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梁万同志是革命英雄,现在能来到咱们华洋玻璃厂,那是咱们厂的荣耀!”
  “你们都是老同志了,可得好好发扬革命精神,帮助梁万同志尽快融入咱们厂!”
  “像一些单位可能会存在的,老人仗着资历深、抱团欺压新同志的现象,我相信,在咱们厂这样上下都团结一心的单位,肯定是不存在的,对吧?”
  档案室是清水衙门,不管在哪个单位,都是这样。
  所以,常年待在档案室、没有调动的,不是图清闲,就是走后门儿的关系户。
  像是被孟股长特意点了名的许大姐,她是生产股股长许红玲的亲妈。
  老大姐人不坏,就是嘴碎了点儿,爱说闲话,也就是大家都看在许红玲的面子上,不想跟她计较罢了。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孟股长特意提醒几句,也是怕老大姐一时嘴快、真得罪了人,到时候,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反倒成了他。
  谁都不是傻子,孟股长就差把话挑明了,哪儿还会有人头这么铁啊?
  一个个的,都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友好态度和热情:
  “哎呀,这就是梁万同志啊!我早听说档案室要来新人了,没想到,是长得这么齐整的一个小伙子!”
  “我叫齐月蓉,以后叫我蓉婶儿就行,对了,小梁啊,你今年多大了?有对象没有?婶儿给你介绍个吧?是我娘家侄女,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人也懂事,操持家里家外更是一把好手……”
  还不等梁万说什么呢,孟股长就先“大汗淋漓”了,这几个老大姐,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可是韩副厂长的女婿,你说他有对象没?
  跟韩副厂长的闺女抢对象,你娘家侄女就算是个天仙,那也比不上啊!
  孟股长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蓉婶儿剩下的话以后,梁万这才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婶儿,我已经结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爹了!”
  “啊!是这样啊!”蓉婶儿用一种极为可惜的语气说道,一抬头,就发现孟股长正在瞪着她呢。
  蓉婶儿心里不乐意了,就算你是个小领导,又是厂长的小舅子,但我们档案室的人,一不求财,二不求升职调动,这辈子都求不到你头上,凭什么要受你的气啊?
  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许婶儿拽了拽她的胳膊,成功地让蓉婶儿吞下了剩余的话。
  档案室就她们四个人,年纪相仿,平时也能聊得来,虽然偶尔会因为谁家孙子更机灵、谁家闺女更有出息这样的小事儿拌两句嘴,但大家的革命友谊,还是摆在这儿了的。
  档案室没有设领导的必要,许大姐就是她们三个的主心骨儿,别看她有时候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但是,能教出许红玲那么精明强干的闺女,许大姐自个儿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梁万认领了自个儿的办公桌以后,孟股长又主动请缨,要带他去领单位发的劳保用品和饭票这些。
  等俩人走远了,蓉婶儿这才翻了个白眼儿道:“看看姓孟的,今天玩儿的这是哪一出啊?瞧刚刚那架势,怕是伺候他亲爹都没这么尽心尽力过吧!”
  “你可少说两句吧!看事情就知道看表面,你怎么不想想,孟大川这么上心,代表了什么呢?”
  除了自我介绍一句、几乎就没怎么吭声的成婶子提点道,她这人,跟熟人还能多聊上几句,跟不熟悉的人,那是真的多说不了一句!
  好在,厂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她有这么个毛病,有事儿没事儿的,也就尽量不会往她跟前凑。
  代表着什么?蓉婶儿语气迟疑道:“代表着……小梁的背景不简单?”
  成婶子赞许地点点头,递给她一个“还行,也不是很笨嘛”的眼神。
  蓉婶儿:“……”
  虽然被夸了,但,并不是很高兴呢!
  “管他有什么背景呢,咱们四个也不是忍气吞声的那种人,他和气,咱们就和气,他鼻孔朝天,咱们就拧成一股绳,不搭理他,这不就行了?”
  许婶儿可不慌张,她能进档案室,靠的又不是别人,而是她闺女,图的只是工资和退休以后的养老金,既然不想调动升职,无欲无求的状态下,谁能把她怎么着?
  另一边,领完劳保用品出来,梁万已经感受到了孟股长超出寻常的热情,甚至,这都不能叫热情了,而是可以被称为“殷勤”。
  心里大概猜出了原因,梁万也就直接问了:
  “孟叔,我想跟你打听个人,是十多年前从纺织厂调到咱们玻璃厂来的,叫梁全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一下子就把称呼从“孟股长”换成了更显亲近的“孟叔”,孟大川笑开了花。
  四舍五入,他这不就跟韩副厂长是平辈儿、成兄弟了嘛?真没想到,他孟大川在献殷勤这件事上,还挺有天赋的,这短短一天,进展神速啊!
  既然受了人家一句“孟叔”,孟大川心知肚明,要是不办事儿,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第64章
  ◎更新◎
  “梁全友?我记得,是后勤的人,纺织厂是大厂,愿意从纺织厂跑到咱们玻璃厂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梁全友家最近又特别热闹,连带着他在厂里的名气也提升了。”
  都姓梁,孟股长心里犯嘀咕,就是不知道,是寻亲,还是寻仇了!
  “特别热闹?孟叔,能仔细说说不?”梁万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一包老丈人的烟,这会儿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嘛?
  孟大川一看,嘿,还是干部烟呢,接过来之后,别到耳后,嘿嘿一笑,道:
  “这两年不是有规定,年满十六周岁、没有工作的知识青年都得下乡吗?后勤管的是锅炉房、厕所、办公用品采购更换这一摊子事儿,梁全友也不是后勤最大的领导,他媳妇儿在车间上班,两口子哪儿有本事一次性解决两个孩子的工作啊?”
  “他家老大是个闺女,打小就聪明,但架不住,梁全友两口子重男轻女啊,据住同一个大杂院儿的人说,他们两口子早就想好了,要让闺女下乡,然后再想办法给儿子弄个体面的工作。”
  “可是,谁能想到呢?”说到这儿,孟大川就忍不住笑了:
  “梁迎那丫头也不是个面团儿似的性子,早就猜到她爹妈的打算,干脆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给她弟弟报了名、把人送下乡去了。”
  “等梁全友两口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名单都报上去了,再想划掉,知青办的人哪里肯冒这个风险?”
  “送儿子下乡以后,梁全友两口子的怒火就都冲着梁迎那丫头去了,又是爹妈想把闺女嫁出去、卖个好价的,又是闺女直接去妇联举报、让爹妈挨批写检查的,总之,这些事儿几乎都在厂里传遍了。”
  玻璃厂建不起家属院,给职工分房,就是以玻璃厂的名义向街道办提出租赁、再把大杂院儿的某一两间房分给职工。
  因为是租赁,自然是要交租金的,职工还在玻璃厂上班的时候,租金由玻璃厂每个月向街道办缴纳,等职工或工作调动、或退休后,就得看个人有没有本事、把公房买来、当作自家的私房了。
  也正因为是集中租赁,玻璃厂的职工几乎都住在那一片儿,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自然也难以瞒过玻璃厂的这些同事。
  孟大川本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他和梁全友也谈不上什么私人交情,奈何,梁家老大梁迎在这件事里的存在感太强,引起了诸多讨论,他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些。
  梁万点点头,他就知道,女主和梁全友夫妻之间肯定会爆发一场大战的。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只需要冷眼旁观、亲眼看着梁全友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就行了。
  “孟叔,你刚刚说到妇联举报?是咱们厂里的妇联吗?那他们既然都被妇联批评了,后续呢?总不能就只写了一回检查、这事儿就完了吧?”
  得!孟大川算是听出来了,梁万这是跟梁全友两口子不对付啊!
  他咂了下嘴,虽说他和梁全友成为同事在先,但是,俩人一向没有交情,他又何必为了个梁全友、惹得梁万不痛快呢?
  别的不说,就梁全友那性子,你给他卖个好,他领不领情都还不一定呢!
  于是,几乎没怎么犹豫,孟大川就说:
  “本来,他们夫妻俩只是说要把闺女嫁出去,虽然找了媒婆,但说到底,梁迎还没被嫁出去呢,所以,厂妇联也不能罚得太重,就只让他们夫妻俩写了检查。”
  “不过,还是梁万你脑子活泛,倒是提醒我了,只写一回检查,不痛不痒的,估计他们两口子也没法儿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样,下午,我让妇联的同志再去梁家走一趟,问问梁迎,也问问他们家的邻居,打听下梁全友夫妻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
  “如果他们夫妻仍旧没有意识到封建包办婚姻是落后的、腐朽的、需要被摒弃的,那妇联的同志,肯定也不会再次容忍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