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宫里打秋风的日子 第7节
  迁来应城的时候,谭氏和姜氏嫁妆里在燕城的宅子铺子虽都出了,却留了两处庄子。
  崔兰愔算着两处庄子虽然出息的不如以前,一年也能有六百多两银子,一家子公中每月能拿的月银合计五十两,两下里加起来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现在铺子开起了,就不用从那点银子里抠省了,家里过日子也就没那么紧巴了。
  就是委屈了大姐,出嫁时里外加起来只有二千两的陪嫁。
  见了谭家所为,崔兰愔已看清了,如二房这样的至亲都多有保留和算计,同为表亲的洪家不会比谭家好多少,要不是那会儿姨祖母大谭氏还在,她大姐怕是不会那么顺畅地嫁进洪家。
  她想好了,赚出两个弟弟的聘礼后,要给大姐崔兰亭也补份嫁妆,怎也不能比洪家别的媳妇差了。
  谭氏还在的时候就品出除了二孙女都是守不住财的,就将自己的庄子都转到了崔兰愔名下,后面姜氏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庄子转给了崔兰愔。
  也亏得如此,那会儿卖宅子卖铺子时,崔兰愔说土地的出息是少不了的,坚持留下了那两处庄子,不然大房如今连亲戚都走动不起了。
  如此,虽说庄子的出息都要给家里花用,面上看着崔兰愔还是有份体面嫁妆的。
  才盘算停当,耿大有过来回事,禀完正事,“二小姐,城里今儿出了好大一场热闹。”
  “何事?”崔兰愔随口问道。
  “回来的路上,我看见定国公世子的马车被一伙闲帮围着骂,骂的很是不堪,什么贪心不足,一家子没人味儿,背弃了人还想巴着要好处,天下第一不要脸就是陈家如何的,都骂出了花,定国公世子被骂的差点厥过去。”
  “定国公府再落魄了,也不是闲帮能惹的。”崔兰愔觉着不大对,“跟着定国公世子出门的护卫呢,那些就干看着了?”
  “都被那些个闲帮的撂倒了。”
  破船还有三斤钉呢,陈家再不济了,家里的护卫也比一般人家能打。
  崔家就是如此,大房和二房都有几房有武勇的世仆,都是当年崔信带出来的,耿顺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出门,耿顺父子必要跟着出来一个。
  陈家的护卫都招架不住的怎么可能是闲帮?
  “这么大动静怎没引来五城兵马司的?”
  “那些人又能打又能跑,就在五城兵马司的眼皮子底下走脱了。”
  “什么闲帮,听听就算了,就不知陈家是得罪哪路权贵了。”崔兰愔觉着应该不是李家,陈家早都不在李家眼里了。
  耿大有犹豫了下,接着道,“二小姐,我还在人群里瞧见那个刘黑皮了,那些闲帮走脱的时候,刘黑皮跟着也没影了。”
  “刘黑皮?你是说那些闲帮可能是刘黑皮指使的?”崔兰愔惊问。白麟不是放话给刘黑皮还有大礼奉上么,刘黑皮怎么还能在外面蹦跶?
  耿大有点头,“我瞧着像。”
  这就蹊跷了,照茶铺子里刘黑皮的表现,他连自己这个只剩空架子的伯府小姐都能当做大牌面去唬人,陈家有陈太后在,再没落也不是崔家能比的。
  才一天的功夫,刘黑皮就长了熊心豹子胆找起定国公世子的麻烦,怎么想怎么解释不通。
  “大小姐,有宫里陈太后身边的内监过来给大小姐传话。”孙婆子急慌慌地跑过来,在门口禀道。
  有什么疑问也得给眼前的场面应对过去,崔兰愔忙忙地整理好衣饰,拿了只白玉镯放到荷包里,匆忙往姜氏那边去了。
  崔三老爷和崔氏哪应对过这种场面,一下子没了章法,过去时两人正在那里团团转着。
  崔兰愔强做镇定地带着两人迎出了二门。
  来的竟是福宁宫的宫内首领太监钱和,那日寿宴上所见,陈太后跟前,除了总管太监
  齐安,就数他了。
  见礼毕,崔兰愔请钱和往前院正堂里坐,钱和摆手道,“不知崔家大房另开了门,耽搁了些时候,咱家回去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钱和先去了大房那边?
  /:.
  似看出她的疑问,钱和笑看向崔兰愔,“咱家说不关着那边的事,没叫跟来。”
  这样和气的钱和,崔兰愔就知道不是坏事。
  礼多不会错,她再福礼道,“劳烦内官多跑一趟了。”
  “崔二小姐不必客套,咱家来没别的事,是陈太后想请崔小姐明日进宫陪她说说话,崔小姐明儿什么时候得空,咱家打发底下的到下马桥那儿候着。”
  去见太后,谁还敢真可着自己的时候来。
  “内官瞧着我该什么时候进宫合适?”崔兰愔恭谨问道。
  钱和微微颌首,脸上的笑真实了些。
  “那崔小姐辰末过来吧。”
  “多谢内官提点。”崔兰愔侧身挡开跟钱和来的几个随侍,给手里的荷包掩在手底递过去。
  钱和没有接,但脸上的笑更见和悦,“崔小姐不必送,如此咱家就去了。”
  钱和又同崔三老爷和姜氏致意了,退开一步,招呼着跟来的人转身就走。
  崔兰愔还是跟着送到大门处,崔三老爷和姜氏赶紧也跟上,三口恭送着钱和出了大门。
  关上大门,崔三老爷和姜氏担心地问,“陈太后怎会要见你?”不怪两人如此,实是身为伯夫人的常氏还没单独被叫进宫过,崔家早没这等排面了。
  崔三老爷难得郑重道,“无论如何,全须全尾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爹,娘,哪至于那样,看钱内官的态度该不是坏事。”崔兰愔却不担心。
  给卫王请一回安,表明了攀附之意,就得了孟家不为人知的的底细,还有“等一年”三字里代表的意思。
  当然崔兰愔知道不是自己入了表叔他老人家的眼,如同青麟所说,是卫王不喜欠人,得小辈请安,又用了小辈孝敬的点心,长辈自要有所回赐。
  昨日之事也算小辈被长辈带累的受惊了吧?以卫王的大手面儿,所以打茶铺子回来,崔兰愔就忍不住想卫王的那声“等着”会带来什么?
  虽有所准备,猜到这回卫王的表示会很可观,真等来了,崔兰愔还是被狠狠惊喜到了。
  得了陈太后单独召见,应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该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了,若是筹谋得当……真的很有可为。
  表叔他老人家可太大方了!
  崔家大房眼里,再难解的乱团到崔兰愔手里都能理顺了,她说行就没有不行的,崔晟和姜氏就信了。
  三口人说笑着往后面走,穿过前厅,就见常氏婆媳俩打夹道里转过来。
  常氏忙忙问道,“陈太后为的什么事召见愔姐儿?”
  等彼此见了礼,崔兰愔才不紧不慢道,“我同爹娘正没头绪着,还想着找伯娘问呢。”
  “怎没和钱内官打听下?”
  “不比伯娘见识多,我们一家子少见人,寻常往外走动都怕说错话,哪敢同内官搭话。”
  这倒是实情,可大房一家子白身,朝里宫里都不该有人记得了呀。
  常氏随即想起了,“是为着大伯娘吧?当年大伯娘常往宫中去见姚妃,也去给陈太后请过安,该是那日寿宴上见着愔姐儿面善想起来了,若这么着不会是坏事。”
  随她怎么想,崔兰愔只管顺着说,“还得是大伯娘,我晚上可睡得着了。”
  想到关于陈太后的那些传闻,谭氏在陈太后那里不过是说过话的人,不过是偶然想起了就召见了,崔兰愔又是这般模样,很难讨到陈太后的欢心,也就这一次罢,常氏心里那点酸羡就去了。
  第9章 清澈无伪和坊间传的不一样
  寿宴那日虽没能靠前,却能看出陈太后是个不苟言笑的,行宫里一住十八年,该是对很多都淡泊了。
  卫王不也如此,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
  所以,第二天早上梳洗着装时,崔兰愔没有往喜庆鲜亮里打扮,藕荷色的杭缎褙子,月白色挑线襕边裙,清清淡淡的不会烦着人。
  一回进宫贺寿,一回卫王府里请安,再这回去进宫,崔兰愔见客的好衣服就差不多都穿出来了。
  妆奁里的头面首饰也是,统共就那么几样,海棠花分心贺寿那日已戴过了,珠花簪和白玉镯装到了荷包里准备往宫里打点,就没什么像样的能戴了。
  想想自家底子在这里,没什么好掩饰的,崔兰愔拿过银镀金的镂空雕宝塔分心叫丁香给她戴了,耳上还戴了那对金镶玉葫芦耳坠。
  在一家子的目送中,崔兰愔带着艾叶,还是耿大有跟着车,一行进城往宫里去了。
  于辰正时到了下马桥,钱和打发来的小太监已经候着了。
  艾叶拿出装了银锞子的小荷包塞过去,小太监轻巧着避开,笑道,“夫人是我们王爷的表侄女,是自己人,姐姐别同我客气才好。”
  陈太后宫里的小太监如此,进一步证实了陈太后待卫王是有祖孙情的,崔兰愔心里有了些底。
  到了福宁宫,她被一位高姑姑引着进了平日陈太后坐息的偏殿。
  都说陈太后性子刚硬不通融,崔兰愔丝毫不敢大意,低头上前行了礼,“臣女给太后请安。”
  “坐吧。”
  “谢太后赐坐。”崔兰愔在离炕边不远不近的锦凳上坐了,仍是低眉敛目不敢旁视。
  “昨儿卫王送了哀家个好。”陈太后没头没尾说了这一句。
  崔兰愔却立时听懂了,她之所以能得陈太后召见,是卫王拿好处换来的,陈太后没当卫王是自己人。
  但若说两人一点情分没有也不对,到他们这般身份地位,多少人上赶着送好处,没点子情分你的好处根本送不出去。这祖孙俩之间的相处很是微妙。
  是什么好处呢?她一下想到定国公世子被闲帮堵着骂的事儿,不会是这桩吧?
  还有在场的刘黑皮,若是白麟指使,刘黑皮该是不敢拒绝的,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只定国公府不是陈太后娘家么,她怎么会乐见陈家的笑话?
  “崔兰愔不敢往下再想,小心回道,“臣女没想到表叔会如此抬举。”
  “哀家也没想到。”陈太后淡声应了。
  察觉到陈太后审视的目光,崔兰愔垂眸坐得笔直。
  这两年发病躺多了,崔兰愔的直觉越发敏锐起来,这会儿她就感受到陈太后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息才挪开。
  崔兰愔手心攥出了细汗,她能觉出自己的容貌不太讨陈太后喜欢。
  陈太后之后再没吱声,久到崔兰愔以为陈太后瞌睡过去了,她悄悄抬眼,不由愣住了。
  陈太后笔直地端坐在那里,眼神空茫没有落处,似陷在遥远的思绪里拔不出来。
  在自己宫里都要端着姿态,再是刻板刚硬也不该如此吧?
  陈太后是这样,卫王又是那样,一个刚硬,一个疏离,都没什么热乎气。
  卫王那里她没什么感觉,陈太后这样,崔兰愔想到谭氏,谭氏最后那两年,面对家里的衰败无能为力时,避着人时就常常是这样枯坐发怔,此情此景,引的崔兰愔说不出的难过。
  她最见不得这个,想着大不了被陈太后喝退,大着胆子转头同高姑姑小声问道,“姑姑知道表叔一日最多说几句话么,给他请安时,……”她木着张脸,学着卫王的样子比划了个弹指的动作,“他就这样叩叩着,我以为烦到了他老人家,那会儿很是惶恐。”
  高姑姑掩嘴笑得一颤一颤的,“天老爷,活脱脱就是我们王爷的样子,学的也太像了些,太后您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