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实录:启航1926 第47节
  全球无产阶级的革命,短期必然只会发生在比较贫穷、内部阶级矛盾比较大的国家。而其它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无产阶级革命,是非常脆弱的,很可能短期就陷入低潮。
  所以我们革命的选择,必然只能是先以民族国家的方式,实现中华民族自身的独立、富裕和强大,然后才有资格与资本主义在全球竞争。共产国际那一套,且不说代表着苏联自私的利益,就是从全球的革命形势出发,也是不切实际的。
  由此同志们可以理解,我们为什么如此重视对经济组织的建设、发展、管理和监督。我们必须创造一套,能够快速发展经济、能够快速发展科技、能够高效率地利用自然资源、能够贴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系统。而同志们在经济系统的各种工作,都是塑造和发展这个体系的一部分。你们,承担着光荣的使命。
  革命,从来不是仅仅打败我们面临的国内剥削食利阶层,那只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破坏容易,建设困难,建好就是更难。革命,是对不断增加的发展难度,挑战并战胜的过程。
  李思华的这一次讲话,震撼力极强,在党和政府内部,形成了多个秉持其讲话精神的政策文件,让很多经济工作得以调整和完善,很多组织部门据此设立和展开工作。
  她部分的讲话被流传到外界,在社会上也形成了很大影响,例如在不少中国商人和华侨中。李思华的讲话,让他们第一次,了解到我们党所谓建设社会主义,所谓保护底层人民利益,所谓发展经济等方面的真相。而影响的结果,自然也是有的人仇视,有的人动摇,有的人则认为这是时代的趋势。
  总之,缅华领导人李力胜的名字,开始在缅华“著名”了起来,很多人都认为她是造诣非常高的理论家,对于经济事务一点都不陌生。而很多人更是认识到,自己以为缅华的这个“社会主义党”,是一群不懂经济和民生的土包子,其实只不过是自己可笑的臆想罢了。有的人更感慨,成功其实没有侥幸。
  第78章 白银战争与仁安羌油田
  1933年的2月,全球的3座白银矿山,秘鲁的安塔米纳、墨西哥的佩纳斯基托、阿根廷的皮奎塔斯,都迎来了自己新的主人。
  这3座矿都有一个特点,是白银大矿中比较少见的露天矿床,也就是说,只要扩大投入人力和设备,完全具备短期内就能迅速扩大产能的优势。而它们巨大的储量,这个时候还没有被人们搞清楚,也还没有进入全球十大白银矿山的行列。相对而言,它们现在属于名气不大的矿山。
  所以它们怎么可能抵御一家美国财团的收购呢?矿主们本来就有些艰难,这几年的白银生意太难了,也许放弃,并不是一个坏的主意。尤其这家财团,不仅将它们的全部白银储备买下,给收购的价格也还算公道。而且签约承诺,原矿主可以在3年后,以现在原价的7~8折,回购矿床,美国财团只开发三年。这样的条件,让他们的怨气得到了化解。否则财团完全可以硬上弓,美国人控制着大量的黑帮,光是这些黑帮,就可以让他们倾家荡产。
  经过差不多5年时间发展的“丹尼尔黑帮”,已经是南美赫赫有名的大黑帮了,除了发源地的墨西哥外,后来他们大力向南美发展,现在从巴西、阿根廷到秘鲁、玻利维亚,甚至是危地马拉,都有这个黑帮的分支。他们占据了与美国走私行业的很大一部分,除了不碰毒品,其余的走私品,从军火到私酒,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不过丹尼尔黑帮与各国政府的矛盾不大,他们一般不会骚扰治安,到了各地也很讲“规矩”,官员们如果配合,那分润好处是必然的。如果铁了心,要和丹尼尔黑帮作对,那么往往会离奇地死去。
  这只黑帮武器精良、人员训练也精良,传说中的“特战小队”,据说远比政府军要强得多。各国政府看在眼里,敢去动他们的却几乎没有,传言他们背后有美国大财团的支持,去挑战他们,无疑会冒很大的政治风险。而且这只黑帮表面上很低调,对社会似乎没有太大的危害。
  所以当李思华开始实施白银战争的准备,丹尼尔黑帮就成为了马前卒和急先锋。不仅在3座矿山的收购阶段,充分显示了力量,让3家矿山的矿主,迅速失去了继续与美国财团周旋的意志,而且在接下来3座矿山,在3月、4月的扩产行动中,迅速为矿山招聘了足够了人力,以及组织起充分的后勤供给。至于当地政府的骚扰,完全就不存在了。
  大萧条危机开始,全球白银的市场都陷入不景气。3座矿山累积的存银就接近1亿盎司,原来的矿主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家美国财团的疯狂程度,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原来每座矿山最大的产能是每年2000万盎司左右,而他们接受后,马上在几乎无限的人力和增加设备的支持下,在3个月内,就将产能扩张到了每年2亿盎司以上!看上去,再有3个月,产能还能继续扩大也不一定。
  以前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开采的,这个圈子大家都知道,要维持价格,必须控制产量,长线慢慢收益。可现在这个财团就是铁了心的涸泽而渔。不过这一切,原来的矿主们现在是不知道的。
  在同期的这段时间,美国白银集团控制以外的,其它不少南美和其它国家的白银大矿,都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美国甚至是英国的公司。他们将这些矿山这两年不得不超额累积的白银储备全部买下,甚至还买下了未来一年,他们马力开足全部产能的50%以上。
  什么危地马拉的埃斯科瓦尔矿山、秘鲁的乌丘查夸银矿、墨西哥的佛雷斯尼诺矿山等,都出现了美国人或者英国人的身影。
  上述这一幕幕,正是李思华在美国的金融小组,收购白银的策略。
  最早他们设想的,是从全球各地收购白银,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原因是发现,第一是动静太大,这个时候白银的交易,除了民国以外,在全球都比较稀疏,大量的资金流入,会很快被发现。第二则是大量收购,会导致市场上白银价格提前飙升,因为当下这个市场太小,没有深度。
  于是,他们采取了上述的迂回策略,也就是三种策略并用。
  第一种是自身控股一些露天型的大银矿,以暴力开采的方式,迅速扩大在一年多时间内的产能,积累白银储量。
  第二种是与全球非美系的白银矿山直接贸易,以工业的名义,买下他们的白银存量,然后利用它们在一年多时间内的产能,继续积累白银储量。
  第三种是用大量的马甲公司,从美国白银集团和全球其它市场,小批量地不断购买白银。
  李思华给他们的3亿美元本金,被他们在全球各个银行,获得了总共6亿美元的授信,到现在1934年初为止,并没有能全用掉。要在控制住市场白银价格不涨的情况下,收购大量的白银,在这个小市场,实在是困难。
  不过到1934年3月,差不多开始行动一年,成果仍然是丰硕的,储存的白银总量已经高达20亿盎司,而平均到每盎司的全部成本,则只有略超过22美分,成本如此低,就是因为主要是从矿山直接入手的关系,去掉了中间商。所以按照成本,他们已经花去了4.5亿美元,大概这也就是极限了。市场的银价已经开始上涨,美国新政的消息风声开始流传,他们的白银收购行动也就停下来了。
  几个月前,在1933年的7月20日,世界五大产银国 (美国、加拿大、墨西哥、秘鲁、澳大利亚) 和三大存银国 (中国、印度、西班牙) 在伦敦会议上商定,主要产银国从1934年1月起4年内不得出售白银,在此期间每年各从其矿产之生银内,统合购买纯银3500万盎司,或用以“准备”,或用以铸币。在同期内,印度的售银总量,不得超过纯银1.4亿盎司,西班牙的售银总量,不超过纯银2000万盎司,中国则不出售熔币所得的生银。
  看起来,这是个在白银市场价格的颓势面前,稳定白银价格的举措。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们,万万想不到,一年之后,白银的形势会巨变。
  1934年的中国农历年后,民国的官方金融界人士,发现国际白银的价格开始缓步上涨,已经基本保持在40美分或以上。这让他们还有点欣喜,因为中国主要使用银币,白银涨价,导致银币的购买力升值了嘛,这就等于本币升值,民国有6亿多大洋的储备,这下子值钱了不少。从1929年开始的大萧条,让银价一落千丈,对民国的财力影响不小,这下子,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他们不知道,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悄悄袭来。
  1934年3月的一天,美国参议院外事委员会主席皮特曼,昂首走入总统罗斯福的白宫官邸。皮特曼是著名的“白银参议员”,是美国白银集团在议会的代理人。
  罗斯福上台后就发现,白银目前的产值虽小,可这个产业,对于生产相对比较集中的美国西部七州(犹他、爱达荷、亚利桑那、蒙大拿、内华达、科罗拉多和新墨西哥州。)却很重要,而来自这七个产银州的参议员,控制了参议院中1/7的投票权。
  以这些州的议员尤其是罗斯福本党即民主党的议员为核心,再包括铜、铅、锌等以白银为副产品的生产者,就形成了所谓的白银集团(silver bloc),他发现只有取悦白银集团,才有可能顺利通过很多政策或者法案。说白了,白银集团以白银为名,其实是一个庞大的贵贱金属的生产集团,而且还拥有很强的金融界实力,摩根也在背后支持他们。
  白银集团雄厚的背景,让罗斯福不敢怠慢。而且他觉得这正是一个机会,远东的民国最近几年经济形势似乎还不错,也许正是通过白银价格的变化,来收割一茬的机会,可以弥补一些国内经济危机的损失。
  皮特曼是来催促罗斯福,尽快通过《白银法案》的。
  罗斯福承诺,他会很快签字,将法案提交参众两院尽快表决,争取在6月之前,让《白银法案》生效。不过他对于皮特曼的催促,还是有点不耐烦,老家伙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皮特曼曾经威胁他,说如果总统不提高对白银生产者的补贴,他就会要求参议院不对罗斯福推动的“中立法”进行表决。这让他很不悦。
  《白银法案》的核心内容,是授权美国财政部自己决定各个阶段的收割价格,在国内外市场收购白银,直到白银价格达到每盎司1.29美元,或者财政部储备的白银价值达到了黄金储备的1/3后,停止收购,而1934年5月1日后,美国国内的白银价格不得低于每盎司0.50美元。
  都是政治人物,虽然两人各自都不喜欢对方,还是言谈甚欢,大家达成了一致。
  《白银法案》的内容已经泄露,难怪白银的价格开始节节向上,美国的金融家们,从摩根到小混混,都开始摩拳擦掌,5月后,白银的价格迅速攀升到超过65美分,而这个时候民国的银价,则是在40美分出头,巨大的差价,使得西方列强的各国银行,都看到了巨大的机会,他们纷纷收购大洋和生银,运往美国,而民国的白银储备,就像是一座水库,蓄水的大坝突然被爆破崩塌,大水一涌而出,水库的水位开始迅速下降。
  1934年6月,美国正式批准《白银收购法案》。民国的经济大灾难,开始了。
  李思华给金融小组的命令,是从65美分以上,就开始逐步出货,整个出货时间,规定的是6个月左右,即到1934年底,应该完成全部抛售。特殊情况下,再延续3个月。
  之所以不等到所谓1美元以上的高价,是李思华和金融小组都认为,他们储存了太多的白银,使得全球白银的可出售储量,恐怕还远远超过了美国财政部的预计,所以他们不应该等待财政部的高价收购,而是从风潮的开始,不仅卖给财政部,也卖给那些炒作白银的家伙。
  7月的一天,仁安羌非常炎热,李思华坐在大榕树下,树荫覆盖了四周,遮掉了太阳,可她还是热得头上冒汗。
  她阅读着民国的几份报纸,心里慨叹了一声,这个国家,现在真的是多灾多难。
  自从《白银法案》公布后,民国商品出口竞争力全无,小农经济濒临破产,城市出口工业萧条。白银大量外流下,逐渐形成贸易逆差,已经开始有大量企业破产。
  她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根据地并没有力量去拯救民国的经济。她把注意力转向了工作。
  李思华来视察仁安羌油田的。经过近1年时间的扩建,仁安羌油田的产油量,已经扩大到了年产原油200万吨。加上紧急建设的其它4个陆地油田,缅甸5个油田的总产出,差不多达到了每年300万吨。而接下来还有5个油田,正在建设中,总的计划,是要让缅甸在1937年抗战前,达到每年700万吨的产油量。
  700万吨的产油量,几乎已经足以支持以坦克和卡车为主的大规模机械化,日本在1937年发动侵华战争后,每年的耗油量大概是350万吨。到1939年,除了美国产量是1.7亿吨以外,其余全球第二的产油国是苏联,产量是3000万吨。德国在二战中,主要依靠的是罗马尼亚的石油,而罗马尼亚在1939年的产能,只有620万吨。所以700万吨这个数字,其实已经很不小了。这还是因为李思华他们从美国获得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一些石油开采技术的缘故。
  通过吸收从美国引进的相关科技,以及吸纳了一些美国的技术人员,仁安羌油田的技术水平,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先进的,广泛采用了人工增补油藏能量的注水开采技术,使得石油的最终采收率,从原来的15%左右提升到了现在的25%左右,一举提高了60%的比例,产能得以大幅度提升,与这项新技术的成功采用关系很大。
  在最新石油科技的掌握方面,也有进展,以电测方法为中心的测井技术,以及对超过2000米深的深井钻井技术,都在发展中。
  这主要得益于,完整地获得了原来仁安羌油田的技术团队,这些英国人,被要求继续服务三年,不过有高薪聘请,这让他们无奈之下还是同意了,清高地不拿钱,反而要主动去吃一颗花生米吗?而工业技术学校大批毕业学员的入驻,使得新的工业团队,对于已有开采的基础技术,掌握得很快很扎实,少数聪明肯干的学员,现在已经是熟练的工程师了,也能进行一些初步的研究。
  世界上第一条输油管道干线,是美国于1874年建成的,从宾夕法尼亚油田到匹茨堡的管线,属于哥伦比亚管道公司。管子直径76.2毫米,全长60英里(约96.5千米),日输油能力是3500桶(约17.5万吨/年)。从此以后,管道输油开始蓬勃发展。目前最新的美国输油管道,是怀俄明州的一条12英寸的输油管道。
  从仁安羌油田开始,输油管道也开始了建设,实际上,由于近年各方面技术的突破,使得管道的口径并不成为限制,主要的技术除了沿途的增压泵站,还有对管道的防腐防锈。这些技术,目前进口没有阻碍,技术也已经取得,正在大工业基地中仿制。
  所以这次李思华决策的“滇缅输油管道工程”,是一条当时的“大口径(biginch)”输油管道,管径24英寸,计划要达到每年400万吨以上的输油能力,即将仁安羌和几个油田的原油都通过输油管道,大部分输往内地,因为未来的机械化战场,在中原和北方。
  管道主线起于仁安羌油田,计划进入云南保山,然后到经楚雄、昆明、曲靖,到贵州的六盘水、安顺、贵阳,最后再进入湖南怀化。整体上,这是一条“南线”,未来拿下四川和陕西后,两省有石油资源,那就是一条北线,未来再把这两条管道打通,就可以实现一个西南方向的初步输油管道网络。
  这条管道与前世李思华知道的中缅石油管道,大体上的方向还是类似的。前世2015年贯通的中缅石油管道,起于若开邦的皎漂港东南,经曼德勒北上,从瑞丽入境,经过楚雄、昆明,到贵州安顺,终点在重庆。前世的这条管道,更多的考虑是西南民生需求。而当下的仁安羌管道,则考虑的主要是战争需求。
  这条管道长约2000多公里,修筑的难度不小,沿途翻山越岭,未来沿途乡寨对整条输油管的保护,会是当地民兵一个重要的职责。全部计划,要求在1937年中抗战爆发前完成,工期大约3年。
  从1933年7月开始修筑的滇缅公路,经过到1934年中一年的抢修,在几十万人的筑路大军的努力下,已经基本贯通到保山,在云南境内,是用了翡翠商人们自己修筑的名义,期间当然混杂着特种部队对当地豪强官吏的生命威胁,以及一些贿赂。
  这条从帕敢到保山的公路,长达400多公里,大多数是山路,修筑的难度很大。不过相对于李思华前世知道的历史上滇缅公路,修路的条件已经好多了。历史上国民党修筑的滇缅公路,于1938年开始修筑,动用了20万民工,工程师200余人,公路以昆明为起点,经瑞丽、畹町,与缅甸的中央铁路连接,直接贯通缅甸原首都仰光港,整个公路,花了9个月时间就贯通,奇迹的是,完全没有筑路机械,全部靠民工徒手,为了抗战,各省人民都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所以现在的滇缅公路,级别就比历史上好很多,这是一条几乎20米宽的大道。沿途都大致达到了后世二级公路的水准。所有的路基,都开挖填埋混泥土砂石,表面覆盖渣灰,足以承载此时的重型坦克行驶。各油田所产沥青,正在部分路面上使用,未来整个滇缅公路,会变成一条全沥青路面的公路。
  第79章 工业之难与改善
  1934年毕业的第二批工业技术学校的学员,人数达到了14万,其中5万由美国归国,而其余9万是在海南本地培养。还是在海南留了2万,其余的12万,全部分配到缅甸各工业基地,以及部门工厂。
  这让李思华感觉松了一口气,加上一届的10万毕业生,现在缅甸,已经有22万经过3年制教育的初级技术人员了,再加上当初从缅甸调遣的10万熟练技工。这就撑起了目前缅甸所有重要的工业项目的初级技术服务需求。
  不过显然这些毕业生的水平还是有限的,所以在1933年接收第一批毕业生后,从海南根据地开始,每个大工业区或者一些工厂合作起来,都开设了工业进修学校,以及工业夜校等教育培训机构。李思华的意图是,再经过3年的实践加教育培训,培养出一批相当于前世实用型的工业领域的大专生,能够胜任工程师的职位。
  有一点比较好,就是所有的学生,已经适应了这样一种思想,那就是终生教育,而不是学了一门手艺,足够吃饭了就行。工业是不断递进的,所以需要不断学习,才能跟上时代。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最穷苦的人家出身,受得了这种工作加上学习的紧张生活。
  当然,对他们的政治思想教育,始终就没有放松过。而且学员们都知道,学习的机会很短暂,例如那些美国的技术人员,按照领导的说法,可能从明年即1935年开始,就会大规模地归国,而到1937年,估计走得就没几个了。所以他们的学习,真的是必须争分夺秒。
  李思华最近把很多心思,都放在了推进工业建设上,尤其是几个大工业的综合基地。想起来,她不由得感慨,发展工业,太难了。原来她还以为有海南的经验,在缅甸必然一帆风顺。其实,太多的环节会影响结果了。当初海南的同志们建设出来的那几个大工业基地,以及一些重要的工厂,太不容易了,真的是耗尽了心血。
  工业生产的难度在哪里?对工业完全不了解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很多人以为难度就在于造机器上,至于操作机器,那不应该是很简单吗?也许在后世的数字时代,这种论调还有一点道理,因为可以靠人工智能、机器人或者数字机器按照程序执行。但在现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了。
  工业生产是追求精度的,工业产品的质量好坏往往就体现在精度上,同一部机器,可能生产出来的产品,由于精度不一样,质量就不一样。
  例如用钻床去钻一个深孔,要求是完全笔直,但实际上的结果永远是微弯的,甚至可能会弯两次,导致变形成“s”型。肉眼可能看不出来,但确实这个孔的同心度不够,如果这个深孔正好是火炮的炮膛的话,同心度不足,就意味着这门火炮如果发射,其炮弹对炮管膛壁各处的摩擦是不均匀的,而如果超越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导致发热进一步的不均匀,不均匀就意味着各处升温的不同,于是可能加剧炮管扭曲。
  如果用高速摄影机,将这门火炮发射的动作拍下来,再慢速播放,就可以看到每一炮打出的时候,炮管都要剧烈形变,并且炮管很快由于被不均匀的高温,改变了机械性能,最后甚至不得不停止发射,否则就会炸膛。
  这就是精度的力量,如果达不到标准精度以上的要求,就不可能制造出合格的炮管。而用钻床去加工,本身是需要“手艺”的,不是熟手,很难做到。
  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工业上简直数不胜数。
  例如制作安装一套转子,也许只是因为打一个轴心孔,略有偏差,不在正中心,也就偏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结果就是转子转动起来,声音就不对,继续下去检查,就会发现密闭不紧,功率不足。
  更简单的例子,例如要紧固两块钢板,按照要求必须拧紧四个螺栓。但如果没有经验,你就可能先拧紧了一个,再去拧紧其它,结果呢?钢板的应力就偏向一个角。稍遇震动的时候,较紧的部位,就会最先金属疲劳,导致结构性撕裂。如果所有产品都这样,那么就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用户总是发现这两块钢板之间崩裂得快,而且总是有一个角,会先完蛋。很长时间后,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加工的时候,拧螺栓的方法不对。
  导致这些精度达不到的原因,就在于人工操作机器或者手工工作时,误差太大,很多时候每一个步骤或者环节,可能都只是误差一点点,但是如果误差的方向是一致的,那么累积起来就不得了,完全可能造成产品不合格或者是劣质品。
  有经验的工程师,就能解决这些问题。误差之间的交互关系极其复杂,垂向有继承,横向有交联。不是一环扣一环,而是一环扣几环,几环扣几环。好的工程师,可能解决不了每一个误差,却会通过不同工序的不同要求,让各种误差彼此抵消,让最后生产出来的产品达到高精度。在那个时代的有限工业技术下,这简直就是“巫师”做法,经验和灵性都缺一不可。
  上述还只是工业加工中的问题。材料上的一些问题,有时候就更让人绝望。无论是金属材料还是化工原料,都存在无穷无尽的探伤、金相检验、性能测试;各种晶化、蠕变、疲劳、环境的耐受问题;各种结构强度问题、抗拉性、高温性能的迁移问题;各种导电和绝缘问题、压电效应、信号屏蔽、击穿、散热问题。还要考虑防尘、防水、防酸、防盐、防高温、防寒……,总是几乎有无穷尽的问题需要解决。
  除了材料和加工,其它任何的工业环节,其实都是一样,例如组装和调试,就会没有问题吗?
  李思华发现,她现在开始不太缺普通的工程师,那些学员们或者从国内挖过来的工程师们,解决一般的工业问题,是能够完成的。他们非常刻苦,非常钻研。
  但是那种“系统级的工程师”,那就真的是非常缺、非常缺。这个档次的工程师,不是只能解决单个问题,而是能够从这个工业生产的系统整体出发调校系统,犹如弹奏钢琴曲的大师,他知道什么时候用多少力气,节奏是怎么样,说白了,他们就是工业具体生产上的“艺术大师”,这样的“系统级工程师”,只能是靠漫长的时间孵育出来,不是短期的教育能解决的。工作经验与知识结构只是最初级的东西。
  现在海南和缅甸工业生产的产品,相对美国工厂的原产品,如果没有美国工程师把关的话,就会有质量差距。其实差距就在于缺乏这种“系统级工程师”上,只有他们,才能把机器玩出花来,达到最高的效率和精度。
  李思华知道,只有大量的工业实践,才能让这样的人才,最终脱颖而出。他们是在长期的专注训练和积累下,产生了工业上的“直觉”,本能地能看到更多可能的潜在合理性,是一种“潜意识判断”,别人看上去,就是这个工程师非常有灵感,碰到问题很快有解决办法,却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整个工业系统,是在和谐地跳舞,哪里跳得不对,他马上有直觉。
  等到工业体系积累到一定时间,让系统级工程师大量产生的时候,工业生产的效率、精度和质量,才可能完全追平使用同等机器和生产线的西方国家。
  理解了这个道理,李思华也变得平心静气。她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创造培养系统级工程师的适合环境。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人才不够,那就管理来凑。
  在环境上,能继续做的有限。现有的主要是,包括大规模工业建设和生产的实践,以及国际级技术人员在一个阶段内的教育培训。至少,现在根据地快速地实现工业化,大量工业项目从筹备到快速建设,这个过程本身就提供了目前全世界都少有的大量工业实践机会。能否提升自己,需要看个人的努力、聪慧和把控,她相信,以中国人的聪明才智,一定有一些人,会在这个过程中脱颖而出。
  在工业的管理上,李思华觉得能做的就很多。她毕竟有前世的记忆,虽然不懂工业生产,但对于后世的一些大路化的经验,还是知道一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所以她讲述了一些要点和思路,让现有的“工业管理专家”们在此基础上,去订立一些普遍规范,在根据地的工厂内推行。
  根据地的工业基础,是从美国引进。而此时的美国工业界,已经普遍推广了泰勒的科学管理体系。李思华则要求工业管理上,要将泰勒科学管理体系提高到最重要的等级,因为无论什么体制,工业生产上都是追求劳动生产率的。泰勒方法,就是一种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有效方法。泰勒方法通过以计件工资等刺激工人的积极性,并明确地推广任务管理,实现工业管理的科学化、标准化。实现工作定额、挑选优秀工人、表格式标准化、专门计划、职能工长等有效管理方式。
  在泰勒制的基础上,作为社会主义的工业管理特色,李思华建议引入前世鞍钢宪法,即“两参一改三结合”,即“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管理者和工人在生产实践和技术革命中相结合。”其实使用的语言虽然是“革命化”的,但从管理上的实质上,与后世的丰田管理和后福特主义是一致的,即不再是从上到下的垂直管理,而是从管理者、到技术人员、到工人的“团队管理”。
  引入鞍钢宪法的目的,是为了弥补泰勒制的错误和缺陷。李思华指出,泰勒制即所谓福特主义,其本质是技术分工,例如将一个零件的生产分为10个工序,形成流水线,而每个工人只专精于一个工序,就能将这个工序做得熟极而流,效率因此提高。但这样的方式是有重大缺陷的,即工人对整体生产全过程的了解程度,会因此而下降,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管理者的命令,不了解上、下道工序的产品质量,无法参与“全面质量管理”。
  说白了,泰勒制的优势,在于提升产品产量,但对于产品质量,则严重地重视不够,重视技术分工,但忽视了社会分工。偏偏很多时候,质量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数量,而且在未来,随着工业技术的提升,产量往往不成问题,质量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泰勒制福特主义,只适用于僵化的大批量生产,无法应对多样化、特殊化或者不稳定的未来需求,这就要求结合鞍钢宪法对泰勒制进行改进,这是从福特主义向后福特主义的管理提升。
  除了泰勒制和鞍钢宪法作为工业管理的基础外,李思华还提出了很多其它的辅助思路。
  例如,前世的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在工业界普遍应用。其原则其实是通过规范化、标准化的流程,将所有工序的操作要领和步骤尽量“固化”,避免个人随心所欲地改动,由此提高加工产品的合格标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