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55节
  柳惜瑶倏然回神,“不、不是,很好吃。”
  “你以前吃过吗?”宋滢问她。
  柳惜瑶没有犹豫,直接道:“没有。”
  宋滢已是吃了一块,又拿起另一块道:“那你也多吃两块,这可是我二兄昨日差人送来的呢,说是特地叫人去京中买回来的,快马加鞭,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宋滢不由感叹,“真是难得啊,我那二兄还记得给我送一盒。”
  说罢,见柳惜瑶在发愣,那眉宇间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总之那眉心是蹙起的,应当是不悦,宋滢便拿胳膊碰了碰她,“你别多心啊,我二兄看着温和,其实性子很冷,这都几年了才想起我一次,他没送给你是因为和你不熟,你可不要在意。”
  “啊。”柳惜瑶再次回神,笑道,“没有,我怎会在意这些。”
  宋滢点点头,笑眯眯道:“嗯,你若爱吃,回头告诉我兄长便是,兄长这样喜欢你,定会给你买的,没准还会亲自骑马带你去吃!”
  柳惜瑶红着脸,嗔了眼她。
  快至傍晚,钱嬷嬷带了几个仆役,抬了两箱东西送到了幽竹院。
  这比之前要给柳惜瑶作为陪嫁时送来的东西,更好更贵,甚至有些可以用奢华来形容。
  赵家从前在成都府也能算是富户,可柳惜瑶印象中,都从未见过这般织金的缎裙,光泽流转,如见金霞,还有那银珠绣鞋,不光是鞋顶,还有那鞋面两侧,皆用银线穿着珍珠。
  别说柳惜瑶,就连从前在荣喜院干活,见过不少贵人着装的秀兰,也快要将眼睛看直。
  “柳娘子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晨起记得去前院请安。”钱嬷嬷脸上没了那从前的冷淡嫌弃,取而代之的是那抹温和笑意,她说罢,又叮嘱道,“这几日府内多有人来登门拜访,娘子若无事,需得去前院陪着,还又那过两日的千秋节,咱们侯府还要设宴,柳娘子也是要出席的。”
  钱嬷嬷说罢,便要离开。
  秀兰极有眼色,赶忙上前去送,两人来到院外,秀兰一面道着辛苦,一面往她手中塞银子。
  钱嬷嬷笑着收下,“看,当初我让你跟在柳娘子身前,你还不愿,如今这不就应了我那句话,这差事有的事福气,只要你干得好,那身份就水涨船高了。”
  秀兰心里咒骂,啊呸,这福气是她们幽竹院里三个自己拼出来的,与你个老东西有什么关系?
  然她面上还是笑着应谢,临了又问了句,“嬷嬷可知,那批八字的事,可有结果了?”
  钱嬷嬷笑道:“你想想,若不能成,县主可允柳娘子日后跟着她抛头露面?”
  秀兰当即喜上眉梢,自是不望连连应谢,咬咬牙根,又塞了银钱过去。
  “花开并蒂终无果,莫执一念误终生。”
  宋澜看着手中被调换回来的批注,冷笑一声。
  “一派胡言。”
  炭盆中的火星倏然蹦高,一行墨字在这火焰中燃烧殆尽。
  第58章 铸发什么疯
  一连两日,柳惜瑶晨起后皆会去请安。
  宋滢嘴上只一味宽慰她,心底却也是对母亲不大放心,难得见她起了大早,陪着柳惜瑶一道去了荣喜院。
  头一日,荣华县主一直是与宋滢在说话,说那两日后千秋日的宴请一事,只临走前,将自己怀中的鎏金铜手炉递给了她。
  柳惜瑶有些受宠若惊,双手去接铜炉时,神情明显还在怔愣。
  “县主关心娘子呢。”钱嬷嬷在旁笑着递话,“娘子还不快谢谢你表舅母?”
  柳惜瑶又是一怔,但很快便回过身来,恭敬地朝荣华先县主开口谢道:“多谢……表舅母。”
  荣华县主脸上是淡淡笑意,朝她微微颔首。
  待柳惜瑶与宋滢离开后,荣华县主揉着眉心,长出了一口气。
  钱嬷嬷最会看人脸色,忙就上前倒茶道:“这柳小娘子看着倒像是个乖巧的。”
  荣华县主摆了摆手,“乖不乖巧也就那么回事了。”
  总归她那好大儿看中了人家,连那潜龙寺批出的八字都说两人是前世修来的姻缘,此生若想顺遂圆满,必得结了亲缘。
  再者,若不是那老东西娘家表亲,单看那孩子乖巧的模样,荣华县主也是讨厌不起来的。
  这般想着,柳惜瑶第二日再来时,荣华县主与她的话便多了起来,开始嘱咐千秋日宴请上的诸多事宜。
  柳惜瑶听得认真,句句都记在心中,她并不多话,但到了不解之处,也会出声询问。
  张弛有度,虽温婉,却也不算拿不出手。
  荣华县主慢慢觉出了几分顺眼来。
  千秋日乃天子寿辰之日。
  勇毅侯府早在数日前就差了亲信带着寿礼与祝寿词,前去京城于皇上贺寿,府内也是要设宴与天子同庆。
  这是柳惜瑶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面。
  从前也只听宋滢提过,如今她站在荣华县主身后,看着华州当地那些权贵,携带家眷来到正厅,各个面容含笑,落座后便与身侧之人熟络言谈,柳惜瑶心头有股说不出的紧张,但神色并未显露,始终笑容得体的跟在荣华县主身侧。
  偶有那妇人会提及她来,荣华县主便笑着拉过柳惜瑶的手,与那人简单道出她身份,说她是老夫人生前最疼爱的侄孙女,年岁不大时就被老夫人接到了府中亲自教养。
  从无处可去的投奔,换成了是因喜爱而接来教养的,只短短两句话,柳惜瑶的身份便变得不同了。
  宋濯是老夫人当初亲自教养的,成了大盛最年轻的探花郎,这柳惜瑶也是由老夫人亲教的,想来便也非同一般。
  渐渐就有人将目光落在了柳惜瑶身上,有打量也有好奇,自也是会有那低声私语,议论起侯府那两位公子婚事的。
  正厅中央珠帘轻垂,男女分席而坐。
  柳惜瑶透过那微晃的珠帘,看到了那边席面上的宋澜,他与宋濯坐于一处,两人不知在聊何事,两人脸上皆是笑容,一个明朗,一个和煦。
  在那戏台上的百戏人在绳索上连翻了数个跟头,平稳落于地上之时,宋澜鼓掌叫好的爽朗声音,穿过珠帘引得这边一众娘子纷纷探头看去。
  那边年轻的郎君们感受到投来的目光,肉眼可见的纷纷挺直了腰背,然不论他们
  再如何用力彰显,那引得最多眸光之人,还是勇毅侯府这两位公子。
  平日里因宋澜神色过于凌厉,而不敢细看的他的小娘子们,今日隔着珠帘,便也能壮着胆子将其细细打量。
  一众公子哥中,唯他最为宽硕,也最具气度的同时,又有着一张剑眉星目之面,并非那等常年沙场征战而粗粝如铁的武夫模样,反倒是在这刚毅之中,透着一股出自名门的清贵之气。
  比起宋澜,他身旁一身素色锦袍的宋濯,才是满场最夺人目光的那个。
  他端坐席间,从头至尾神色淡然,似对那珠帘后频频投来的诸多目光,浑然不觉一般,只轻啄手中杯盏,抬眼望着戏台,时不时与宋澜低语几声。
  如此温文尔雅,又如玉朗润的探花郎,哪个小娘子能不为之心动。
  宋澜朝那珠帘后随意扫了一眼,便不由含笑问道:“我这婚事已然定下,二弟呢,可有打算?”
  宋濯道:“没有。”
  “那可不成,你如今已是弱冠,合该先有个打算才是。”宋澜说着,便示意他朝珠帘那处看,“瞧瞧那边可有个合眼缘的?”
  宋濯好似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珠帘那处的众多目光,他缓缓将视线移去,却是一眼就穿过无数晃动的珠玉流光,一眼就看到了那人。
  两道眸光似隔空交汇在了一处。
  那人神色未变,平静地朝一侧微微挪动,似原本所看之人便不是曾是他,而是他身侧的宋澜。
  明明前两日还不敢看他,看到也会仓皇失措,今日就已是能够这般淡定,仿若两人从不相熟,也没有过任何交集一般。
  宋濯脸上还是那般淡然的温笑,但那握着杯盏的指节,却已是慢慢收紧。
  珠帘这边,宋滢不高兴了。
  “我二兄才看不上他们!”她撇撇嘴,朝柳惜瑶低道,“和她们一桌,我连饭都要咽不下去了,家中也没个镜子是么,不知道看看自己的模样?”
  宴席过了一半,已是有人起身去了后院赏梅。
  宋滢也坐不住了,拉着柳惜瑶便也离开了席面。
  原她是想寻个没人之处,好生将那几个平日里最厌烦的小娘子数落一番,却没想两人脚跟刚是站稳,便听石墙另一边,有两个小娘子也寻了过来。
  那二人明显不知此处已是有人,四处望了望,便开始说起闲话。
  “那个表姑娘,怎么从未露过面?”
  “谁说不是呢,若真是这侯府老夫人养在身前的,何至于藏着掖着到了现在才让露面?”
  “我方才听罗家那个说,这表姑娘是从前投奔侯府的穷亲戚,侯府中根本没人搭理的,也不知后来使了什么手段,如今要给那大郎做续弦。”
  “啊?不能吧……那宋澜是何人啊,战场厮杀过的,岂能轻易就中了小娘子的计,还有荣华县主,咱们皆是知道的,她向来眼高于顶的人,能将她混弄过去的,得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
  “嗤,你还是年纪小,不知那男人心思,不论地位才智再是如何,最喜的也还是那模样身段。”
  “我如何不知啊,可大家所择还是要看身份地位,这等只靠容貌的,顶多做个妾室就了不得了,她怎就这般命好?”
  “好什么呀,顶着正妻的名号,一进门就替前面那个带孩子,日后还不能有自己的子女,多可怜啊,万一那宋澜又去了安南,将她留在华州,那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宋滢听至此,已是气得脸色涨红,恨不能直接从一旁的石栏跳出,将这二人猛揍一顿。
  见她撸起袖子,柳惜瑶赶忙将她拦住,朝她摇了摇头。
  二人口中所谓的可怜,于她而言才是最合适的,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反而还觉得日后若真如她们所说,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石墙那边,两人还在窃窃私语。
  “后宅的手段多着呢,那两个年岁小,什么都不懂,没准过两年就就被那位给收拾了,到时候膝下无子,不是照样能生?”
  此话一出,柳惜瑶不由惊住,外间那两个小娘子,年岁也才刚过及笄的模样,竟能说出如此恶毒之话。
  宋滢彻底忍不住了,正抬手要将柳惜瑶推开,就听那边忽然又道。
  “哎?那个宋三娘年纪可不小了吧,好像比咱们都年长呢,亲事可有眉目?”
  “没!”说话之人低低笑着,语气中尽是嘲讽,“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敢娶她?”
  “小声点、小声点啊,可别让她听到了,若听到了,咱们可就该遭殃了!”
  “晚了!我已经听到了!”
  宋滢大喝一声,不顾柳惜瑶阻拦,直接翻过那石栏便跳至二人面前,伸出手臂将两人逼至墙角。
  这二人哪里想到会这般巧,见宋滢好似气道极致的模样,皆被吓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就抱在了一起开始发抖,而她们的婢女,只顾着盯那廊道,不知这石墙之后还能躲人,此刻闻声,赶忙就跑了回来。
  宋滢朝身后斜睨一眼,她身边那个往日看着默不作声的婢女,此刻竟也双眼发狠,上前拦住了那两个婢女。
  “三、三娘……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当中一个小娘子,被她吓得哆哆嗦嗦开了口。
  宋滢怒气冲冲瞪着她,一把将她手臂拉住,就要朝面前那湖中去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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