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逼疯高冷权臣 第57节
  薛临一直找吴大夫,多半是为她治心疾,扣下吴大夫逼她现身不难,但她性子烈脾气倔,只怕宁可不治,也绝不向他低头。不如耐心等等,薛临既认准了吴大夫,迟早会与这边联络。
  翻身上马:“排查四面城门。”
  急不得,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薛临手中无权无人,博的就
  是他判断失误,贻误时机,他得耐心些,再耐心些,一击制胜,让他永远也翻不了身。
  ***
  月光明亮得很,照得大道上白晃晃的,如水一般的暗银色,马儿跑得累了,咻咻地喷着鼻息,路边有驿站,夜幕中安静的一个灰影子,王十六从门前掠过,有一刹那,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她从魏博往成德来的情形。
  她戴着帏帽坐在角落里,听着满堂议论哄笑,说她与裴恕的婚约是假,裴恕看不上她。再后来,裴恕的人突然出现,当众亮明身份接走了她,堵住了那些议论。
  那时候她没心思计较这些,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求证薛临是否还活着,如今她找到薛临了,却毫无来由的,在这深夜里,突然想起裴恕。
  人可真是古怪啊。王十六在晦涩的心绪中回头,月亮照得四野明亮,薛临已经落后她很远了,伏低身子抓着缰绳,疲惫强撑的模样。
  心里一紧,王十六拨马回去,伸手扶住:“哥哥,你怎么了?”
  薛临扶着鞍桥坐起,苍白的笑容:“没事,走太久了,有点累。”
  可他们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从前在南山时,他可以陪她骑上一整天的马,从山腰到山上跑无数个来回,从不知疲倦。
  而且上次,他抱她的时候,险些摔倒,他到底怎么了?心里不安到极点,王十六替他勒住缰绳,低着声音:“哥哥,你的伤是不是没好?”
  这些天她想过很多次,薛临那次伤得极重,她亲眼看着那把刀穿透他的胸膛,流了那么多血,他身体虚弱,也许就是伤没全好的缘故。
  薛临心里一跳,借着月光打量,她眼中透着浓浓的担忧,疑惑,但,没有他害怕见到的神色。轻轻笑了下:“差不多都好了,只不过吴大夫叮嘱我不要劳累,所以我逮着机会,就要偷懒休息。”
  他说得如此轻松,王十六紧紧悬着的心放下些,握着他的手:“那我们不走了,早些休息吧。”
  “没事,慢慢走,”薛临慢慢调匀着呼吸,“不妨事的。”
  “还是早些休息吧,”王十六抓着他的缰绳,不许他再走,“我也累了。”
  薛临安排得这么周密,一定能瞒过裴恕,就算瞒不过,她也绝不会跟裴恕走。从前裴恕奈何不得她,现在裴恕,也同样奈何不得她。
  薛临迟疑着,裴恕太难对付,若不尽快赶路,只怕就要被他追上。
  “娘子,郎君,”周青拍马过来,“不如我先回魏博通知璃娘夫人,早早接应,这样就不怕了。”
  “好,”王十六心里一宽,拍拍他的手,“那就辛苦你了,青奴。”
  “奴该当的。”周青低着头,心跳一下子快到了极点,深吸一口气,拍马奔出去。
  “哥哥,先休息吧,”王十六挽住薛临,“明天我们早些走,来得及的。”
  薛临随着她下马,驿站是住不得的,太容易被发现,路边有座土地庙,掩上柴门挡住风,不敢点火,怕引来注意,一行人便蜷缩在屋角的干草堆上,胡乱休息一晚。
  她累坏了,靠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薛临睡不着,悄悄吃了药,一遍一遍,抚着她冰凉的面颊。
  她是节度使的女儿,宰相的未婚妻子,她原本可以有最尊崇,最肆意的人生,如今却躲在这破庙里,坐在冰冷脏污的地面上。裴恕不会放手的,他自己爱着,所以太清楚裴恕看她的目光,是如何刻骨铭心。若是跟他在一起,她今后还是得东躲西藏。
  为了他,值得吗?
  ***
  “郎君,”排查各个城门的人陆续回来,向裴恕禀报,“王女郎从城北门出去了。”
  “城北门外大道上有马蹄印,一路向北去了!”
  城北门,她要去范阳。那里毗邻突厥,形势复杂,有利于隐藏,而且那里离长安很远,单是一来回的路程,就足够拿捏他。好个狡诈的薛临!但,范阳苦寒荒凉,此时还是冰天雪地,她心疾严重,又刚受过伤,薛临竟全然不顾了么?
  裴恕眯了眯眼,她把薛临当成宝贝,拼着一死也要见他,可薛临对她呢?连她的死活都不顾,负心薄幸之人,也配跟他抢!
  沉声分派侍卫:“一路去南山。”
  薛临最擅长声东击西,他先前曾搜查过南山,正常来讲多半不会再搜,难保薛临不会杀个回马枪。
  “一路去魏博。”
  薛临已经是丧家之犬,毫无倚仗,但她还有魏博的兵马,王存中虽然态度暧昧,但璃娘对她极好,难说不会为她出头。
  “剩下的,随我去范阳。”
  眼下最明确的线索都指向范阳,他须得走一趟,亲自查证。
  ***
  翌日。
  王十六五更不到便启程出发,天还是黑的,怕暴露行踪不敢举火,只在灰蒙蒙的天光里摸索着前行。
  “阿潮,”薛临拍马赶上来,递过水囊,“喝点水吧。”
  王十六接过来打开,天气太冷,水已经冻住了,笑着说道:“冻住了,需得晒晒才行。”
  薛临顿了顿,昨夜走得急,匆忙中只带了这一个水囊,特意为她留到现在,哪知道还是喝不成。
  就连早起用饭,也只是几块冷透了的胡饼,连他都觉得粗粝难以下咽,何况是她。
  “走吧,”王十六没留意到他黯然的神色,“若是快的话,今晚就能到魏博地界了。”
  “好,”薛临笑了下,伸手接过水囊,“我们快些。”
  将水囊放回鞍袋,她加上一鞭,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薛临紧紧跟着,这样的日子,他还要她过多久?
  ***
  太阳升得更高时,裴恕在大道上勒马。不对。
  昨夜刚追过来时,马蹄印杂乱纷仍,看起来至少有五六匹,但这十来里路只剩下孤零零两匹马的印迹。薛临带她逃走,无论如何,绝不可能只有两匹马。声东击西之计,引着他往北,那么他们,必然另寻了出路。
  拨马回头:“去魏博。”
  他们已经毫无倚仗,而他随时能调动军队,唯有去魏博,赌王存中会帮她,这是他们唯一的胜算。
  “快马去洺州,向黄刺史借兵。”
  “快马去魏博,通知王全兴。”
  ***
  入夜之时,路边出现魏博的界碑,王十六勒住马:“哥哥,我们到魏博了!”
  心里欢喜到了极点,周青若是快的话,此时必定已经联络到了王存中,大军说不定很快就能来接应,就算裴恕追来,她也不怕。
  侍卫点起火把,薛临催马赶上,借着摇曳的火光,看见道边另一块界碑,是洺州的,此处三道交界,一边是成德,一边是魏博,另一边是洺州。
  王十六在火光下看他,他脸色在苍白中透着灰,又有些发青,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连忙下马扶住他:“哥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吧。”
  心疼极了,都怪她,今天她着急赶路,一整天马不停蹄,他从来什么事都依着她,便是累成这样也不曾说过一声,她怎么能这么大意!“哥哥,明天晚些起,不着急的。”
  薛临慢慢下马。心跳快到了极点,呼吸都有些艰难,此处三道交界,形势复杂,并不是好去处,然而。向她微微一笑:“好,就在这里歇吧。”
  声音喑哑得很,带着喘,断断续续,先前就有的疑惑越来越深,王十六停住步子:“哥哥,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不要瞒着我。”
  “我没事,”薛临抚了抚她冻得冰凉的脸,“这大半年为着养伤,极少活动,所以有些不习惯,没事的。”
  没事吗?王十六半信半疑:“等到家了,请大夫好好给你看看,调养调养。”
  “好,都听你的。”薛临垂目,笑意柔和。
  界碑旁有风雨亭,四面围上,也挡不住冬夜的寒气,王十六紧紧抱着薛临,用身体温暖他,他累坏了,很快睡熟,王十六脸贴着他的脊背,听见他异常清晰的心跳。
  快得很,异常沉重,似在竭力挣扎,又被死死困在笼中。带得她的心跳也跟着时紧时慢,一下一下,让人心惊肉跳,喘不过气。
  王十六渐渐有种不祥的预感。正常的心跳,应该是这样吗?
  夜色浓得看不见五指,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飞快地迫近,起初是含糊,渐渐清晰起来,王十六猛地睁开眼。
  是马蹄声,很多,很急。
  刚要叫薛临,他已经醒了,目中一闪而逝的晦涩:“你别动,我去看看。”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王十六跟着他起身,觉察到不对,心里砰砰跳着,马蹄声一霎时来到了近前,火把照得半边天都是亮的
  ,千军万马簇拥之中,一人一骑慢慢走到亭前,是裴恕,凤目低垂,冷冷看着她。
  王十六下意识地握紧薛临的手。他竟然带了这么多兵,他疯了不成!
  裴恕冰冷眸光落在她与薛临交握的手上。天寒地冻,荒郊野地,薛临就让她睡在这里,这就是她拼上性命也要去找的男人?废物。
  冷冷开口:“王观潮,跟我回去。”
  士兵们手持兵刃,将小小的风雨亭围得水泄不通,王十六护着薛临:“我不会跟你走,裴恕,休要逼我!”
  逼她?他们之间,到底是谁逼谁!裴恕只是看着她:“跟我回去。”
  黑暗中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周青的呼喊:“娘子!”
  王十六惊喜着回头,周青快马奔向近前,后面跟着王存中,全幅甲胄,带着兵马。笑意一下子盈满,趴在薛临耳边说道:“不怕了哥哥,我们也有兵马。”
  薛临垂目,从前都是他跟她说别怕,如今是她护着他了,用她单薄的双肩。他可真是无用啊,什么都给不了她。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王存中很快来到近前,压着眉,一言不发站在亭前,裴恕在翻涌的戾气中,微扬着长眉:“王留后,你要帮谁?”
  王存中沉默着,许久:“奉母命,护送家姐回家。”
  裴恕看见王十六的眸子一下子亮了,欢喜着上扬,几乎可与星月争辉。她有兵了,她为了薛临,不惜与他兵戎相见。
  那么,打。“假如我不许呢?”
  王存中犹豫一下,知道不是明智之举,然而母亲的吩咐,锦新的央求,他又如何能拒绝。许久:“裴相。”
  马蹄声再次打破黑夜,又一彪人马匆匆赶来,是王全兴,半躺半卧在车上,一张脸被火光照得如同恶鬼:“王存中带兵袭击当朝宰相,谋逆作乱,给我杀!”
  他麾下的兵马呼喝着上前,王存中不得不抽身上前迎敌,厮杀声霎时震天,王十六紧紧握着薛临的手,在飘摇的火光中,看见他低头弯腰,叹息一般唤她:“阿潮。”
  王十六心里陡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拥抱,听见裴恕冷冷的语声:“拿下薛临。”
  士兵们一涌而上,王十六护着薛临左躲右闪,裴恕拔剑。
  杀了他。正主死了,替身,就成了正主。
  迈步上前,一剑刺出。
  王十六看见剑刃冰冷的光,千钧一发之际,合身扑上,护住薛临:“哥哥!”
  裴恕急急收剑,在强烈的恨怒不甘中大吼一声:“王观潮!”
  下一息,她抽出侍卫的长剑,一剑向他刺来。
  裴恕没有躲,低头,剑尖已经刺中心口。很好,那里还有伤,上次他为她挡的。
  王十六在最后一刻收手:“裴恕,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