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样比较现实。”褚眠冬很是认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挑起拯救全世界的重担,总之我不能。”
  “……你这话说得也太果断了。”
  司洺有些无言以对,“总之,需要你做的事情具体来说就是,你可以边走边在路上多跟人聊聊,就这么简单。”
  “指不定一个巧合之下,你就为我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代理天道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穿越者这种大变数也许不好左右,但作为配角、龙套甚至和剧本毫无关联的本界人士,总是做出很多「善恶一念间」的蠢事……人类总是这样。”
  “这样的事,在之后复盘时我总会发现,要是起初有谁同这人说说话,至少其中四五成的蠢事大抵也不至于发生了。”
  “我不想在被部分奇葩穿越者搞得焦头烂额时,还得分出不少精力处理这些……”
  司洺的语气变得有些咬牙切齿,“能够被掐断在微末之时的蠢事。尤其穿越者那边尚且都有已知剧本作为参考,但这些蠢事却完全没有剧本可言——”
  “褚明秋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代理天道回忆着那位少女的话语,一字一句吐词清晰却毫无情感地读出来:
  “「因为这是一个具体的人所处的最具体的生活,时常无趣,却又在某一瞬充满巧合;以平淡为底色,却被戏剧性色彩涂抹。」我不是很懂,但她说这就是原因。”
  说到这里,优秀的天道员工司洺发出一声深沉的感慨:
  “人类真是神奇又古怪的生物啊。”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发现穿越者,也可以报给我处理。”
  司洺化作手形指了指褚眠冬的白玉尾戒,“这枚戒指就是媒介。如何,这是不是比拜入宗门天天修炼有趣?”
  “有趣是有趣……”
  褚眠冬反手戳了戳代理天道,“只是我听你说这么一通,怎么感觉,这份差事是要我当一个行走的「心理咨询师」呢?”
  她又摇摇头,“不,明秋说过的专业心理咨询有更严格的环境、阶段、频次之类的要求,你说的这种,姑且称作「话疗」比较合适。”
  “可不是那种「这人喊着友情啊羁绊啊就冲上来了」的话疗。”
  司洺辨析概念,“你的理解是对的,我说的更像不那么专业的心理咨询。对象你可以自选,效果不做严格约定,程序上也不需要那么严格,主打一个随缘。怎么样,自由给足了吧?”
  “随缘的行走话疗师,听上去不错。在一个前提之下,我答应。”
  褚眠冬慢吞吞地竖起一根手指,“这算公事出行,所以路费报销。”
  她看向化作一排省略号的司洺,微笑道:
  “对天道来说,修仙界流通的灵石应该不算在财物范畴里吧。”
  确实不算,司洺想,和路边的沙子差不多。
  虽然的确没什么损失,但果然……
  试图空手套白狼的代理天道司洺:
  这波被套的白狼不是褚眠冬,是我才对吧?
  第2章 下山
  次日,听闻消息的掌门沉瑜撩起了燕无辰居室门口的卷帘,人未到而声先至。
  “说实话,我不理解,褚小友为何不愿入我凌云宗?”
  身着一袭典雅蓝衣的青年尾音扬起,天生带笑的眼眸褪去了一贯的悠哉笑意,带出与话语一致的震惊。
  “凌云宗可为弟子提供让其心无旁骛的修炼环境,宗门下发的月例也留足了盈余,门中人际关系简单、不至于勾心斗角。我当掌门这些年,这三项一直是重点关注的。”
  沉瑜一项项细数,“再者,如果褚小友醉心奇门遁甲之术,藏书阁中收藏的道法秘卷也覆盖五道十二学……等等。”
  他看向一旁静静喝茶的燕无辰,似灵光一现。
  “莫非是阁中藏书的覆盖面还是不够广?哎,其实这方面我也一直深有同感,看来是时候继续扩大藏书量了……”
  燕无辰执茶盏的手一顿,幽幽道:
  “打住,沉瑜,你这是试图以权谋私。”
  被说中心思的沉瑜怏怏收声。
  “好吧。虽然我个人非常乐见藏书范围扩大,但回到掌门的立场,这确实并非宗门亟需。”
  “说回正事。”
  蓝衣青年用茶盏盖拨开舒展的茶叶芽尖,“虽然这话说起来有自负之嫌,但我实在想不出,门中到底哪里有所欠缺,让一位即将拜入门中的准弟子连夜下山。”
  “你知道的,无辰,这会让我反思,自己作为掌门是否失职。”
  “也许并没有那么复杂……说不定当真就是这纸上说的那样。”
  燕无辰将那张写着「世间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信纸推到沉瑜面前。
  “并非凌云宗不妥,只是宗门能给的,并非褚小友真正想要的。”
  “我以为这只是写在纸面上的借口。”
  沉瑜叹了口气,“因为如果是这样,那褚小友一开始为何要来参加宗门大比呢?既然来了,想来总归是有些期盼在的。”
  “……倒也不一定。”
  燕无辰想起什么,“说起来,沉瑜,你那时拜入掌门师叔座下,是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地奔着掌门之位去的吗?”
  “还真不是。是因为从接引弟子处得知,掌门弟子保管藏书阁最高层的令牌,不用走流程就能随时去顶层查阅秘卷。”
  沉瑜倒也不觉冒犯,顺着燕无辰的提问回忆。
  “哦对,还有就是,掌门弟子比普通弟子多一项考核。那个考核非常有名,据说是个千年未解的残局,所以我很好奇。”
  看着沉瑜说到“千年未解”四字时亮起的眸光,燕无辰默了默:
  “……后者才是主要原因吧?”
  “的确。”
  沉瑜嘿嘿一笑,转而露出些微恍然大悟之色:
  “无辰,你的意思是,褚小友可能也是出于类似的缘由来参加宗门大比?”
  “没错。”燕无辰道,“从一开始就目标清晰,每个行为都严格按照计划来的人……应当只是少数罢?”
  “总归我不是。我刚入门那些年,说是鸡飞狗跳都……咳。”
  沉瑜用茶盏掩去面上的些许心虚之色。
  “这么说来,默认褚小友参加大比便定是为入宗而来,确实显得武断。”
  他转了话头,“老实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无辰你才是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想要什么、擅长什么,然后按照早就规划好的路径前行。”
  “是吗。”燕无辰挑眉,“何以见得?”
  “你少时入宗,飞速结金丹、成元婴,直至如今修至大乘,仅用八百年有余。而这八百余年,无辰,你就从未踏出过山门,除了修炼便是修炼。”
  沉瑜长长叹气,“且不说我,你就说整个修仙界,有谁不说一句云酉仙尊擅长修炼、热爱修炼、为修炼而生。”
  燕无辰垂眸想了想。
  “也不尽然如此。”
  沉瑜有些好奇:“那是如何?”
  “我对修炼谈不上热爱,也说不上厌恶。”
  燕无辰双眸放空,“一开始出于巧合踏上了这条路,然后这条路走通了,就这么自然地走到现在。”
  “我从未思考过其它选择……因为似乎没有必要,脚下已经有一条走通的路了,何必再去冒险。”
  白衣少年从袖袋中取出那枚寄宿着褚眠冬灵气的环佩,眸光认真地跟随着淡青色灵气转了几转。
  “这是我第一次见有人走通了一条路,却收回了临门一脚,另寻它路。”
  他微微皱眉,一边梳理着从未有过的心绪,一边陈述。
  “尽管理解并接受,但我很好奇。”
  沉瑜发誓他在燕无辰眸中看见了往常从未见过的神色,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这样的神色让燕无辰更加有生气了——生机勃勃的那种生气,让这位于山巅清修八百载、眸中从未映入过具象的发小,更加像一个「人」了。
  “好奇这样的一个人,她的思考方式是怎样的。也好奇这世间,究竟为何让她如此想要去看看。”
  沉瑜觉得自己快要掩盖不住眼中十二万分的震惊了。
  理智让他非常清楚,燕无辰此刻所言都是客观严肃的自我剖析,没什么多余的意味;
  但这几日通宵浸泡在连载话本里的脑子却分外活跃,以至于此刻他的脑海中全是一句相同的话——
  「哦!他栽了他栽了他栽了,好奇是沦陷的开端呐!」
  艰难地调动所剩不多的理智将脑海中的尖锐爆鸣压下,沉瑜听见自己故作沉静的话语:
  “所以无辰,你要出宗?”
  “是。”白衣少年眸中的思索之色归于暗含坚定的平静,“我要去找她。”
  「他承认了他承认了他承认了!去找她,去!找!她!」
  沉瑜抬手,用手背掩住即将露出端倪的脸,心觉现在他面上的神情可能因忍耐和挣扎而堪称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