃疼么?”燕昭命令似的说,“吃两块垫垫就行了,等下喝粥。”
  他又一怔,轻轻点头说好。
  然后,又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
  水痕折射一瞬斜阳,燕昭觉得她眼睛都被刺得疼了,眉心锁得愈发紧,“不许哭。再哭,就去书房外头站着。”
  眼泪一下收住了,立竿见影。
  或许是她语气太重,他肩膀都微颤起来,配上颊侧若有似无的水痕,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见他这副样子,燕昭心里止不住地冒无名火。刚要开口,外头侍女传话说热粥好了,问是否送进来。
  她闭了下眼睛,“去偏间吃,吃完再回来。”
  少年唯唯诺诺答是,又告罪,才起身出去。
  书房门打开又合上,房间安静下来,燕昭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前那块地毯。软毯色浅又细密,一滴圆润湿痕落在上面,格外明显。
  刚才他瑟缩着要跪,眼泪先一步砸下来。
  怎么对他好也要哭?
  她又一次想,不知好歹。
  而且胃也不好。她也空腹大半日,怎么就不见胃疼。
  徐宏进怎么想的,给她送这么个人来?
  又是伤又是病,破破烂烂的,还要她来缝补。
  她叹了口气,又叫了个侍女进来,说让府医在往后汤药里再加一味滋养脾胃的,接着继续办公。
  隔壁偏间很小,只有一桌两椅,也没有供炭盆,很冷。
  侍女搁下食盘就离开了,虞白静静坐在桌边,捧着粥碗掉眼泪。
  碗壁滚烫,刚煮好的白粥还冒着热气,隔着瓷灼他的手指。
  他心情几乎割裂,一半和手里的粥一样热,冒着雾气雀跃,另一半比这房间还冰冷。
  他不怕遭罪。从前什么苦没挨过,什么难听话没受过,他早学会了置身事外。
  他也不怕冷待。
  这几年下来,他最擅长的就是适应,短短几天,燕昭冷淡的态度他已经快要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