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魏长黎没一会儿就神智不清地歪倒在沙发里,佟宜贴心地为他拿了一条薄毯。
  他闭着眼睛,身体轻飘飘如坠云雾,耳边隐约传来客厅传来的絮絮的低语声,原本松散的情绪忽然变得很复杂。
  他想,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等一行长辈告别,颜序从玄关送客回来,坐到对面的沙发边,离魏长黎只有一点距离。他拨动灯台的按扭,由亮转暗的灯光就流动在他的眉眼上。
  “我父母都好喜欢你。”似是知道对方并没睡,颜序拉着魏长黎的手,挨个捏捏他的指腹。
  魏长黎抬眼,隔着醉意氤氲的摇晃的光雾看他,笑了下,回应道:“我也喜欢他们。”
  “家”对于魏长黎来说是一个很抽象的名词,他曾经过得锦衣玉食,但亲缘淡薄扭曲,只有一个病态的哥哥,像修剪哪里都不满意的花枝一样对他进行矫正,亲情对他来说实在太奢侈。
  但或许未来不会再这样。
  颜序温柔地凝望着他,忽然握住他的掌心低下头,在魏长黎的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留下唇齿间的淡淡酒香。
  那松子酒真是醉人。
  沉稳、理性、含蓄、内敛,这些与常常与颜序相伴的词在这一刻忽然和他不相关了,他语调竟罕见的直白赤诚,一字一顿说:
  “我也好喜欢你。”
  第69章 相交
  在秋风扫落林场的第一片黄叶时, 宁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几个社会青年为博流量,禁渔期内结伴到宁江水库下游的偏僻水域偷钓,不仅大胆开直播互动, 还带了已经禁用10年的地笼网增加噱头。
  然而这帮人一网下去,大鱼没捞到, 却捞到一颗裹满了水草和藓物的人头。
  在场的人都吓傻了, 在线观看的网友也集体炸锅, 原本只有几十人在的直播间迅速膨胀,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竟然高达万人。
  那帮小伙真没想钓个鱼也能牵出人命, 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是否合法,屁滚尿流地跑去给警司署打了电话, 哆哆嗦嗦好久才把具体方位说清楚。
  警司署探员迅速控制现场,并将那颗已经泡得无法辨认的人头带回署内检查,法医经过dna比对,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正是前不久因煤气中毒去世的邓伍承。
  原本已经火化的邓教授却残缺不全地出现在偏僻水域, 家人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他的老伴拖着病体, 在车上颠簸了5个小时才回到农村老家。
  这边虽然也在推行墓园落葬, 但很多老人有入土为安的想法, 仍然会埋在田间地头。
  邓老遗孀找了几位村里身强体壮的男人, 一铁锹接着一铁锹下去, 新墓重新掀土, 原本只该空一个骨灰盒的地方不知何时被挖出将近十土方的墓穴, 里面草草躺着一具男尸, 无头,正是邓老的遗体。
  一石激起千层浪,警司署重启对邓伍承具体死因的调查, 在调查死者亲近关系时,却意外地查到他银行账户中有来路不明的大量存款。
  再往下探,竟查出邓教授作为曾经的wbasi成员,私下与某个域外的加密账户有密切的经济来往。
  同一时刻,wbasi分部召开发布会,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之下,以傅维尔为首的成员组指责邓伍承与神秘账户相互勾结,多次窃取wbasi数据并进行非法交易,篡改原始数据,涉及多项机密项目。
  随即他们公开了域外账户的主人——根据交易ip和绑定的wbasi内部代码推断,该账户属于几月前死亡的颜家长子,颜序。
  wbasi摆足架势将矛头直指颜家,看样子是势必要对方见了血。
  大部分人起初持怀疑态度,但流言如火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人多了,反倒将这件事说出了花来。
  宁城有名有姓的集团或家族都在隔岸观火,等着看颜家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魏家,而最头部的云肖两姓,云揭因为警司署身份立场居中,肖家则缄默无言态度暧昧——
  颜家已如网中兽,落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但这都是暴露在所有人视野中的表象。
  林场海拔200米左右有一片秋月梨种植基地,今年丰收,周管家往山上运了不少熟果。魏长黎和颜序战斗力有限,又不想浪费,干脆把那些梨切切洗洗,凑在一起摸索着做了一堆甜点饮品,搞了个十分低调的“聚会”。
  宁城天气暑热寒凉,也就春秋风物宜人,天蓝得如被清水洗过,米娅被放在草坪上撒欢,跳起来扑了一只蝴蝶。
  说是聚会,但“聚”的性质弱,“会”的性质强。颜与梵和云揭云洄这些知道内情的结伴而来,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肖祁。
  肖祁在魏长黎从医院被转到林屋后,也曾经过来探望过几次,有次正好和提了一箱24号的云洄撞上。其实外人眼里魏长黎和云洄根本没什么交集,但他一点意外也没有,甚至笑眯眯地邀请云洄一起进去,那架势比熟门熟路的云洄还自然。
  魏长黎十分怀疑肖祁在当时就发现了什么,来的次数多了不少,以跟进之前的剧本为理由,和他一谈就是一下午。
  林屋地方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颜序也没太大藏的必要。
  肖祁没有问颜序“死而复生”的内情是什么,他甚至对他活着这件事情不是太惊讶,只是用日益密切的来访,无声表示自己的站队。
  这回聚餐,他又卡点到访。
  “我们之间不会有间谍吧?”
  趁云揭和肖祁围在铁板烧炉边做防火,魏长黎俯下身勾着颜序的脖子,贴在他耳边悄声说。
  颜序正就着溪水洗梨,担心手上的水弄湿魏长黎的衣服,抬起手腕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了?”
  “也没什么,”魏长黎说,“我就是担心不安全。”
  颜序:“肖家情报出身,耳目通明,以前警司署都要从他家找线人,现在虽然转型了,但哪里有他的人都不意外……比如今天给咱们送梨那几位的村民,说不定就有他的眼睛。”
  魏长黎蹙眉:“那他知道你……”
  “没事,”颜序垂着眼,从一堆梨里面挑了一个看着就很甜的递给他,温声道,“肖老板是绝顶的聪明人,何况有云揭看着呢。”
  魏长黎捧着梨咬了一口,甘甜清润的汁水涌进唇齿间。
  他知道颜序的意思,除了那些搬弄是非的好事之徒和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明眼人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wbasi能蹦跶得这么欢,完全是因为颜序死了,想要榨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但只要颜序没事,他们再怎么兴风作浪,也只是井底池中之物。
  洗好梨装好盘,草坪上烧烤炉里的炭火也升了起来。
  云揭一直是个很有压迫感和距离感的人,但他跨坐在烤架前,烧烤功夫出乎意料的娴熟,再添上对面一直拉着颜与梵研究秋月梨调酒的云洄,暴露出云家人一脉相承的吃货属性。
  一行六人,云颜肖魏四家竟在密林山野之间集齐了。
  魏长黎最近睁眼后和闭眼前都是吃梨,感觉自己长此以往简直要变成梨子精,颜序递给他的那颗实在吃不下,趁没人注意,用手指悄悄蹭了下颜序的袖子,后者便自然而然地接过来。
  结果颜序刚拿着梨一抬头,看见对面四个人八只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俩,只好轻咳一声,把梨放下了。
  “啧啧,我就觉得他们俩长得越来越像了,”云洄没个正形地抵着他弟肩膀说小话,“怪不得呦。”
  云揭塞给云洄一串烤蘑菇让他少说话。
  魏长黎本想偷摸解决问题,结果所有人都发现了,两只手默默举起烤串挡脸。
  肖祁把一直蹭他裤腿的米娅抱到怀里,顺口转移了话题:
  “wbasi是国际性机构,外网对它的支持非常高,声讨情绪也很高涨,但它在国内的影响力还是差了一些,我听说他们准备开一个听证会,并在会上公布更多证据细节,你们听说了吧?”
  颜序正仔细将烤串上的肉剃下来,夹到魏长黎的小碟里,闻声应道:“听说了,我还挺好奇他们新证据是什么。”
  “能有什么,仗着你‘死无对证’瞎搞呗,”云洄耸了下肩,“你看之前的证据就知道了,他们说那个域外账户是你的,理由是和你在wbasi任职期间的工号绑定,谁家好人办卡用工号?不就仗着这个他们好操作吗
  “他们目前的确没什么权威的证据,但是玩舆论倒是很厉害。”
  云揭加了点木炭进去,猩红的火星从烤炉边缘“噼里啪啦”蹦了出来,他给烤物喷了点油,还挨个翻了个面,接着说:
  “当时直播的原因,邓教授的案子在网上疯传,现在还时不时就在热搜上挂着,大家都翘首等着结果,颜家虽然压着你还活着‘’这张牌,但终归要小心一点。”
  肖祁补充道:“不知道谁给邓老夫人说了什么,她现在坚信是颜家为逐利所以强迫她丈夫做非法交易的,我看网上还脑补出一场邓教授因为良心难安想去自首的打戏,暗示他因此才被‘灭口’,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颜家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