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 第154节
  五层高楼,当数一楼最为宽广,进门便能看见灯火长明,满地青石,雕梁画栋映入眼帘,高大的石柱巍然耸立,极其壮观。白玉长桌摆在灯下,上方摆了恰似灵位的东西,归类整齐。场地太大,稍微有动静便会激起一层层的回音荡开,传至看不见的黑暗之处,沉云欢左右张望,无端觉得在这幽深宁静的环境里,有什么东西在暗自窥伺。
  正当间的地方,有一座青铜巨鼎,不似人间造物。
  沉云欢行至白玉桌前细细一看,就见那桌上的东西还真是“灵位”。上方摆着一个白骨化的头颅,两边则是腿骨,上面都刻了字。左边的腿骨上是“第三千七百任大巫之子周翊”,右边腿骨则是“受之天命献祭于神镇魂压身”,头颅上自不用说,就是“周翊”二字。
  第三千七百任大巫显然是阿瑶的母亲,而这周翊则正是阿瑶的那个肥头大耳,好吃懒做的兄长。沉云欢沿着白玉桌往前走,发现上方摆放的骨头都是俱是往任大巫之子,骨头上刻的字除却名字之外,几乎都一样。
  这个发现让沉云欢指尖有些泛凉,她搓了搓指头,幽幽道:“原来每一任大巫死亡,都要献祭一个孩子剥皮抽骨,当作‘灵位’。可阿瑶才是不得宠的孩子,为什么她母亲死后,反倒是疼爱的大儿子成为祭品?”
  而且怎么只有献祭人的骨头,大巫的尸身去哪了?
  师岚野的声音传来:“或许献祭的人并非大巫自己选择。”
  沉云欢转头,就见师岚野已经踩着阶梯而上,站在那青铜大鼎的边上。不知是位置的缘故还是这楼台内的灯火都经过精心设计,他浑身都披着一层金色而柔和的光芒,照得雪白的脸几乎透明,墨纱如同染上缥缈的仙气,眉眼无悲无喜,如同神仙落在凡尘。
  沉云欢撂下手里的骨头,转头朝他走去,拾级而上与他站在一处,打眼往青铜鼎里看,便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的头颅。最底下的那些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不仅化作白骨,且已满是碎片,而最上方的人头却是非常新鲜的,甚至因为此处天寒地冻,尚没有腐烂的痕迹。
  还是熟人——崔妙雪、乐香等无端失踪断联的各大仙门的掌门人。
  从他们那切口整齐,面如死灰的脑袋来看,这几人是死得不能再死,难怪没了半点消息。可仙门的掌门之位可不是世袭制,能够坐上仙门首位的必定靠的是真本事,其他仙门也就罢了,这万剑门的掌门可不是绣花枕头,这人界能敌过他手中宝剑的人几乎没有,如今也是人头落在青铜鼎里滚,足以见得将他们杀死的人修为高深。
  可这人间,除却一个快要飞升晋神的桑雪意,还有谁能将这几位跺一跺脚千百仙门都要震三震的人物砍得人头乱滚?
  沉云欢稍稍眯眼,视线在几个新鲜的人头上流连,旋即一出手,灵力便卷着崔妙雪的头颅落在她手中,被她提着头发细看。
  崔妙雪的左脸处有三道伤口,看起来像是兽爪留下的痕迹,血淋淋的,深可见骨。
  沉云欢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师岚野转头,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殿内光芒聚集于一处,落在沉云欢的身上,将她的卷发赤衣都镀上金光,照得皮肤莹白如玉,身形修长匀称,却无法照明眉眼。她低着头,晦暗于眼底攀升,染得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邃无比。
  师岚野问:“这人头有蹊跷?”
  沉云欢并未回答,而是慢声道:“沈徽年曾反复教导我,斩妖除魔,行善救世乃是修行弟子命中注定的责任,因此从前的我即便心中并无仁善,却也日复一日照着他的教导行事。所以今夜虞暄说他道貌岸然时,我心中便觉疑惑,师徒十三载,我好像从来不懂沈徽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岚野道:“那你现在可知了?”
  “沈徽年的本命剑,因剑风打在身上酷似狸爪留下的爪痕而其得名‘明狸’。”沉云欢指着崔妙雪脸上那血淋淋的伤口,道:“这便是明狸剑留下的伤口。”
  沉云欢在看到这伤口的刹那,便醍醐灌顶。沈徽年的剑,曾被誉为人界第一剑,坐上仙琅宗掌门之位后便鲜少再出手,因而渐渐隐退。他是沉云欢的师父,用那把“明狸”教出了沉云欢这把能捅破天的“不敬”,也是沉云欢至今为止,唯一一把无法战胜的剑。
  若是以他的修为,杀了这些人倒也说得通,可他究竟为何会这么做?
  沉云欢将头颅扔回鼎里,随手摸出玉牌灌入灵力,尝试与顾妄联系。
  然而发出的灵力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妄与其他三个男弟子挤在同一间房中,他并不打算睡觉,便将床榻让出,自己坐在床边说守夜。待熄了灯,屋内的三个弟子在极度疲倦和恐惧的状态下入睡后,他便取下腰间的木偶,借着窗缝里微弱的月光为她梳发。
  连日的奔波劳累,顾妄时常没来得及照顾这木偶,有时从风沙里走一程,她身上就脏兮兮的,顾妄心中便颇为内疚。
  妹妹平日里最喜干净,以前在那破旧的小屋子里生活时,她才半大点就非常讲究了,日日夜夜都要他帮忙洗脸擦脚,不洗干净就不愿上榻。后来长大了,更是将自己打扮得整齐,一点不像是没爹娘的孩子。
  顾妄将木偶的长发梳了梳,月光下她那双紫色的眼睛微微闪烁,好似正望着他微笑一样。
  去西域走了一趟也没能探查出鬼阁究竟是什么来历,顾妄不知道这一趟路程走到终点时,妹妹还有没有机会重回人世。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谁都明白,但未经挚爱生死之苦,便无法对这妄念感同身受。
  顾妄身涉险地,根本不怕死,只怕余生都要困在这没有尽头的妄念和生死离别的遗憾之中。前路迷茫,处境被动,他摸着木偶的脸,失神地喃喃道:“或许我的命,会终结在这次雪域之行中。”
  他坐至后半夜,忽而听见窗外有动静,当下便起身,朝屋中那熟睡的三个弟子看了一眼,继而身影一飘,出了门。
  就见昙妩与虞嘉木二人一前一后行至门前,见到他突然出现后便同时停下。昙妩道:“我瞧着时辰已到,正要去找你。”
  顾妄向前迎了几步,目光在两人身上晃了一圈,疑问:“嘉木兄怎么同你一起?”
  昙妩道:“方才路过,一道喊上了。”
  顾妄沉默片刻,随后抬头朝月亮看了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道:“照影镜可带了?”
  她点头,抬手幻化出照影镜,递给顾妄,“你拿着吧,我们先从哪里开始探查?”
  “你的住房可照过?”顾妄问。
  “照过。”昙妩道:“就是两位前辈入夜歇息,白日就不在房中了,没什么特别之处。”
  顾妄转身便走:“那就去我的住房看看吧,先将这几人的住房看过一遍,若没有头绪再去别的地方。”
  方走两步,后方的昙妩忽而眸色一厉,猛地抽出一柄利刃,朝着顾妄的后颈砍去。却见他旋身一躲,像是早有防备般,再一转身时长剑赫然在手,点在昙妩的心口处,喝道:“禁!”
  昙妩的肢体立即缠上数道咒纹,当下保持中剑的姿势动弹不得。顾妄收剑后退两步,冷眼看向虞嘉木,“这位兄台,你便是要扯谎骗人也要想个好点的理由,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跟头死猪一样,天塌了都叫不醒吗?这么拙劣的谎,你要我怎么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这段时间装成个结巴的傻子,很累吧?难怪每天要睡那么久。”
  虞嘉木泰然自若地抱着剑,“你的戒心一早就有了,何时察觉的?”
  “前几日我托天机门的其他弟子去虞家探查,发现虞家根本没有叫虞嘉木的后辈,也是我从一开始疏忽大意让你骗了一路,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假的!”顾妄在得到同门传来的回信时,当时就觉得天塌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当初在仙岩洞之下的黄金殿外,独自走散的虞嘉木偏偏与那藏于暗处的鬼阁之主撞了个正着,还恰好在打斗之中撞坏了黄金城的大门,简直就像是给他们指了一条路似的。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哪有这么巧的事?
  还有他和虞嘉木去救虞暄时,桑雪意那魔头对上虞嘉木时曾说了句“原来是你这结巴”,当时不觉有什么,如今明白过来一想,显然桑雪意与虞嘉木是旧相识。可从未踏出西域一步的大魔头,如何能与千里之外的虞氏后辈相识?分明处处都不对劲,可他就是没能察觉!
  顾妄想起自己屡次给掌门传信,被批评得狗血喷头,无端受骂,实则那些信根本就是传给了这个假冒的人,一路上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由倍感屈辱,心中怒意横生,骂道:“鬼阁阁主,看不出你竟如此有装傻子的天分,简直惟妙惟肖,令人难分真假。”
  虞嘉木嘴角轻牵,露出个淡淡的笑,却并不计较他的出言不逊,只道:“顾妄,你不想妹妹复生吗?”
  顾妄像是被点了死穴一样,整个人僵住,原本要怒骂的话卡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只剩下惶然的二字:“什么?”
  “扶笙寄身的木偶有山神之力,是我亲手所做,她的魂魄仍在,并未消散。”虞嘉木笑得一派温和,对他轻声道:“我能让她活一次,就能让她活第二次……”
  “那么,用你的命换她二次复生,你愿意吗?”
  第200章 坤舆(一)
  浓稠的墨泼了满天, 夜幕无边。
  沉云欢的传信玉牌联络不上顾妄,闪烁的灵光最终归于寂静,她敛着眸, 心思沉沉。
  正常情况下顾妄绝不会不予回应, 出现这状况, 便说明顾妄那边出了事。先前他拿着天机门弟子的回信找沉云欢,告诉沉云欢,虞氏内根本没有“虞嘉木”这号人, 虽猜得七七八八, 但得知问题出在虞嘉木身上时, 沉云欢还是本能地觉得后背发凉。
  虞嘉木这一路上伪装得实在太好,不见半点破绽, 可见傻子的确是最让人放松警惕的一类人。
  可虞嘉木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目的他们仍不清楚, 处境实在太被动,沉云欢与顾妄一商议, 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虞嘉木到底是打算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二人以玉牌传信为号, 一旦有一方联系不上, 就表明虞嘉木的身份已经败露。
  顾妄曾对沉云欢道:“不管置身何种境地,你只需尽快完成你当下的事, 不必忧虑我, 也切莫因我而打乱原定的计划, 我会见机行事。”
  他神色认真, 话语严肃慎重, 正经地要求沉云欢将这份信任予以他。
  沉云欢当时点头答应了,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她将玉牌收下之后, 转头对师岚野道:“我怀疑薛赤瑶的母亲就是这村子的前任大巫,当初她母亲死后她就擅自闯入了这里,之后才出山去仙琅宗,她一定是从这里发现了什么,我们分头探查。”
  沉云欢说完便要往下跳,却倏尔感觉手腕一紧,拉了回去。她偏头看去,见是师岚野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清浅若水,平和地落在她脸上,道:“雪域的封印长达百里,贯穿神山,此地是封印的源头处。”
  沉云欢一怔,瞬间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赶忙转头朝楼中张望,顺着那顶天立地的粗壮石柱一一看去,心说原来如此!
  这地方太宽广,以至于她方才进来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这地方以数根壮阔的石柱作框架,灯台做点缀,再以这巨大的青铜鼎为阵眼,组成了个非常厉害的压阵布局。这仿建的鹿台并非用于藏匿宝贝,也不是哀悼逝去的祖先,而是在此地给沧溟雪域的万魔封印上了一道锁。
  沉云欢的目光落在青铜鼎上,一矮身就跳进了满地乱滚的白骨头颅之上,踩得那些陈年旧骨嘎吱作响,一路行至鼎的内壁,抬手蹭去外面一层沉积的灰尘,就见上方刻了密密麻麻的铭文。
  托梦中那位“阿瑶”的福,沉云欢辨认这些字没有任何难度,飞快地阅读了一遍,大概了解其中之意。
  说是数万年前天魔现世,人间大乱,为了将其封印而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极其惨烈。可封印大阵随着时光的变迁而效力减弱,镇压在雪山之下的万千魔种和不死不灭的天魔蠢蠢欲动,每当封印松动便会逃出,祸乱人间。
  天魔每一次出世,都会给人间带来灭顶之灾,修士们只得以性命和血肉填补松动的封印。后人为了能第一时间察觉封印松动,便在封印的尽头建成鹿台,以青铜鼎压阵,立有玉石碑于边境,一旦魔气泄露,玉石碑便会裂开,以此警示仙门。
  沉云欢隐约记起,她曾在雪域失去灵力的前一刻和姜夜的记忆里都看见了那块通体雪白的玉石碑,只不过不知是因为当时状态太差还是别的原因,她始终无法清晰地看见玉石碑,不知上面是否有裂痕。
  鹿台非那些村中人所建,他们是在此地发现之后便拜为神迹,而后把压阵的青铜鼎当做献祭之处,还将村中历任大巫的尸身存放此处,至于那感应到魔气便会开裂的玉石碑,应当就是村口石碑上所提及的往生石。
  沉云欢让师岚野在上方拉了她一把,从青铜鼎翻了出去,道:“我们去找那个往生石。”
  然而话音才刚落,沉云欢耳尖一动,忽而听见外面的风里掺杂了脚步声,她的不敬刀瞬间出鞘,披着寒光破风而出,直直刺向殿外,不多时,就听“铛”的一声清脆响起,灵力在空中肆意泛滥。
  沉云欢察觉到空中的灵力,紧皱起眉头,“薛赤瑶?”
  她飞身掠出殿门,立在檐下,就见白玉石阶下果然站着薛赤瑶。她手中拎着长剑,身形踉跄方站稳,身后还跟着几人,细细一瞧,是昙闻戈及其他仙门弟子。
  月光一照,那几人双目无神,神色呆滞,状似被夺舍。
  不敬刀飞回沉云欢的手中,她将腕轻轻一翻,灵光霎时间充盈长刀,一身肃杀之气顷刻迸发,铺天盖地卷向薛赤瑶,“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体贴,自己送上门来了?”
  薛赤瑶抬剑一挡,幻出浑厚纯净的灵力护身,轻易将沉云欢施加的压力挡在外面,面上带着轻笑:“我是怕你找不到地方,特地来给你引路呢。”
  沉云欢慢慢往前踱步,夜间的寒风扑面而来,将刀上的火种吹得不停摇曳:“不劳烦你,我今夜睡觉时,梦里有个总是被拳打脚踢的窝囊废,虽说我很讨厌这种人,可她也给我带了路,还算有点用处。”
  薛赤瑶听了此话,倒是没有恼怒,神色一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旧事,没有应声。
  白玉梯宽而广,九阶一分台,沉云欢立于最高一层,薛赤瑶落在地方,单是抬头望人时气势就短了一截。沉云欢审视着下方的人,见她周身充盈着干净的灵力,好似清泉飞流而下,在寒风之中送来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
  “薛赤瑶。”她双眸沉墨,满含阴郁和杀意,低声道:“拿了我的东西,你有福消受吗?”
  霎时间狂风大作,烈火带来的炙热将朔风驱逐,迅速蔓延整个鹿台,更是直逼薛赤瑶的面门。旦见她不慌不忙,释放更多的灵力抵挡,她的体内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能够将沉云欢的杀意轻松阻隔在外。
  薛赤瑶透过盈盈灵光与她对视:“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沉云欢冷笑一声,“何止,正好今日清算旧账,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本事。”
  她将墨刀反手握住,猛地往地上一掼!炽热的烈火从刀尖炸开,瞬间荡出浪花似的火,顺着这白玉阶梯疯狂蔓延。片刻后,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密密麻麻,好似刚窑烧完成的瓷器开片的琅琅声音。
  随后就见那阶梯上的白玉石逐一浮空而起,于沉云欢身旁几尺之处汇聚,雪白的光华四溢,无数薄片凝结,垒筑成一块通体雪白,棱角分明的玉石碑。
  石碑散发着莹润的灵光,上方有金字闪耀,仙气飘飘,在皓月下伫立。沉云欢这才首次看清楚了这玉石碑的真面目,记忆刹那便回到年初的雪域之行,她顶着漫天风雪阻拦妖邪,为其他仙琅宗弟子断后,却忽而见面前白光闪烁,一座高大的白玉石碑在光芒中若隐若现,还没等她仔细探查,便双眼一黑毫无征兆地晕过去。
  也是从那时起,她丧失了所有灵力,灵骨尽毁,灵脉枯竭,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这玉石碑似乎是一切的源头。
  沉云欢从烈火中锤炼新骨,经过千万次焚烧,自泥泞之中生生劈出一条新的道路,用了近乎一年的时间,终于走到这玉石碑的面前,触及真相。
  她仰头,看见玉石碑上方刻着的金色小字分为两部分,左边则写着沉云欢的大名以及生辰八字,右边则是阿瑶及其生辰八字,除却名字以外,其他皆一模一样。
  沉云欢从前并不是毫无所察,比如为何她已经修出灵识的不敬剑转头认了薛赤瑶为主,比如薛赤瑶分明灵力浑厚身法却平庸,比如薛赤瑶进阶飞快,好似踩着云朵扶摇而上,好似什么都不做体内的灵力就可以不断突破。
  沉云欢自认天赋是人界独一无二,活了那么多年还没遇到第二个人比她的天赋高,凭空出现个薛赤瑶轻而易举得了她原本的一切,空有一身庞大灵力却不知如何使用,次次都败在她随便出手的几招之下。
  “原来如此,偷命术。”沉云欢望着那与她完全相同的出生年月,不由笑了一下,在这一年漫长的日夜之中,她无数次想过自己灵力尽失的缘故,可终于得到答案的时候,竟是不知为何却十分平静。
  这失传已久的古法禁术,完成的条件相当严苛,并非生辰八字相同就能偷命,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要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阴阳汇合灵力充盈之地,且偷命者的命格须得与被偷者相当,倘若是命薄之人偷天生富贵,自身的骨头承受不住偷来的命格,亦会失败。
  薛赤瑶生于雪域山脚,与外世隔绝,根本没有施展偷命术的本事,不用想都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何人。
  沉云欢确实也没想到,沈徽年将她带回仙琅宗收为弟子,自五岁起便悉心教导她,授她行事之道、无双剑术的同时,竟也在她身上谋划一场偷天换日之局。
  “一开始,我并不适应你的命格。”薛赤瑶也看着那玉石碑,真相大白的瞬间,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的气运实在太强,我的凡骨承受不了,日日夜夜都身上的骨头都像被千锤万凿一样痛苦,恨不能将自己骨头都卸下来。后来你习得天火九劫,我更是没有一刻得到安宁,你每渡劫进一阶,我便像从万丈深渊摔下去一回,你恐怕永远不能理解那种痛苦。”
  沉云欢听得耳朵一动,抱臂转身,疑问:“那你怎么还没死?”
  “我怎么能轻易死?”薛赤瑶直勾勾地看着沉云欢,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睛里浑浊不堪,竟是承载了无比浓烈的恨意与厌恶,好似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堆积了许多年的恶意,“你都还没死,我岂能走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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