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62节
  “不是管旁人,是表兄以为我破了多次规矩,我、我、我实在是……”
  “罢了,那便等下月礼成再改口吧。”
  他知她面皮薄
  ,便不为难她了。
  “可还有力气沐浴?”
  他话锋一转,那低沉的嗓音就在她头顶上方缓缓落下。
  柳惜瑶又朝水中沉下几分,忙出声道:“有、有……不用麻烦表兄。”
  “好,那我出去等你。”宋澜怕她将自己再淹个好歹,笑着在她发顶上揉了两下,顺手拿起一旁的长巾裹在腰腹上,出了净室,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柳惜瑶,他就在外面,有事便出声唤他。
  柳惜瑶起初还觉奇怪,她只是洗漱罢了,还能有何事,直到她沐浴过后,扶着那桶边堪堪站起便小腿肚子开始打软时,才明白宋澜为何那样说。
  若是硬撑着自己来,倒也不是不行,可一想到她与宋澜如今的关系,柳惜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重新坐回桶中,朝着屋外轻唤,“表兄?”
  外间很快有了回应。
  宋澜身着宽松长衫,腰间系带随意打了个结,便来到了她身前,他拿了长巾批在她身上,她红着小脸,乖巧将双手勾在他脖颈上,就这样又将人裹着送回了床榻。
  知道她会害羞,便搁下床帐,转身又去了桌边喝水。
  柳惜瑶换了衣裳后,又朝那背影轻道:“表兄,我渴。”
  说她不知羞,那脸红的比床帐还要红,说她羞赧,使唤起他来倒是不再含糊。
  宋澜笑着倒了杯水,又朝她手边递去,等她喝完,才将水杯搁回桌上。
  此事已至寅时,整个侯府内一片寂静。
  柳惜瑶见宋澜并未有要离开之意,兀自又喝了一杯水,径直回到榻边,便忍不住轻声又问:“表兄今晚不回东苑吗?”
  “想我回去还是留下?”宋澜浓眉微挑,眸光朝侧边落去。
  柳惜瑶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里间只着一件里衣,露出了白到发光的肩颈。
  “留下……”
  只两个字,磨磨蹭蹭了半晌才开口。
  想到她夜里在桌前,那般大胆的举动,宋澜唇角不禁弯起,“好,那就留下。”
  说罢,他伸入被中寻到了她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柳惜瑶明显瑟缩了一下,慌忙说道:“可……可我没力气了。”
  “睡觉要什么力气?”宋澜说着,直接将那朝后缩去的小手,猛地一下拽到了身前。
  柳惜瑶猝不及防,整个身子都跟着朝前倾去,宋澜顺势将人带入怀中,随后便揽她入怀,一并睡在了榻上。
  柳惜瑶枕在他臂弯处,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带着伤疤的胸膛,上面有着许多疤痕,粗细不等,由于他肤色较深,方才又羞于去看,便未曾留意,直到此刻近在咫尺,才看到那几道极细的新痕。
  想起细痕的由来,柳惜瑶羞赧之余,更觉歉疚,“表兄……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宋澜原已是合了眼,听怀中传来声响,便又垂眼顺着她眸光看去,看到那细到堪比发丝一样的红痕时,宋澜忍不住笑了,“你若不提,我根本未曾看到,这哪里算的上是伤,赤虎都比你挠得重。”
  的确,与他身上别处的伤痕相比,这几道细痕简直不值一提。
  柳惜瑶没有说话,指腹在那细痕上轻轻抚过,在不慎触碰到那道最为显眼的疤痕上时,她指尖不由一颤,慌忙朝后缩去。
  那是一道极长的疤痕,从左胸一直到腰腹。
  宋澜眉宇微沉,倏然抬手拉住了她,让她整只手都覆在了那道疤痕上。
  “怕了?”他嗓音有些发凉。
  柳惜瑶鼻根酸胀,红了眉眼,“没有。”
  “那为何哭?”他问她。
  柳惜瑶声音微颤,却一字一句都说得极为真切,“这是表兄守护山河的印记,是保家卫国的证明,百姓得以安枕无忧,正是因为有表兄这样的英雄,不计生死后果,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她话音未落,泪珠已是悄然而出,“我感激还不及,如何会是惧怕?”
  说罢,她将脸埋入他胸口,抬手将他腰腹紧紧抱住。
  那温凉的眼泪落在心口,似破开了他冷硬了二十余年的胸膛,瞬间激起了一层从未有过的柔软。
  宋澜垂眸望着怀中之人,再一次在心中确信,她于他,不止是合适,更是那命中注定。
  这一晚柳惜瑶虽是浑身疲惫,身下也还会隐隐作痛,却是睡得极为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睁开了眼。
  宋澜已是不见了身影。
  秀兰进屋道:“公子晨起后要去教场习武,午膳会来同娘子一起用。”
  昨晚二人并未唤人进来收拾,此刻那榻间一片凌乱,净室内也皆是水汽。
  不必柳惜瑶开口,秀兰就朝她挤眼,凑上去压声问道:“娘子这是彻底拿下了?”
  柳惜瑶朝她点了点头,带着两分羞涩,三分兴奋与雀跃,她穿衣下榻,忍着那股酸痛,来到桌案旁,将文书拿给秀兰看。
  秀兰险些惊呼出声,捂着嘴半晌才回过神,抬手拉住柳惜瑶的手臂,激动到不住摇晃。
  “先莫要声张,还是得等礼成了再说。”柳惜瑶将那文书按在身前,那眉宇间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安定。
  柳惜瑶起得晚,又因昨晚的疲惫而不愿外出,整个晌午都在房中,直到快至午膳,宋澜过来寻她时,她才恍然记起一事。
  “是不是该让合药居送服汤药来?”柳惜瑶神色有些紧张,生怕此刻再服用可会误了药效。
  “不必。”宋澜擦了手,坐在她身侧,神情不见一丝异样,“那汤药伤身,你喝来作甚?”
  柳惜瑶惊道:“可若不喝,万一得了子嗣该如何?”
  宋澜坦然道:“是我不愿再生子嗣,自是由我来喝。”
  柳惜瑶登时愣住,“可……可昨晚我们不是已经……”
  “自我有了打算之后,便叫郎中配了药方予我。”宋澜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寻常说话,“每月逢十喝上一副,便会绝了那生嗣可能。”
  柳惜瑶怔怔地望着他,若是旁人如此说,她或许还会迟疑几分,可面前之人是宋澜,但凡他开口,她便已是会全然信之。
  宋澜的此举,似出乎了她的意料,却又好似一切都是情理之中,只因他是宋澜。
  “那药……可会伤身?”柳惜瑶忧心忡忡。
  宋澜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她盘中,语气淡然,“不会,府内郎中为我从安南特意请来的,他医术高绝,不会让我有所损伤。”
  说罢,见柳惜瑶又红了眼尾,坐在那边发愣,宋澜不由笑了,“愣着作何,用膳。”
  二月初三,整整一日,宋澜除了晨起后按照习惯去了教场习武,其余时候几乎全部是在朝霞院中。
  那两个孩子也提前得了吩咐,由安安陪着在东苑玩,未曾过来打扰两人。
  到了夜里,那床榻已是焕然一新,柳惜瑶身上酸软,对那事有些抗拒,宋澜也不勉强,只与她稍微亲近了一番,便相拥而眠。
  有他在身旁,她未再梦魇,这一夜睡得极为安稳。
  如此一连多日,宋澜皆宿在朝霞院中,哪怕白日有事外出,夜里归来也会宿在柳惜瑶身侧。
  她若累了,他也不曾勉强,她若不拒,他便将那从未外露的轻柔一面,全部都给了她,而她也不似最初那般拘谨,渐渐有了迎合与小小的放肆。
  宋澜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学会的那些,叫他夜夜都在心颤,恨不能狠下心来将她揉进自己身骨里。
  今年的春日,暖得早,刚至二月中旬,院内的柳枝就萌出了嫩芽。
  这日晌午,一道圣旨送入勇毅侯府。
  皇帝宣宋澜即刻入京。
  无忧堂内,父子三人面对而坐。
  宋侯爷少见得未曾喝酒,也未曾抚琴,他亲自烹茶,为面前这两子。
  “这五年在安南,可觉委屈?”宋侯爷语气不似往常那般轻快,也不觉沉冷,而是有股淡淡的凉意,“为父让你事事不争,可会生怨?”
  “不曾。”宋澜如实道,“儿知道,局势尚未明亮,宋家不可出头。”
  宋侯爷颔首道:“此番入京,陛下定也会如此询问,可要想和如何回话,不可有一处错漏。”
  提醒过后,宋侯爷又与两人分析了当今局势。
  “圣上只将那些直接参与谋逆之事的定已重罪,至于太子一党的其余之人,虽未深究,但日后定然不会被重用,这些人为求自保,有些倒戈投向秦王,有些从前与秦王纠葛过深,便只能另投旁人。
  ”
  “如今韩王与晋王,也已步入朝中,那剩余的太子旧部,便已是投向了韩王,至于晋王……”
  宋侯爷顿了一下,抬眼朝宋濯扫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宋澜身上,“晋王尚未弱冠,常年幽居府邸不曾外出,且母妃周氏尚在冷宫,必定朝中无人帮扶。”
  “你与袁秩皆在安南,他如今掌管金吾卫,整个京城安危都握在他手中,”宋侯爷倒了茶汤,推到两人面前,问宋澜,“你此番被招入京,可能推出圣意?”
  初春的无忧堂地龙还在烧着,面前又有烹茶的炉灶,而门窗皆已闭紧,这让宋澜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左右这房中再无旁人,他便挽起袖子,抬手将那衣领也朝开扯了几分,拿起一旁蒲扇,一面扇着凉风,一面思忖着开了口,“协助袁秩,以护陛下安危?”
  宋侯爷没有回答,又对宋濯道:“你来说。”
  宋濯幽深的眸光从宋澜脖颈那几处粉色痕迹上缓缓移开,那听似平淡的嗓音里,却是多了一丝沉冷,“与陛下无关。”
  宋侯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宋澜则蹙了眉宇,将身子朝他身侧靠近,细听他来分析。
  然那随着蒲扇挥动时,不住朝面前袭来的那股熟悉的淡香,却是让宋濯脸上的神情微滞,然很快,他便忽地弯唇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轻笑,让宋侯爷与宋澜皆是觉得不明所以。
  宋濯未曾解释,只继续分析道:“圣上多疑,不会让两个安南武将同掌京中安危。”
  “二弟所言有理。”宋澜恍然大悟,“那如此说来……便是让我去辅佐晋王?”
  宋濯端起茶汤,幽幽地“嗯”了一声。
  宋澜蹙眉,又朝宋濯身前凑近,压低声道:“若当真如此,你当如何?”
  勇毅侯府看似蛰伏多年,不曾涉足朝中,可这三人皆心知肚明,他们等的是一个时机,就如此刻这样的时机,勇毅侯府所择之人,不是太子,也不是秦王,而是看似根基最弱,最不堪大任之人,晋王李羡。
  若如宋濯所推测,宋澜此番会被陛下指给晋王,那宋濯日后入京,便不会轻易去那晋王身侧。
  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若日后当真皆做了晋王的左膀右臂,而晋王荣登宝座之时,那天下看似姓李,实则便是收入了宋氏手中,届时要么帝王被宋氏牵制,要么宋氏遭帝王弃之。
  宋濯搁下茶盏,微微合眼,闻着那股被蒲扇送入鼻尖的淡香,比从前花露中多了一丝牛乳的味道。
  “四月关试,我入京从编修做起。”宋濯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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