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实录:启航1926 第7节
  刘尔崧和熊豪明显皱了一下眉头,刘尔崧心里其实叹了一口气。他说道:“那你先说吧。”他其实体会到李思华的言下之意,知道这个女人又开始强硬了。
  李思华平静地叙述了自己的经历,丈夫入读皇浦军校后,自己也开始对军事乃至政治极其感兴趣,2年多的时间利用李家的人脉搜集一切资料,学习军事和政治,开始接触和信仰共产主义,并成为党员。其后丈夫牺牲、父亲去世,自己如何下定决心,散尽家财创立军队,这只军队创立的筹备、训练、成军、剿匪,这只军队的政治思想教育和转化为革命军队,自己如何在得到国民党412上海大屠杀的信息后,立即组织广州行动,广州行动是如何执行的,甚至包括打劫汇丰和渣打银行,她也直言不讳地说了过程。
  她的叙述一直很平静,平铺直叙,没有任何修饰的成分。但在聆听的过程中的众人,都按捺不住地不断激动和震撼,不管众人对她的胆大妄为和无组织无纪律等有多大的意见,甚至也怀疑她对党和共产主义是否有足够的忠诚。但无疑他们都觉得,这个奇女子居然在几个月的时间建立了一只精锐部队,干出了如此的泼天大事,实非常人所能,自己等人恐怕在能力上是远远不及的,就算他们也有李思华当初的那么多资金,他们干得成这些事吗?他们才知道,前段时间广东舆论中沸沸扬扬的西江股匪纷纷覆灭,居然也是李思华派部队干的。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要说一下为什么我在组织之外独立地设计和执行了这一切行动,完全没有向组织汇报和请示。”刘尔崧等都神经一震,这正是他们最不满的,也是怀疑和不信任李思华的根本所在。
  “我的决策和一切行动,是因为不信任。既不信任以前国共合作下的广州政府,也不信任前期和现在我党领导层的政策、决策和组织。”
  刘尔崧等人听到这里都不由得勃然而怒,熊豪站起来怒声说:“你身为一个党员,当然应该服从组织!党员不服从命令,我们还要组织来干什么?”
  李思华反而笑了,说:“稍安勿躁,请让我说完。我的不信任,与三个根本问题有关,第一个是我党的先天不足和幼稚病,第二个是共产国际的领导问题,第三个是国共合作问题。”熊豪坐了下来,他想听完她的话再驳斥。
  “我党先天不足,根本原因是两个,缘起和资金。党的建立与共产国际密切相关,在1920年及以前,10月革命虽然送来了共产主义,但在全国只是兴起了一些对共产主义的兴趣小组。我党的正式缘起,是共产国际代表维金斯基,推动陈独秀和李大钊两位成立的,所以从先天上,我党一开始,就不是独立自主的。陈先生等也无法解决党发展的资金问题,曾经号召党员自费,来运行组织活动,但现实做不到,所以还是用了共产国际的资金,成为了共产国际的支部,并接受其经济援助。拿人手软,自然受人约束。党的政策和活动,受制于共产国际在中国的代表,我们都知道以前是马林,后来维金斯基又来了,还有就是鲍罗廷,我党缺乏自己的独立性,这是不争的事实。”
  “同志们可以说,共产国际是伟大苏联派来的,人家是革命前辈,带来先进革命理论和经验,大家信仰一致,受他们领导是应该的。”她呵呵冷笑了一声:“嗯,他们领导的结果你们已经看到了,在他们主导和压力下,形成的国共合作,已经失败,我们在各地的同志,正在被国民党反动派捕杀,无数同志已经流血牺牲。”刘尔崧等心里有火,但听到这里又有些沉重和黯然。
  “我所观察到的,是我党的高层和各处的党员,对于共产国际的指示,简直是当成过去的皇帝圣旨,当成金口玉言,无条件地尊崇和无条件地执行。我倒是很奇怪,这是封建思想还是革命思想?”她尖锐地批评。
  “共产国际的路线方向,和我党旨在拯救自己国家、拯救人民的路线方向,是一定一致的吗?大家对于共产国际,有没有正确的认识?”
  “共产国际是列宁创立的,他创立的意图是什么?苏联刚刚成立,就受到各国列强帝国主义的侵略。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现在还是孤立无援,通过共产国际发动各国革命,当然有传播革命思想,这是共产主义信仰的一面,但同时也应该看到,苏联是想通过各国的此起彼伏革命,牵制帝国主义力量于他国,让他们不能将矛头,都集中对准苏联这唯一的目标。”
  “所以共产国际很大程度上,是代表苏联自己国家的利益的,因此我们才能看到,在共产国际建立的框架中,各国共产党是和苏联共产党不平等的,其它各国都要接受共产国际,实际上就是接受苏联共产党的领导,不管他们的领导正确与否。我党现在的局面,就是他们瞎指挥造成的。共产国际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它不仅仅是为我们所认同的共同革命理想,更重要的是为苏联的国家和民族利益服务。”
  “最典型的例子,列宁曾经许诺,要归还沙俄从中国掠夺去的一切土地,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而事实证明,这是一句嘴炮的空话。到了现在斯大林时代,更是提都不提了,不要说归还掠夺去的土地,就连在中国境内的东北中东路铁路陆权,都霸占着不归还。”
  “如果不谈具备共同共产主义理想的兄弟党之间,应该相互扶持,单单从苏联的国家和民族利益角度,人家做这样的选择很正常,能够从我国获利嘛,可这都是中华民族的血肉精髓呀,凭什么以我们的血肉去供养他们的利益?我们的利益一致吗?别人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我们就要无条件地服从他们,哪怕阉割自己民族的血肉?吾国吾民的利益就不要维护?”
  “在作为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革命者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国家利益与思想信仰必须是同步的。中华5000年的文明史,如此伟大的国家,就算现在沉沦落后、四分五裂,变成了半殖民地,但如果因此而跪舔别的国家,就算是苏联,那与蒋介石跪舔美国、英国何异?我所不取,贱不贱啊?”
  刘尔崧和熊豪们听着李思华尖锐的语言,脸都涨红了,窝火、别扭,又觉得难以辩驳,尤其是“跪舔”这个新鲜的词,让他们尤其恼火,这让他们既往的思想框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为李思华的思想角度,很多都是他们以前没有想到的。他们想反驳,但是觉得自己的那套,基于现在党的政策的理论,深度是完全不够的,他们这两天已经看过李思华自己的小册子,说实话震动也非常大,他们觉得她还是一个理论家。
  不管对不对,人家对马恩思想的认知深度,是他们比不上的。现在是在讨论思想和理论,难道也用党纪和“上级”的命令来强令?光用应该服从纪律来强压?你得有道理嘛。
  她继续说道:“我们的党还很弱小,我不否认与共产国际合作有一定利益。但只能是合作,是平等的合作,而不是什么上下级的无条件服从。我是中国的共产党员,革命是为了中国的国家和人民利益,凭什么去为别国的利益效命?”
  “我党高层服从共产国际的命令之下,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在国共合作中,没有保持自身的独立性,没有对自身的安全存在和利益进行保卫。后果大家现在都看到了,这种幼稚病,让我党的同志们,有多少牺牲在各地的国民党反动派手里?”
  “让我们反思一下,国共合作有真正的基础吗?同为中国人,在外国侵略等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或许有可能结成针对外敌的统一战线。但在本质上,当然不可能!我党代表谁的利益?代表工农联盟,是工人和农民这些被资产阶级和地主鄙视的贫苦人民的代表。国民党代表谁的利益?是资产阶级和地主豪绅。这两者能走到一起吗?你们拍拍自己的胸脯想想!”
  “蒋介石为什么前期与我党合作,近期就背叛了革命?因为孙中山时代和北伐之前,国民党同样受到几乎全部帝国主义的敌视,孙中山自己,就曾经因此而垂头丧气,因为那个时候帝国主义支持的,是更容易控制的北洋军阀,所以他们选择和我党及苏联合作,是当时情况下,最自然的战术策略选择。”
  “而当国共合作,北伐打垮了北洋,国民党得势了,蒋介石现在发现,他的政权,不但已经获得江浙财阀等本土资产和地主阶级支持,而且还可以获得英美等帝国主义支持,并确实得到了示好的时候,在他觉得江山已经坐稳的时候,他干嘛还要和我党继续合作?从他代表的阶级利益出发,清共不是最自然的选择吗?”
  “是我党自己犯了严重的幼稚病,天真地以为共产国际的所谓路线是正确的。甚至对国共不同的阶级立场会必然导致的尖锐对立,都没有任何准备。根本不去注意北伐胜利后的蒋介石和国民党,其阶级立场已经压过了合作需求,才有今日的惨剧!”
  “我知道我党高层现在武汉,还将国共合作的新希望,寄托在与武汉汪精卫政府的合作上,但我今天可以断言,这样的合作必然失败,汪精卫必然会像蒋介石一样,向我党举起屠刀!”
  所有人都被这段话惊呆了,周其鉴和张善铭更是惊得跳了起来。周其鉴冲口而出:“为什么?”
  李思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看看汪精卫背后,支持他的所谓国民党左派的阶层力量是哪些,就知道他和蒋介石并无二致,支持他的同样也是一个资产阶级和地主绅士结合的团体,区别只是同一阶级中,支持蒋介石的多,支持汪的比较少而已,他们只是阶级内部的矛盾,最终必然合流。汪精卫现在只是想为了自己的地位,对抗势力比较大的蒋介石而已,才短暂拉拢我党,以增强他自己的力量。可是这种明显的同床异梦,能支持多久?终究是资本对垒工农,是不可两立的不同阶级立场。”
  场内的气氛变得很压抑,刘尔崧他们都在思考着李思华的这种推断,有没有可能真的会发生。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的判断是:宁汉分立导致的目前武汉国共合作的残局,能够继续维持的时间,很难超过三个月,请诸君拭目以待!”
  这里她当然是取了巧的,从前世的记忆里,她知道宁汉合流导致的武汉大屠杀,就爆发在不到三个月之后的七月十五日!不过她需要这样的“神一样的预测”案例,来树立自己在党内的威信,这将给所有以后知道此事的高层,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不等刘尔崧他们说话,李思华自我反问了一下:“为什么呢?因为现在国内的趋势,蒋介石即将成立所谓南京国民政府,资产阶级和地主豪绅这个阶层整体,都在迅速地倒向力量较强,并且开始获得英美帝国主义支持的蒋介石。这个反动阶层当然是最反共的,汪精卫很快会发现,他越和我党合作,支持他的基本盘流失越快,难道他最后会加入我党吗?你们说他最后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他必然要在还控制着权力的时候,通过清党来取信反动阶层,保住他的政治地位!”
  实际上她知道蒋介石就是在昨天,即4月18日,正式成立了所谓的南京“国民政府”。
  这段话刘尔崧他们都听进去了,因为李思华讲述的逻辑实在是再清晰不过了,如果承认现实,就必须承认这样的可能性。对于可能性的概率有多大,他们虽然还在怀疑,但存在发生悲剧的可能性本身,却是客观而不可否认地存在的。
  “茶馆”会场内安静得可怕,一直跃跃欲试想反驳批判李思华的熊豪,也沉默了下来,他的脑子里现在是混乱的,李思华描述的可怕未来会是真的吗?他的心乱了,其它人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李思华叹息了一声:“我党多数高层现在都在武汉,多数人还指望着与汪精卫政府继续密切合作下去。如此的幼稚……”她摇了摇头,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快中午了,大家先吃饭吧,下午我们继续谈。”
  第13章 工农联盟与革命策略
  中午的饭吃的气氛沉郁,大家的心思显然不在吃饭上,表现得都心不在焉,心思都在思考上午的谈话上,尤其被常汪双方“宁汉合流”的可能性所震惊。
  吃完饭,大家坐在茶桌边上,一时无语。而一上午的谈论让李思华其实身体有点疲累,嘴都说干了嘛,不过她的精神被刺激得高度活跃。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面对国民党反动派力量日益集聚,形成泰山压顶似的如此险恶形势下,我党的策略应该选择怎样的路线呢?是结合我党在军中的力量,来发动城市工人起义吗?这是个最自然不过的选择是吧?”
  刘尔崧他们都点点头,这确实是最近他们都在思考的路线。我党已经和南京常政府彻底撕破了脸,面对反对派的凶残镇压,当然应该以牙还牙,坚决斗争。
  她说道:“可是城市起义能够成功吗?也许短暂时间能够占领城市,但是军队都在国民党和军阀手中,你们凭什么能占领和控制城市呢?这不就是当年巴黎公社斗争的翻版吗?在城市中,敌我力量现在相差如此悬殊,这是不争的事实。”
  熊豪这时候反驳说:“我不同意,我党在广州等一些城市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工人组织也很完善,结合进步军队和工人纠察队等的力量,城市起义未必不会成功。”
  李思华笑笑,说:“我同意我党可能在一些城市起义短暂成功,我想说的是,我不认为短暂成功后,能够将局面维持下去。”
  她自我提问:“为什么呢?因为我党现在的力量都主要集中在几个工人相对密集的城市,而反动力量则是遍布全国,这是点和面的关系。当他们集中力量攻打我们控制的孤立城市,孤城能守吗?武器弹药、粮草补给等各种必需的物资,从何而来?只靠革命者的热血吗?”
  她摇摇头:“我个人是不认可这种必然最终失败的城市起义策略的,我觉得革命策略的选择,首先涉及一个我党的基本定位。各位同志,有没有看过我写的那本小册子了?”大家都点了点头。
  “我在这本小册子中提出了一个基本观点,那就是我党的基础,应该是工农联盟而不仅仅是工人联盟,我党不仅应该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也应该是农民无产阶级的先锋队。道理其实很简单,我党的情况和马恩当年提出其理论的社会基础完全不一样,也和苏联的国情完全不一样。
  马恩面对的是基本工业化的欧洲,农民的阶层变得很小,欧洲无产阶级的主体,当然是作为底层数量最广大的工人阶级。沙俄当年的情况类似欧洲,所以苏联的建立,虽然俄罗斯农民阶级仍然数量广大,但工人阶级的数量,已经足以支撑他们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革命。但是我们国家呢?”
  “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还几乎是一个完全的农业国家,工人阶级所占的人口比例极小。据我所知,当下全国工人的数量,还没有超过300万人。同志们,只有300万人啊,这在全国人口比例中所占还不到百分之一!我们真的能以如此少的人口比例为基础,取得革命胜利?天方夜谭!这也是城市工人起义最终必然失败的根本逻辑!”
  “所以将马恩理论和苏联经验的这一部分应用到中国,根本就是错误的!从我党高层到普通党员,机械地将只适合欧洲和苏联的理论,硬套到国情完全不同的我国,怎么可能成功?扯淡嘛。”
  刘尔崧和熊豪他们已经听傻了,马恩理论在中国国情下居然还有错误?他们原来心里其实都把马恩当成了“圣人”,把苏联当成了“偶像”,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样的角度,也想不到居然能够批判马恩和苏联。思想的冲击太大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李思华静了静,喝了口茶,继续说:“所以中国革命的成功,必然需要联合农民无产阶级,不仅仅是设立农会这样的浅层次合作,更应该是以农民无产阶级为主体和基础的革命。道理也很简单,中国的农民无产阶级超过3亿人,是工人阶级人口数量的一百倍以上。”
  “我为什么要提出农民无产阶级这个定义呢?无产阶级来自于无产者,什么是无产者?没有生产资料的人,全靠劳力换取生活资料。我国的农民大多数都是无地的佃农,他们同样没有生产资料,他们是不是靠出卖自己的劳力换取微薄的生活资料?既然是,那么他们当然也是无产阶级。这才是从人口角度,我党真正的根基,这才是适合国情下的正确选择。”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现在谈这种理论,似乎并不能解决眼下的我党危机,但其实不然,这种理论本身,就包含着接下来革命策略的选择。”
  “既然如果单单选择工人阶级为基础,城市工人起义就是必然的革命策略。同样的逻辑,如果选择工农联盟为基础,而农民无产阶级占据主体,那么革命策略的选择上,符合逻辑的自然是,到农村去,发动和教育农民无产阶级,建立以他们为基础的农村革命根据地,发展无产阶级军队,依托山地和复杂地形,依托人民的力量,对抗国民党反动派。这是一种以面破面的策略。”
  她差点就说出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念头一转,咽下了这句话,还是把这句名言还给领袖他老人家吧,她盗版人家的理论够多的了。
  众人的心中都非常震动,因为李思华的这个逻辑,是简单然而非常犀利的,如果你承认她关于工农联盟和农民无产阶级是我党基础的话,那么她提出的革命策略就是必然的选择,颠扑不破,这是从理论直接到策略的、完整而严密的逻辑闭环啊。当然现在他们对这个理论无法反驳,但本能地并不相信。他们都是工人运动出身的,自身的阅历决定了思维的局限性。
  刘尔崧疑问地说:“农村的经济基础那么差,没有物质基础,例如武器弹药从何而来?中国的农民无产阶级,现在用愚昧无知来形容,并不为过,几乎都没有觉醒,如何将他们组织起来革命?”他不知不觉开始使用李思华提出的“农民无产阶级”这个定义。
  李思华简单地总结:“实施八大策略。
  农民觉醒:分田地、教育和培训;
  经济基础:打土豪、集中力量办大事,推动农村改造;
  物质基础:山泽林湖加农地的综合发展;
  革命基础:建立和发展农村基层组织;
  工业基础:工业城乡结合化,多点化;
  军队基础:人民子弟兵,主力、地方、民兵三级军事体系;
  对敌策略:农村包围城市、化点为面;
  长期策略:积小胜为大胜,从相持到反攻。”
  她接着用后世的一些案例,说明了上述总结策略的实施,她知道今天她讲得太深,这些同志未必能够理解,但多数同志肯定短期就要离开,让她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些她认为正确的理论,都灌输到同志们的脑子里,哪怕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初步印象。
  接着她补充说:“上述的策略并不是说,革命要完全脱离城市,城市本身是资源和产业集中地,具备非常重要的价值,农村革命根据地和城市暗网的结合才是王道。”,她不知不觉又创造了同志们一时听不懂的新词。
  “总的来说,就是农村根据地在明,而城市敌人力量强大,就建立地下暗的革命网络。明暗两种力量的结合,实现资源的互通和协调,共同打击反动派,推动革命力量的发展壮大,这才是工人阶级与农民无产阶级之间的联盟策略,表现在军事上,就是点与面的结合策略。”
  漫长的谈话终于结束,不但是李思华疲累不堪,刘尔崧等众人同样如此,这一轮谈话的信息量太大了,李思华一个接一个的“新鲜”思想和逻辑,将他们脑海里本来的“革命理论”冲击得一片混乱,本能地都想着需要消化和思考。至于正确与否,不是他们现在可以下定论的。
  李思华和他们约定,因为今天大家都太累,谈的内容也太多,所以明天再具体讨论下一步的策略,包括众人的去留问题。
  从会场出来,刘尔崧他们几乎都沉默不语,心思乱蓬蓬的,一时理不清思绪,亢奋、疲惫、沉郁与混乱,似乎混淆到了一起。
  第二天上午,李思华召开了部队的干部会议,重点就是讨论准备撤离新界基地,以及对部队扩编计划、武器装备计划、军事训练和教育计划、海上运输计划、物资筹备计划等工作的部署,接下来的几天,以唐干林为主的参谋组,需要完善这些计划的细节,形成具体工作和人员职责的执行命令并下发。
  下午,李思华再度与刘尔崧等人会谈,在会场大家都坐下来以后,李思华说:“关于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策略,未来几天我们可以继续找时间讨论。不过当下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同志们如何安排。”
  刘尔崧他们显然有所准备,他和熊豪对视一眼,转头直视着她,说:“是的,同志们不可能长期躲在这里,国民党反动派正在屠杀我党党员和群众,形势紧迫,我们不能无所作为,需要尽快返回广东。”
  李思华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知道,虽然刘尔崧他们对她讲述的理论、思想和革命策略和方式方法等,确实受到很大触动和受到影响,但也就仅此而已,他们对组织忠诚,习惯于原来的体系了,一两次谈话,能够改变多少呢?李思华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对他们而言,是离经叛道、无组织无纪律,能够不继续在这里挑战她,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
  “最终还是只有鲜血,才有真正的说服力。”李思华脑海里快速闪过这个念头。她向刘尔崧点点头,说:
  “我有三个请求。第一,根据我们的计划,同志们大约还需要在基地潜伏7天,然后安排分批去香港,正常地通过买票回到广东,最好不要直接返回广州。”刘尔崧和熊豪点点头,他们的打算差不多,只不过为什么还要等待7天?
  李思华解释说:“此次事件的影响很大,我们判断,新界基地在较短的时间内,就会暴露的可能性很高,因此这几天,我们正筹备整体基地搬迁,废弃新界基地,这需要时间准备,同志们晚走几天,更有利于整个行动的保密。”熊豪和邓佩都深深地看了李思华一眼,他们的阅历更丰富一些,体会得到李思华的精明与谨慎。
  “第二个请求是,恳请你们安排一部分党员同志留下来,我们马上就要进行扩军,需要大量的党员,进入部队工作,来保证这是一只革命的军队。不管我们之间,对革命道路和策略有多少意见分歧,这只军队都必然是我党宝贵的重要武装力量。”
  听到这里,众人都为之一振,尤其是熊豪,他学习军事,又曾是皇浦军校的政治部主任,对军事的重视程度很高。李思华愿意让我党党员大批进入军队,说明虽然这个同志胆大包天,无组织无纪律,对我党高层和现在的路线思想鄙视之至,但她至少没有将这只军队变成自己私军,使之成为军阀军队的私欲企图。
  刘尔崧心里也高兴,他觉得,李思华虽然桀骜不驯,但内心还是有党的,这个请求光明磊落。其实他是众人中对李思华感觉最好的,他见识到李思华部队的精锐,又引导他们拯救了那么多同志,对这只军队充满好感。
  他和熊豪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力胜同志的这个请求很好,我们确实应该说服一些同志留下来,参与这一只我党军队的发展,这是我党非常宝贵的军事力量。”
  熊豪也点点头,说:“你希望选择一些怎样的同志?”
  李思华想了想:“军队需要流血牺牲,当然要意志坚定。另外,最好是体能比较好的年轻人,军队很艰苦,身体不好吃不消。文化程度最好能高一些,他们要承担军队的管理职责,也要负责军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最好还要有比较丰富的社会经验,能够代表军队,与外界联络和执行事务工作。”
  熊豪听了,差点都被她气笑了:“李思华同志,你这是要把同志们里的精英都留下啊,要不要我也留下?”
  她调皮地伸了伸舌头,笑着说:“那敢情好,熊主任这样的大才能留下,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熊豪瞪了她一眼,李思华其实知道这几个人都不可能,他们都是广东省内我党的重要领导,有自己的职责和职务,不可能没有请示中央,就能自己决定留下。
  熊豪思忖了一下,说道:“我们几个稍后开会,商量一下具体安排吧,我们会说服部分同志留下参军,不过总体还是要遵循自愿原则。”
  她接着说道:“第三个请求是,能否临时赋予我们以党的海外支部的名义,我们需要建立党组织。”
  这个要求让熊豪众人安静了下来,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很显然,这将不是一个普通的党支部。李思华此人桀骜不驯,利用这个名义,会否给党捅大篓子?谁也不敢保证。
  最后还是熊豪做出了决定,他在众人中地位最高。他说道:“在说服一些党员参军后,在这只军队中建立党支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能否给予更广大的名义,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做出的决定。我们需要向中央汇报相关情况后,听取中央的意见和决定。”
  李思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并不失望。她也只是要求一个“名分”,来保证自身力量发展的“正统性”,也以此来保证与党的关系不中断。她知道他们高兴于能够安排党员们 “掺沙子”,但她有足够的自信,如果自己能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她就不信这些党员,会不信服她的领导。而如果自己做不好,本来就根本没有资格,去领袖群伦。
  熊豪好奇地问她:“你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李思华想了一下,然后坚决地看着熊豪说:“熊豪同志,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完整的计划,当然计划本身并没有完全成型。能够告诉你的,是我们近期主要会建设一个新的基地,进行计划准备和军事训练,但基地的具体地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我会派军中的党员联系党组织。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军事秘密,能少一个人知道,就能多一份保险。”
  熊豪的脸有点黑,这个女人,真是桀骜不驯,对他们缺乏信任。当然他理解李思华,不一定是不放心自己和在场的同志,而是不放心我党现在的中央。
  李思华突然笑了一下,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扩军的目标,此次扩军,将是建设一个三千人的欧美标准的山地团。”她这样说自然是为了让众人重视,尽量让这批同志中的精英们留下。